天色還未亮, 蕭颯已經發起了反攻。新帝調來的禁衛軍和南台軍已經抵達,和蕭颯領頭的先頭部隊匯合, 蕭颯當即發出了衝城命令, 誓要一舉衝垮齊王軍。數萬步兵、騎兵出動,大地轟隆,聲震千裏, 旌旗蔽日。

可等蕭颯攻到邊線,才驚愕發現, 短短幾日之間, 齊王軍營竟然已經建起了高高的城牆!城牆上已經嚴陣以待, 站滿了弓箭手,如此近的距離, 根本不需瞄準,一輪齊射下來,城牆下就倒下一片士兵。蕭颯耳聞手下兒郎慘叫,隻覺得心如刀割, 看來到城牆的這條路是必須要用血肉來填平了,他咬著牙繼續命令士兵衝鋒。

而等新帝軍的士兵好不容易衝到城牆下, 頭頂依舊是如雨的弓箭, 從城牆上還落下巨大滾石, 一墜下便是一片慘叫,還有煮沸的油當頭澆下, 血肉之軀如何能爬到城牆上?

裴佑和許寧也站在城牆上,今日新帝軍主力傾巢而出, 裴佑這個主將必須出場鼓舞軍心。裴佑眼見得城頭慘狀, 也是心頭一片茫然, 萬幸宣瑾瑜用青鳥船送來大量水泥, 否則這城牆如何能修成?若是沒有這城牆之利,恐怕今日齊王軍就隻能填進去更多人命,兩方白刃相向。

踩著同類的屍體和血肉,新帝軍終於有一批精兵衝上了城牆,和城牆上的齊王軍搏殺。城牆上很快就倒滿了歪七扭八的屍體,這些士兵,他們是兒子,是丈夫,是兄弟,也是父親,但在此處,都隻是戰爭中無力的棋子。然而兩方士兵也好,將領也好,在戰場血腥刺激下,都殺紅了眼,互相搶奪著軍旗和地盤,上方的齊王軍拚命殺死爭上牆頭的新帝軍,新帝軍也悍勇向前。

這一場苦戰一路就膠著到了中午時分,依舊難分勝負,新帝軍有兵力優勢,可一路跋涉,剛到就投入戰鬥,齊王軍占了地利,又全是精兵以逸待勞。蕭颯敏銳地發現手下人開始露出疲態來。這次出軍,他是不得已而為之,因為擔憂齊王軍修建軍營,他一意孤行,主力軍一到便立馬進攻,沒想到齊王軍有如神助,竟在短短十來日間修成了如此高的城牆!今日出軍,新帝許下重賞,士氣激昂,可連攻不下,手下將領已經開始推諉,不再願意領頭帶兵攻打城牆,而是想要其他人帶兵去打了!

蕭颯發現士氣微弱下去,裴佑又如何發現不了?就是此時!他鄭重點頭,許寧心領神會,揮旗示意。方鳴帶著一隊精兵守在投石器旁邊,收到軍令皆肅了麵容,小心翼翼拿出數十個木桶來。他們點燃了木桶上的長長引線,用投石器拋擊進了新帝軍中。

那正是宣瑾瑜送來的□□。數息過後,地麵轟然大響,塵土漫天,入耳皆是火光和雷鳴,還有新帝軍的慘叫,就算是見過一次的方鳴都覺得心中驚恐,何況是頭次見的新帝軍呢?方鳴是故意瞄準騎兵隊伍投入火藥,騎兵們紛紛慘叫,戰馬更是悲鳴,瘋狂奔襲,驚慌踩踏之下死傷無數。

見此情狀,蕭颯慘然閉眼,不用再看,也不必深究齊王軍用的是何武器,他情知今日之戰必輸!想起新帝殘暴,家中妻兒也都還在都城,他悲哭出聲:“蕭颯有負今上重望,願王師早日收複故土!”當即拔劍自刎。

齊王軍勝。裴佑聞知主將蕭颯自刎不降,慨歎說:“厚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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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瑾瑜又來到了南安大學。

如今的南安大學已經有了後世科研機構的模樣,吸引了從軒國甚至從西域來的人才。

而這次宣瑾瑜前來查看的便是第一台試製成功的顯微鏡。

早在製作煤油燈時,南安大學就已經擁有了製作玻璃的能力,可惜現在還無法徹底去除砂子裏的鐵質,必須使用高純度的石英砂來燒製透明玻璃。透明玻璃製作成功後,宣瑾瑜就開始跟南安大學的老師們溝通,希望他們能夠燒製出鏡片來,然後通過手工磨製,將鏡片安裝在鐵筒內,形成顯微鏡。

燒製出玻璃鏡片不難,難的是鏡片打磨成郡王所說的凸透鏡。好在如今的南安大學坐享各項技術分成,財大氣粗,高價從西域雇來了一位寶石匠人。這位寶石匠人帶來了解玉砂。這種奇特的砂子說是叫解玉砂,實際打磨寶石也用這種砂子。據這位寶石匠人說,他們家祖傳的手藝就是在各地尋礦找出解玉砂,用粗細不同的解玉砂來打磨寶石玉器,這也是他們家的不傳之秘。

宣瑾瑜聽聞後,要來那解玉砂好奇一看,原來是各種礦石的風化物,利用礦石的硬度來對寶石玉器進行精細打磨,就猶如現代工業的砂紙一般。

寶石匠人按照南安大學科研組的要求打磨起了玻璃片。雙方通力配合,又經過好幾次嚐試,這才有了第一台顯微鏡。

南安大學照例請郡王爺過來驗收成果。

宣瑾瑜調整著顯微鏡的鏡組,如今的顯微鏡還略顯粗糙,目鏡是固定的,物鏡可以手工拆卸替換,來實現不同的放大倍數。如今在載物台上放著的就是用透明玻片製作的樹葉標本。

在顯微鏡下,可以清晰地看見樹葉細胞,宣瑾瑜又換了一個清水玻片,也可以看見清水裏的微生物。

宣瑾瑜滿意點頭,這個顯微鏡的放大倍數非常理想,看樣子能放大三十倍到一百倍之間了。

祁年作為南安大學醫學院的帶頭人,看著這顯微鏡也是喜氣洋洋,他說道:“郡王爺,自從有了這顯微鏡,我們就開始嚐試用青黴素殺死這水裏的細菌類生物,如今我們已經觀測出了好幾種病菌,繪製成了圖冊,等待進一步研究。”

祁年自幼就開始學醫,醫學中素有風邪入體之說,講的就是有一些病人,雖未曾有外傷或誤食毒物,卻開始生起病來,就好像有看不見的邪氣鑽進身體裏一般。如今有了顯微鏡,祁年才恍然大悟,那些所謂的風邪,說不得便是這些看不見的有害微生物。

顯微鏡極大地刺激了祁年,他帶著手下弟子,開始研究起了微生物引起的病症。

等宣瑾瑜看完顯微鏡,南安大學科研組又給宣瑾瑜展示了一些新研製的物件。聽診器,水銀溫度計,簡易繃帶,生理鹽水、羊腸線、銀製注射器、口腔鏡等等,除去這些工具,還有一些配製好的藥品,例如雲南白藥、板藍根藥包、青黴素等等,這些都是按照係統裏抽取的藥方配製出來。

見到這麽多物品,宣瑾瑜這才放心下來。烽煙四起,宣瑾瑜心知戰爭無可避免,可到底是不忍心,她雖自認不是聖母,可任何一個有良知的人又如何能在麵對戰爭時視若無睹呢?

宣瑾瑜決意發展醫學。自打她接手封地以來,就一直在著力發展民生,沒顧得上發展醫學,而當世的醫學水平也極不發達,隻用一些基本的草藥,藥理根本無從發展。宣瑾瑜對醫學也是一竅不通,隻好沿用過往經驗,她先結合南安縣現有科技,讓大家研發出一批有用的醫學工具,然後交給祁年來發展醫學。

宣瑾瑜從不認為自己有超越古人的智慧,她無非也就是站在係統和前世教育的肩膀上。將更先進的科技傳授給古人,交給這些古人自行研發,想來隨著時間也能有一些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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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城中心,巍峨的皇宮中,宮人們低著頭,大氣也不敢出,成隊列在白玉階上。玄明宮,天子居所,如今緊閉著門戶,隻有少許冬日的陽光從雕花窗中透入,華貴的廳堂裏彌漫著愁雲。

蕭颯大敗的消息傳回朝堂,新帝裴駿怒急攻心,當晚回宮後就暈倒在床,此後更是臥床不起。如今整座玄明宮內,都隻有貼身的侍從伺候,室內落針可聞,直到尹弘打破了這一室悄然。

左衛將軍尹弘身材高大,麵色肅武,不怒自威,可如今他卻猶如一個抽去了精氣神的老人,頹然在新帝床前跪下:“老臣有負陛下重托!還請陛下降罪。”

裴駿搖搖頭,從**抬起手腕一擺:“舅父何出此言,駿兒還需舅父主掌大局,出兵討逆。蕭颯死了,就換個人。”提到蕭颯,裴駿眉眼扭曲:“那蕭颯,輸了戰,還怕朕降罪於他,竟然畏罪自刎,若不是此,我看他蕭家人也是難保性命!”

尹弘聞言心中歎息。對著新帝,朝中眾人自然是貶低齊王軍,新帝也自覺齊王不過割據一地,如何比得過己方舉朝之力?可尹弘卻知道,齊王封地繁盛,手中軍隊皆是精兵強將,蕭颯此戰壓力重重,因此戰敗消息傳來,尹弘竟有“果真如此“”的感受,也心知不怪蕭颯。他清楚,蕭颯在戰場自刎,不過是給新帝一個交代,讓新帝不好再對蕭家降罪,否則主將已因戰敗自刎,新帝還要禍及家人,那就動搖軍心了。

可惜新帝雖說放過蕭家,可心中卻憋悶了一口氣,尹弘心知這等格局心胸,並非明君之象。

喝過藥後,裴駿強撐病體,來到桌前,那裏的屏風上掛著一副山河輿圖。裴駿指著這張輿圖,說:“舅父,大好河山,駿兒隻有你信得過了,這次討逆,還請舅父親自出征,待舅父得勝回朝時,駿兒帶著百官出城相迎!”

尹弘看著站在桌前的裴駿,隻覺得心中酸澀,裴駿雙頰凹陷,整個人仿佛隻有一把骨架。他說不出拒絕地話來,俯身跪地,說道:“老臣遵旨。”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