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著新年將至, 誠郡王府裏最近收到了不少節禮。成隊的馬車載著禮物來到郡王府,禮單都能摞出兩尺來厚。王府的大管家福順忙得腳不沾地, 把所有的禮物先是給郡王爺和郡王太妃過目, 又一一清點入庫。

如今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齊王殿下日後大有所為,說不得年後軒國的九五之尊就會換一位, 可現在趕著去給齊王送禮,又太紮眼。索性先從齊王身邊的人下手。於是, 不少世家豪門, 地方官吏, 都給誠郡王府備來了厚厚的禮單。為顯得鄭重,往往還都派出家中得力的子侄, 或者信得過的管家,親自到郡王府來送節禮。對此福順頗覺得揚眉吐氣,與有榮焉,比起往日裏郡王府逢年過節時的門庭冷落, 今年的郡王府無疑是人人都上趕著來拜的熱灶了。

不過對於宣瑾瑜來說,卻不勝煩擾, 因為這意味著她需要安排大量的回禮, 以及處理人情往來的事宜。她有心想做個甩手掌櫃, 可責任心又不允許她逃避,隻好每天硬著頭皮處理。每當這個時候, 她就開始懷念起了裴佑。裴佑知她不擅交際,每次和她一起處理事務的時候, 都會提前把人事安排妥當, 不得不說這令宣瑾瑜輕鬆了很多。

好在回禮裏麵還有一些有趣的東西。首先是有人送來了一隻名貴的鴛鴦眼獅子貓。獅子貓是軒國本地的貓種, 這隻送來的小貓便有一身雪白的長白, 藍綠異瞳,還是一隻三個月大的幼貓,粉鼻頭濕潤,對著宣瑾瑜嬌嗲地叫。宣瑾瑜給這隻獅子貓取名叫阿雪。裴佑送給宣瑾瑜的波斯貓玉奴如今已經一歲,因是郡王愛寵,在郡王府裏可謂一霸,誰的飯都敢搶,因此長得圓滾滾,又不愛動彈,連宣瑾瑜也懶得搭理。如今來了一個小阿雪,玉奴便和阿雪時常玩鬧,倒是活潑了不少。

冬日裏,春香將宣瑾瑜寢處的火炕燒得極旺,兩隻小貓就在炕**打打鬧鬧,宣瑾瑜在一旁用雞毛撣子逗弄二貓,頗有一種“溪柴火軟蠻氈暖,我與狸奴不出門”的閑趣。

尉遲屈密送來了一份禮物,宣瑾瑜愛不釋手。“瑾瑜賢弟,見信如晤。隻你好奇珍異物,便從身毒國那邊找了些泰西傳來的物事,望你歡喜。”

宣瑾瑜不禁感動,自己就這點小愛好,沒想到就書麵之緣,這尉遲王子還能記在心裏。他這麽寫還顯得挺一片柔情的,好在宣瑾瑜知道尉遲王子的漢話造詣還有待提高,自然不以為意。

說起來自己穿越過來,還沒交幾個同齡的好友呢,宣瑾瑜暗想。等她拆開尉遲屈密送來的禮物,已經徹底認可尉遲屈密是個大好人。

尉遲屈密送來的竟然是咖啡豆和可可果。這在軒國可是稀罕物事,而且因為氣候原因,也根本無法在南安城種植!咖啡豆一共也就十來斤,可可果要多一些,有一百斤上下,宣瑾瑜對待這些咖啡豆和可可果無疑慎重起來。她便把耿磊叫來。

耿磊聞聽郡王爺相召,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計過來。他如今在縣廷府營造署下領了職,手底下帶著許多學徒,也是頗受敬重的人了,也正因為如此,耿磊對宣瑾瑜的吩咐更為用心,當做第一要務來辦。

宣瑾瑜讓耿磊做一個手動研磨機,和一個咖啡手衝壺。等耿磊領命離去後,宣瑾瑜便帶著春香開始處理可可果。

可可果是一種肚大兩頭尖的果實,敲開厚厚的果殼後,裏麵是白色果肉包裹著的一粒粒可可豆。新鮮的可可豆十分濕潤,要封存在木桶裏發酵,曬幹,之後磨製成粉,便是可可粉,或者說,巧克力粉。

尉遲屈密送過來的可可果已經曬幹了許久時間,算是自然發酵出了風味,裏麵的可可豆也都幹了七八成。宣瑾瑜索性把可可豆拿去在火炕上烘烤了數個時辰,便徹底風幹了。

第二日,耿磊就把手動研磨機和咖啡手衝壺送了過來。他如今是南安頂尖的鐵匠,又帶著幾個學徒連夜趕工,才如此之快。宣瑾瑜拿到後也覺得十分滿意,這可算是私人手工定製版了。

手動研磨機將可可豆全部磨成了巧克力粉。春香好奇地看著這些黑色的粉末,用尾指挑起一點兒來嚐,是苦澀的味道,這有什麽好?郡王爺還這麽看重?

宣瑾瑜卻是不慌不忙,教起春香做巧克力蛋糕。人力打發雞蛋花去一些時間,但春香還是成功做出了香軟蓬鬆的蛋糕胚,再把巧克力兌入糖粉,融成汁液後開始抹麵,最後放上一些水果做裝飾,便是新鮮出爐的巧克力蛋糕了。

即使是宣瑾瑜這樣不愛吃甜的人,都對這個巧克力蛋糕讚不絕口。巧克力甜美潤滑的口感在舌尖流淌,蛋糕鬆軟香甜,沒有人能夠拒絕這樣的甜食。宣瑾瑜倒是淺嚐輒止,從未試過如此味道的李氏吩咐著廚房連續做了好幾天的巧克力蛋糕,春香也日日去分食一兩塊。

用手衝壺泡出來的咖啡卻沒什麽人喜歡,即使宣瑾瑜兌入了牛奶再讓眾人品嚐,大家也依舊嫌咖啡苦澀,最好隻好由宣瑾瑜一人獨享。

也正是因為如此,宣瑾瑜才想起,自己竟然還沒有來得及把奶茶引入到南安縣。紅茶、牛奶與糖同煮,一杯熱奶茶不正適合貓冬?如此製作出來的茶飲迎得了闔府上下的一致好評。

也是現在郡王府富裕了,牛奶和茶葉盡不在意,才能讓府裏人都嚐上奶茶。福順管家闊氣地表示說一年快過完,該給府裏人多發點吃的喝的了,這牛奶茶葉隨便花用,也用不了多少錢。至於奶茶的方子,也一樣很快流傳出了郡王府,進入了縣民家。

尉遲屈密送來的禮物如此得心,宣瑾瑜當即手書一封,爽朗表示等開春後,邀請他來南安城遊玩。隨信附上的回禮則是六麵精美的手持玻璃鏡。

為了發展醫術,南安大學在玻璃的基礎上研製出了鏡子,用來製作開刀手術用的各式內窺鏡、檢查鏡,比如牙醫用的口腔鏡,就屬於其中一種。這鏡子研發出來,首先便投入了醫用,這之後才安排上了商用。

眼下南安大學的技術還不能做出大麵穿衣鏡來,隻能做出兩掌大小的鏡子來。這種做好的鏡子,往往會鑲嵌進金銀做的帶手柄的外殼裏,背麵再鑲嵌寶石、珠貝以做出各式花樣來,成為一麵精美的手持鏡。

這樣一麵鏡子,如今售價三十兩黃金,還有價無市。

如今鏡子已經頂替香水、麵脂,成為南安城頭號暴利製造機,即使是瓷器和紅酒也未能與之並肩。

聽說南安大學的老師們今年都發了特別豐厚的年禮。

祁年終於招到了滿意的女弟子,是一位叫紅燕的婦人。學醫這東西,要能認字,要明白事理,要靈光聰明,但最重要的是要有天分。這位叫紅燕的婦人就不錯,識過字讀過書,基礎功夫過關,這就不容易了,不僅如此,她還手穩,力氣也不小,這就很適合動刀,再來就是紅燕心態沉穩,跟著師兄們去過好幾次手術現場,看見血糊糊的肢體也麵不改色,這就更好了。

不過近日裏,祁年卻發現紅燕有些心不在焉,上課時頻頻走神,功課也完成得不如以前好。

祁年決定找紅燕談談心。他旁敲側擊道:“最近是不是身體不舒服?瞧著不大爽利的樣子,要是不舒服可以回去休息休息。”

紅燕猶豫片刻,才小心翼翼問道:“祁老師,女人是不是不適合學醫啊?”

祁年心中微訝,但似乎也不奇怪紅燕問出此話,耐心問:“怎麽會問出這話來?”

紅燕說道:“我聽人說,醫師看病都是從閻王爺手底下搶人,要陽氣重才能壓得住陰差,女人陰氣重,又沾染天葵這種穢物,怕是隻會惹得陰差震怒,救不了人。”

這話其實在紅燕心裏壓了許久。自打她去應聘醫女之後,左鄰右舍隻見便把這消息傳開,路過她家時總是進來嘮閑嗑,話裏話外的意思就是女人怎麽能去學醫,有的話說得極其刻薄。要說這些話,本來紅燕是決意不放在心上,可這陰差一說卻讓她遲疑起來,聽上去是有幾分道理?她怕自己耽誤了病人。

這陰差的說法一出來,祁年隻想怒斥愚昧。可看著紅燕忐忑的眼神,他又把話憋了回去。招個女弟子不容易,他好不容易才招來了三個,結果有兩個都直接退學了,最後隻剩下紅燕這個獨苗。祁年平日裏教弟子時十分嚴格,斥罵皆是常事,但如今卻按捺了性子,指望著把紅燕培養出來。

祁年略一沉思,說道:“你可知道言為大師?”

言為?那不是已逝的名醫大家,醫術號稱能或死人肉白骨嗎?紅燕立刻回答:“當然知道!還聽說過好多言為的故事呢。”言為大師一生在大江南北出過無數義診,也留下了無數傳奇,紅燕打小就聽了他的許多故事。

祁年說道:“那正是我的老師。”

紅燕肅然起敬,難怪祁年老師醫術卓絕,聽說還是郡王爺專門相邀到南安講學呢!原來是言為老師的高足!

祁年歎道:“我老師一生專研了無數藥方,世人都道他精力超乎常人,其實這裏麵有許多藥方,都是他夫人所做。我師娘雲夫人乃是有名的才女,對醫術也有極高造詣,可惜世人狹隘,隻好托名其夫之名,好把自己研製出來的藥方發揚光大。此事秘而不宣,世人知者寥寥,如今你還會說,女子不可行醫嗎?”

紅燕呆愣地看著祁年。沒想到還有這等隱秘?在她眼裏遙不可及、有若山嶽的言為大師,竟然還用了自己夫人研製的藥方?

紅燕迷迷瞪瞪地回了家。她接連幾天茶飯不思,都在想這個事情。以前她總覺得猶豫,總覺得自己做不到。一件事情,要有十二分的把握,她才覺得自己行,但觀察身邊的男子,往往有五分的把握就敢於吹噓。這一次,紅燕卻覺得自己有了決心,她也一定可以!她也想要為女子正名,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不是因為是男人,也不是因為是女人。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