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尉親自帶人包圍敖倉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章邯的耳中,章邯聞訊不敢怠慢,下令司馬仁催軍急行,立即開始攻擊,迫使共尉撤兵。司馬仁接到命令之後,立刻向前急行軍,在殷墟附近與共尉安排的周叔接觸。周叔早有準備,利用有利地形展開阻擊,司馬仁一時寸步難進,無奈之下,隻得向章邯求救,章邯大怒,帶著大軍猛撲了上來。麵對三十萬秦軍,周叔沒能支持多久,放棄了第一道防線,緩步後撤,章邯率軍跟進,三天的時間內連克三道防線,向前推進一百餘裏。就在此時,項羽帶著諸侯大軍趕了上來,截斷了章邯的退路。

章邯夷然不懼,兩麵作戰,一麵擋住項羽,一麵繼續向前推進。

項羽還是有蒲將軍和英布為前鋒,臧荼、田安等人輪番上陣,接連與秦軍接戰。臧荼等人立功心切,不用項羽催促,親自上陣博殺,一個比一個勇猛,相比之下,巨鹿之後的秦軍還沒緩過氣來,原屬長城軍團的將士一看到楚軍的戰旗就心慌不已,在楚軍的打擊麵前,他們顯得十分被動。章邯雖然著急,可是也沒有辦法,如果再給他幾個月的時間讓他把軍心調整過來,他有把握擊敗項羽,但是共尉攻擊敖倉,逼得他隻能倉促上陣了。

好在秦軍的人數多,軍糧充足,強大的戰鬥力還沒有完全喪失,麵對著項羽的凶猛攻擊,場麵上雖然難看一些,但損失卻不大。

章邯和項羽一前一後,迅速進入河內郡。

項羽雖然連戰連勝,但是他對自己的處境心知肚明。進入河內作戰,雖然緊緊的咬住了章邯,給共尉攻戰敖倉爭取了時間,但是自己的補給線也拉得更長了,張耳已經幾次來信,說從巨鹿把糧食運到河內難度不小,路上民夫的損耗增大,趙國已經支撐不下去了,請項羽盡快打敗章邯。

韓良也派人傳達了同樣的意思。

項羽心急如焚,卻無可奈何,他何嚐不想立刻解決章邯,但是三十萬秦軍不是他一口就能吞得下去的,他隻能和章邯保持一定的距離,使用這種連續的小勝利來擴大戰果,真要全軍撲上去和章邯決戰,最後的勝負天知道會是什麽樣。

項羽向共尉發出了求助信息,軍糧緊急,請立刻攻克敖倉。

共尉這時剛剛到達敖倉。

張良帶著四萬大軍駐紮在敖倉南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共尉的軍令到達之前,他已經拿下了滎陽,一聽到共尉要他攻擊敖倉,他二話不說,立刻帶著人再次趕到了敖倉。剛剛把大營紮好沒多久,共敖趕來了,他帶的人並不多,隻有一萬陷陣營,敖倉的地形不適合騎兵衝鋒,他連虎豹騎都沒帶。

看到時,張良大笑:“君侯,看來這一次你對敖倉是勢在必得了?”

共尉笑著擺擺手:“還要靠先生多多支持才行啊。”

張良一邊陪著共尉往營中走,一邊笑道:“君侯,你就不要賣關子了,我打過敖倉,敖倉的地形我清楚得很,五萬人和一萬人沒有太多的區別。你既然隻帶陷陣營來,想必主攻方向不在南坡,我們這裏隻是疑兵,等秦軍崩潰時再給他致命一刀而已,這點任務有陷陣營足矣,哪裏用得我,我這四萬人隻是來觀戰的。”

共尉歪過頭看了一眼臉色紅潤,精神狀態極佳的張良,暗自歎了一口氣,這些都是人精,自己的打算雖然沒有告訴他,但是他已經猜得八九不離十了。他點點頭:“先生說得對,這次我們要從秦軍意想不到的地方發起攻擊。”

“韓將軍的戰船?”張良微微一笑。

“正是。”共尉滿意的點點頭,“這次從東海帶來了兩千多條船,其中有五百多條戰船,上麵裝了近百架弩砲,我們在南側發起攻擊,吸引秦軍的注意力,然後韓信從北側河麵上直接攻擊敖倉城。”

張良眨了眨眼睛,撚著胡須想了想,有些驚訝的看著共尉:“能打得上去嗎?”

“我也不知道。”共尉攤攤手,“我隻看他們在河麵上試射過,五百步內,十架弩砲齊射,隻用了三發,就將一隻目標船打爛了,想必打敖倉城也不成問題。”

“平地能打五百步,那麽敖倉城確實不成問題了。”張良放心的笑了起來,心情看起來十分愉快。共尉有些奇怪,打趣道:“先生最近仗打得順利啊,心情不錯嗎?”

張良有些尷尬的笑了笑,眼睛裏還是藏不住盈盈的笑意。長史杜魚笑了笑,湊到共尉耳邊嘀咕了幾句,共尉聽了,哈哈大笑,張良見了,有些不好意思,連連拱手。

“先生家事國事皆順心,難怪這麽開心。”共尉站起身,衝著張良拱了拱手:“那我可要討一杯喜酒吃。”

張良大笑:“你就是不說,我也要為你接風洗塵的。”說著轉身吩咐王祥讓人去取酒,自己拉著共尉進了大帳,在帳裏嘀嘀咕咕的不知道說些什麽。

第二天,共尉和張良在敖山南側擺開了陣勢,五萬大軍,旌旗招展,士氣昂揚,將士們的喊殺聲傳到敖山之上,看得守軍有些心慌。他們雖然並不怕,但是聽說共尉親自帶人來攻山,他們還是覺得有些緊張。一來共尉是楚軍的次將,他親自帶人來攻山,可見楚軍對此十分重視,有勢在必得之意,二來共尉在巨鹿生擒王離的消息已經傳到了敖山,秦軍現在最怕的就是他和項羽兩個,項羽的八千子弟兵,共尉的虎士,都是在這一戰中揚名的精銳,不由得人不小心。

好在他們擔心的虎士並沒有上陣,第一波衝上山的隻有一千楚軍,領頭的是一個姓李的千人將。秦軍根本沒當一回事,一千人來攻山,隻可能是個試探,就算讓他們走到城前,他們也拿不下敖倉城,所以他們隻是警惕的看著楚軍,並沒有立刻發動攻擊。

但是李良不這麽想。

共尉找到了武嫖,李良先是鬆了一口氣,可是很快就聽到了武嫖要共尉殺他的消息,李良萬念俱灰,他越想越覺得自己沒有出路。自己是個反複之人,名聲已經臭透了,張耳那樣的名士肯定不會收容他,至於項羽那邊,他也考慮過,但是一來項羽和共尉是異姓兄弟,二來項羽是貴族,恐怕更加注重名聲,他曾經隱晦的向鍾離昭問過項羽的脾氣,鍾離昭當時瞟了他一眼,意味深長的說:“項將軍這個人雖然不好讀書,可是有些道理卻還是清楚的。”

這句話把他的那點殘餘的希望打得幹幹淨淨。

李良沒有退路,讓他卸甲歸田是不可能的,他不能容忍老死於床簀之上、婦人之手的結局。在反複權衡了之後,他決定把自己這條命送在戰場上,用自己的勇武來證明自己的價值。

他向共尉請求擔任陷陣死士。共尉雖然不太願意,生怕落下口實,但是李良堅持要去,他也隻好應了。他任李良為千人將,擔任第一波攻擊任務。

看著那一千沉默中帶著些許鄙視的楚軍,李良的心裏十分苦澀,他也曾手握數萬雄兵,如果不是自己立功心切,被共尉將計就計打了個埋伏,也許自己現在已經打敗共尉了,巨鹿的戰局也將是另外一個結果,可惜,一切都無可挽回,自己也許是最後一次站在戰場上了。

鼓聲一響,李良帶著一千人舉著盾牌,緩緩的爬上了山坡,他讓士兵們五十人一組,把隊形散得很開,前後又相隔著很遠,按照他在戰前觀測好的幾條路線分散前進。雖然這段距離上並沒有什麽好的掩體,但是李良選的路線還是對秦軍的反擊有一定的限製,那些隊率、百人將雖然不太看得起李良,可是他們作戰經驗豐富,自然看得出其中的妙處,對李良多了幾分佩服。

二十組楚軍一組接一組的爬上了山坡,互相掩護,層層推進,漸漸的接近了敖倉城。在城上觀看的秦軍漸漸的緊張起來,他們從楚軍前進的路線看出了楚軍謹慎和機智,不敢再放任他們靠近,城牆上的弩手開始阻擊。

李良安排的疏散陣形立刻顯示出了作用,秦軍的弩箭發出的作用極其有限,楚軍依然在有條不紊的靠近,直到進入射程以內,每五十人組成一個小陣,外麵用盾牌掩護,裏麵的弩手開始對城牆上的守軍開始反擊。一時你來我往,打得倒也熱鬧。

共尉和張良在山下將李良的行動看得一清二楚,張良不知道李良的背景,他讚歎的對共尉說:“君侯,這個千人將是個人才。”

共尉看了他一眼,哭笑不得。他想了想,再次命令增加一千人歸屬李良指揮。

李良聽到傳令的鼓聲時,呆立了半晌,回頭看了一眼共尉站立的方向,死水一般的心又起了一些波瀾,他隨即將這一千人安排到了攻擊的陣形中,兩千人組成的陣勢接近了敖倉城,向敖倉發動了進攻。人數雖然不多,但是在李良的指揮下,他們的攻擊井然有序,有聲有色,讓秦軍不敢調以輕心。李良身先士卒,親自帶著一百個親衛,舉著盾牌,冒著秦軍的弓弩、擂石,殺到了城下。主將親自搏殺,那些楚軍雖然看不起李良,但是也不甘落後,一個個奮勇當先,前仆後繼的向城下攻去,舉起了幾架雲梯,開始登城。

秦軍不敢大意,將一塊塊擂石、一根根滾木扔下城牆,用帶鉤的長杆拉起雲梯,弩手們將身子探出城牆,對準爬城的楚軍射擊,而作為主將的李良更是受到了特別待遇,十幾名弩手將他作為了攻擊目標,如雨一般的長箭向他飛去,親衛們舉著盾牌死死的護住他,不斷的有人倒下,可是李良還是中了幾箭,雖然沒有射中要害,但也是鮮血淋漓,他死戰不退,剛從這一架雲梯上被掀下來,又豎起另一架雲梯,鍥而不舍的向前猛攻。

看到楚軍的損失很大,共尉立刻派出了蒲苴子等箭術最好的狙擊手趕到城下,在層層護衛下對秦軍進行狙擊,支援李良攻城。蒲苴子等人射技高超,他們一趕到城下,城上的秦軍立刻趕到了壓力,他們調集了相當多的弩手進行反擊,但是蒲苴子他們身邊是重重疊疊的盾牌,秦軍的守城弩雖然射殺了大量的楚軍盾手,但是楚軍源源不斷的盾手上來被充,他們還是無法傷及蒲苴子等人,一個接一個的秦軍下層軍官死在箭下,對秦軍的指揮造成了不小的幹擾。

秦軍守將感到了極大的壓力,他立刻把絕大部分的人都調到了南側進行防守。

苦戰一個時辰,李良雖然三次摸到了敖倉城的城牆,但是在秦軍強有力的反擊下,他最終還是沒能攻上城去,在親衛全部陣亡、手下死傷殆盡的情況下,他自己也身受重傷,被拖回了陣前。

“好好養傷吧。”共尉麵無表情的看著多處受傷的李良。

“多謝君侯。”李良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強忍著鑽心的疼痛,不讓自己呻吟出來。

“帶他去療傷。”共尉示意了一下李左車,頓了頓,又加了一句:“讓他安心養傷,不要想得太多。”

“喏。”李左車鬆了一口氣,親自抬起擔架,躺在擔架的李良見了,身子僵了僵,似乎想坐起來,可是隨即他又無聲的歎了一聲,閉上了眼睛。李左車看著李良起伏的胸口,無奈的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一絲欣慰的笑。

喧囂的戰場上沉靜下來,秦軍守將看著正在重整隊形準備再攻的楚軍,剛剛鬆了一口氣,忽然有人來報,城北的濟水之上,駛來了百十條大船,正在水麵上列陣。秦軍守將大惑不解,吩咐手下人小心防備,自己趕到北城牆一看,卻見水麵上從東到西排開近百條大船,每條船都將船尾對準了敖倉城,一個個巨大的木架安置在船尾,那些木架看起來就象是一張張巨大無比的弩,但是箭槽裏卻看不到箭。在北麵單獨的一艘大船桅杆上,高高的懸掛著兩麵大旗,一麵上麵寫的一個楚字,一麵上麵寫一個韓字。

“這是什麽東西?”秦軍守將大惑不解:“這姓韓的又是什麽人?”

“大人,你看他們旁邊放的會不會是石球?”一個守軍指著大船說:“你看,每個木架的旁邊都有幾個大筐,裏麵都裝滿了東西。”

守將定睛一看,果不其然,他立刻把眼光轉向弩架,但是弩架抬起,看不到裏麵放的什麽。他正在尋思,忽然戰船上一聲鼓響,緊接著,一聲刺耳的嗡聲傳來,一片黑點從木架上射出,呼嘯著向敖倉城飛來。

城牆上的守軍驚訝的發現,這些黑點居然飛上了高高的天空,然後拐了一個彎,直向敖倉城撲來。還沒等他們回過神來,那些黑點已經迅速變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砸進了敖倉城。有不少越過了敖倉城牆,打進了城中,擊打在厚厚的倉牆上,發出一聲又一聲的巨響。還有不少砸在了敖倉城的城牆上,擊起一陣陣灰塵,敖倉城被擊得顫抖起來。

而城牆上的士卒就沒這麽幸運了,隻要被石球擊中的,幾乎沒有活口,石球上所帶的強大勁道將他們的身體打得粉碎,幾個被擊中的士卒甚至被打得飛了起來,摔下了城牆,即使隻是被石球擦到,也是無法忍受的傷害。

秦軍目瞪口呆的看著眼前的慘狀,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弩砲不是沒看過,但是沒看過能把這麽大的石球從山下打上來的。城牆上除了慘叫聲,一時陷入了恐怖的沉默之中。

“戒備——”被一個石球的風聲擦得麵皮生疼的守將大叫一聲,及時的發出了第一個命令。

秦軍如夢初醒,一個個迅速的向城下跑去,躲在射擊死角裏,看著被石球擊中的倉牆上一個個巨大的坑和陣陣煙塵,他們噤若寒蟬,大氣也不敢出。

又是一陣鼓響,傾刻間,第二批石球飛上了敖倉城,守將躲在城下,驚奇的發現楚軍的石球絕大多數都飛過了他們的頭頂,落到了南麵更遠的地方。他有些慶幸的站起身來,小心的爬上了城牆,陷在完好的女牆後麵觀看著水麵上連續不斷發射的楚軍戰船。

戰船上,楚軍有條不紊的忙碌著,每一個木架後麵,都有一個巨大的木盤,幾個壯漢飛快的轉動的木盤,重新上弦,旁邊有人從筐裏取出石球放在槽中,等待著下一次發射。他們的動作迅速而整齊,近百架戰船分成三批輪流發射,每隔幾息,就有一批石球被拋射上來。

可惜,如果北城牆上裝備了守城弩,自己就可以還擊了,這些楚軍一點防護也沒有,自己居高臨下,一定能將他們輕而易舉的射殺。秦軍守將惋惜的歎了口氣,轉過身,背靠著女牆,看著飛過頭頂的石球,忽然有一種不安的感覺。

“大人——大人——”一個驚慌的聲音沿著城牆飛奔而來。

“什麽事?”守將大怒,猛的站起身擋在那個驚慌失措的士卒麵前。

“大人,我軍損失慘重,南城牆受損,城牆上的守城弩以及各種守城物資大半被毀,將士們死傷大半。”那個士卒一口氣說道。

守將大吃一驚,他抬起頭看看空中呼嘯的石球,什麽都明白了。他狂吼一聲,帶著人往南城牆飛奔,入眼的是一片慘狀,巨大的守城弩被打得稀巴爛,堆積在城牆上的擂石、滾木也被打得亂七八糟,到處都是。最讓人觸目驚心的是,聚集在城牆上的三千多士卒沒有任何防備,被從身後飛來的石球擊中,傷亡慘重。他們有的被擊得粉碎,有的被打成兩截,有的被削去了一部分身體,慘不忍睹,到處都是屍體和倒地哀嚎的幸存者。

看著遠處的楚軍戰陣,守將心如死灰,兩腿一軟,一屁股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