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展媛驟然回首,隻見自己身後不知何時多了一人。
原本跟隨在身後的宮女已經退下,應該是受到麵前男子的吩咐。
“你應當不認識我,我是懷親王,當今聖上的十九弟。”
男子的眼睛像兩汪深潭,仿佛藏著無盡的溫暖和秘密。眼眸深邃,笑容像春天的陽光,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溫柔。
林展媛恍惚了一下,認出來麵前的人。
懷親王,先帝第十九子,因為不喜名利又愛風花雪月,故而皇帝上位時封了他懷親王的名號。
“見過懷親王。”在皇宮內,對正統的皇家子孫她還是會予以尊重。
“不必多禮,”路允禳表情有些哀傷:“皇宮內的人見了我都不以為意,隻有你還記得我是個親王。”
他雖是聖上的弟弟,但並非同胞,與聖上也不親近,更沒有封地。
沒有聖上的關照,也沒有朝上人支持,他一直在宮內是默默無名甚至人盡可欺的角色。
前世這個懷親王的下場並不好,林展媛很同情他,但是她不會去做自己無能為力的事。
“懷親王莫要妄自菲薄,你體內血統高貴,自有大誌將成的一天。”
路允禳眼神一亮,然後黯淡下去,轉移了話題。
“林小姐怎麽不在宴會上多呆一會?”
“宴會煩悶,一群人對我虎視眈眈。”林展媛皺著臉:“我還不如出來散散步,麵對這禦花園內的花都比和她們待一起有意思。”
“誰讓林小姐嫁了她們心中最尊敬不可侵犯的戰神呢!”
路允禳哈哈大笑。
林展媛側目,突然想起來麵前這位親王還沒有取妃。
“以親王的天人之姿,若是有朝一日取得自己心愛女子,她也必定會招全城女子羨慕了!”
路允禳一啞,同時心裏覺得好笑。
自己不過是打趣這女子一番,她這都能懟回來。
真是有趣的人。
“這禦花園裏的花都是凡品,左右林小姐無事,不如我帶你去看竹伯培育的新品牡丹?”
路允禳微笑:“就當是我方才不知輕重打趣林小姐的賠禮了。”
林展媛對他的寬厚知禮有了更深層次的認知,同時也不免深深好奇。
聖上三十又四登基,登基之時懷親王不過三歲,皇宮這樣吃人的地方怎麽會培養出這般溫順謙遜的人呢?
“宮女們會跟著的,”見她表情有些猶豫,路允禳又道,“林小姐不必擔憂我趁人之危。”
再推脫下去就是不知輕重了,林展媛便痛快地答應下來。
路允禳顯然的很高興。
“你今日可有眼福了。箬貴人喜好牡丹,越是稀奇名貴越喜歡,聖上便下令培育前朝便消失的墨色牡丹。”
“消耗千金,如今終於開了。明日便要呈到箬貴人的宮裏去。”
他本人喜歡侍弄花草,也比常人更喜歡稀缺那些生長的無拘無束嬌豔綻放的花朵們。
林展媛跟著他穿過曲折小徑,到了一處暖房。
身後的宮女們不緊不慢地墜在後邊,見到了目的地便紛紛停了下來。
路允禳小心地拉開蓋住花朵的帷幕。
月華下,牡丹花瓣層層疊疊,重重掩掩,低調奢靡,富麗華貴。
鬥大的花盤極致絢爛開,黑色低調神秘,露出中間一點高貴的黃蕊來。
驚為天人!
“世人皆愛牡丹,牡丹富貴華麗,我也不能免懷。”
林展媛見左右無人看守,不免好奇。
“墨色牡丹難尋,怎的無人看守?”
“竹伯已經被我叫去休息了。”
路允禳臉上露出隻有小孩子才會露出的純真笑容。
“無人知曉我也好侍弄花草,這株墨色牡丹便是竹伯為我從丹城尋來,我研究培育了三年才開花。”
“懷親王胸中博學,展媛敬佩。”林展媛讚歎道,驚訝於他的才能,“這墨色牡丹天下難得一株,能培育出此等仙品,親王真乃神人也。”
“不過是閑來無事打發時間罷了。”路允禳苦笑。
他身困深宮不得出,空有一身技藝不能用,實在可悲。
若非身於皇家,身於這亂世,他定然會成為自己想成為的人。
林展媛也跟著沉默了一下,緊接著說:“……若是這培育牡丹的花費能拿去購買糧食,城外也不見得會有那麽多百姓餓死了。”
流寇在皇宮內是絕對的禁忌話題,是皇帝治下不嚴的罪證,是皇帝絕不能掉下的臉麵。
路允禳顯然不知道還有這回事,臉上寫滿了震驚。
“百姓餓死?皇朝已經到了如此的地步了嗎?!”
林展媛正欲開口,突然想起來四周還有人。
若是隔牆有耳,自己今夜和懷親王在這討論流寇,明日自己就該身首異處了。
“親王若是懷疑,得空出宮去親自看看吧。”
“難道您就絲毫不懷疑鎮國將軍吳召返京,聖上不僅沒有怪罪他,還設宴嘉獎嗎?”
林展媛為他這副傻白甜的性格吃驚。
如今揚城內幾乎沒人不知道流寇入城吧?
“我,我終日侍弄花草,不理雜事……”路允禳還想說什麽,卻陷入深深的自責。
若是他拿出一半侍弄花草的時間和金錢,也不至於流寇入城這麽大的事,還需要一個女子告訴他。
“對不住,林小姐,我突然想起我還有些事,便不奉陪了。”
路允禳眼睛紅紅宛若一隻兔子,失魂落魄地走了。
林展媛行禮恭送他。
算著時間該到出宮的時候了,她剛想叫宮人領自己回宴會上去,突覺後腦一陣涼風襲來,她下意識一個矮身。
“嘩啦”一聲,長箭擊碎身後的花盆,明貴的牡丹隨四濺的泥土摔了一地。
足以見射箭之人力道之大。
“是誰?!”林展媛回首,隻見有幾道黑影踩著宮牆,舉起手中弓箭對準了她。
再回首,鮮血噴灑了她一臉,隻見來時尾隨的宮女們全部軟綿綿地倒在地上,屍首橫呈,血流了一地。
林展媛手冷腳冷,猶如渾身血液冰凍。
“咻”的一聲,利刃劃破空氣。
驚起路過目睹之人的尖叫:“啊——有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