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越是年老,忌憚心越是深重。
朝中權臣都被打壓了個遍,連幾個皇子也避其鋒芒,不再外出應酬。
若是叫他聽見清淮郡主這番舉動,恐怕不會如林展媛所言龍心甚慰,反而會猜忌清淮郡主的父親廣安公有篡位之心。
清淮郡主雖然壞,但在這方麵不蠢,立馬臉色大變:“這隻是我們倆之間的小打小鬧,舅舅才不會在意呢!我奉勸你最好不要拿這種小事去打擾舅舅!”
林展媛隻好無奈道:“哎,郡主一心為民,自然是郡主說什麽便是什麽了。”
清淮郡主被氣得麵色黑青,再不敢招搖,恨恨的離開。
她走後,仿佛是泄怨般,吩咐她那邊的攤子一個難民發三個白麵饅頭。
難民們拿著白花花的饅頭,嘴上感激涕零著,恭維清淮郡主乃是天上神仙下凡,救苦救難的菩薩!
林展媛沒理會她那邊的動靜,去清淮郡主那邊的人多了,她這邊自然就吩咐少煮點粥。
到了傍晚時分,五個扈從領著一群衣衫襤褸的人走來,為首的領隊朝林展媛拱手。
“林小姐,這些便都是願意分住的百姓。”
林展媛目光在他們中掃了一遍,沒看見下午那個來討食的孩子,微蹙眉頭。
阜平那邊已經帶著三十人紮好了帳篷,林展媛便將他們按照婦人小孩,病人老人分開住。
自然也有婦人拖家帶口,不願意離開她家需要照顧的老人,林展媛便把他們安置到一個帳篷。
“把他們帶出來的時候,有沒有人阻攔?”林展媛安排好了一切,才轉頭問那領隊。
張霖一張臉繃得緊緊的:“回小姐的話,有。”
他講今日下午去問話,有婦人願意離開,卻被精壯男子阻攔的事情大概說了一下。
“可恨的是那些男的與婦人並不相識,想強行留下她隻是為了泄欲,”他頓了一下,飛快接著道,“有好幾個帳篷裏麵的女人都淪為玩物,生不如死。”
“辛苦你們了。”林展媛眼中暗芒一閃而過,“對了,你們再去宣傳,就說林家與將軍府需要重修圍牆水渠,一人一日五文錢,夥食免費。”
“隻要一百人,隻要男人,先到先得,招滿為止。”
張霖領命去了。
紫涵一臉擔憂:“小姐,按照這樣的速度下去,您的小金庫可就要用光了。”
“而且林府和將軍府為何要修圍牆水渠,奴婢怎麽沒聽您說起過?”
“錢財的事情不用擔心,我這樣做自然有我的道理。”
林展媛擺擺手,轉移話題道,“府上那個二道販子,今日傳回什麽消息來?”
二手販子是她那次宮宴回家的路上,被傅霽抓住的糧食販子,據他說是把江南的糧食銷到揚城和北地,好賺一筆大錢。
被傅霽抓後,痛哭流涕,好不可憐。
林展媛見他有用,便討他做了忠勇侯府的座上賓,專門為她提供糧食。
糧價自然是按照市場價的五折,畢竟林展媛不做虧本的買賣。
在二道販子看來,他的性命再怎麽也比五折糧價金貴得多。
二人很快一拍即合,二道販子去江南運貨,林展媛提供資金。
“說是糧草快運到城口了,”紫涵想了想,“不過小姐,到處都在傳江南澇災無糧,你怎麽肯定那二道販子說的是真的?”
江南有糧,並且沒有澇災,是有人在故意屯糧才謊報災情。
這件事是林展媛前世知道的,總不可能現在拿出來說,且拿出來說也肯定無人相信。
“直覺吧。”林展媛指著自己的雙眼,“你家小姐我有一雙識人慧眼。”
“小姐就會糊弄奴婢,”紫涵撇撇嘴,“不知江南如今狀況如何了,外老爺那邊收到小姐的信沒有。”
她隻是隨口一說,林展媛卻是收起了笑容。
按照往常,就算她不寫信,外祖那邊也每月都會有一封家書過來。
這月的家書遲遲未到,難不成是她去信太晚,外祖一家再次重蹈覆轍?
林展媛在心裏安慰自己,抬首便看見遠處一匹駿馬揚起塵土,朝這邊飛馳而來。
“小姐,是姑爺來了!”紫涵興奮道。
螺娟不輕不重地打了她一下,嗔怪道:“小姐麵皮薄,叫外人聽見穿出去對小姐名聲不好。”
紫涵立馬收斂笑意,規規矩矩站好。
來人身形矯健,肌肉線條流暢而有力。肩膀寬闊,腰身挺拔,眼睛黑沉深邃。
傅霽下馬後,立刻有人來把他的馬牽到一旁。
“阜平說你要三十人,要是人手不夠,隻管開口。”
“已經足夠了。”林展媛道,她讓紫涵螺娟二人退下,然後眨巴著眼,“我這次給將軍解決了這麽大的麻煩,將軍準備怎麽獎勵我?”
流民不是傅霽的責任,但是纏上來,他也做不到見死不救。
幕後之人想把流民引給傅霽,暗中使絆子,卻沒想到林展媛和清淮郡主跳出來,壞了他的好計。
說到獎勵,傅霽似是想到什麽,耳朵可疑地紅了。
“我手上還有一些銀錢,是這些年我的俸祿,全都交於你。”
“府中中饋,也都交於你。”
他心中輾轉,不知道該怎樣表達:“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隻要你吩咐,無有不從。”
林展媛沒想到她隻是隨口一說,傅霽就要將全身財產交於她。
“咳咳,也沒那麽麻煩。”她收斂了臉上的嬉皮笑臉,轉而嚴肅,“難民人數眾多,難免有人生病。可醫者不願出城救治,藥材更是稀缺。”
“我想找將軍討要兩位醫者,同我一起支攤看病,救治病患。”
傅霽不明白為何要救治那些難民:“得病了,死了便是死了,為何還要費時費力去救?”
“因為從私看,他們與你我皆是皇朝百姓,我不忍見同胞慘死。”
“從公看,這麽多人生病,若是救治不當,他們死亡是小,造成瘟疫是大。”
“揚城這麽多人,皇城內這麽多人,一旦瘟疫傳播,將一發不可收拾。”
傅霽雙眸幽暗,沉思片刻。
他把自己手下的兵當做弟兄,可他們任何一人受重傷他也不會浪費資源去救治。
他也一樣。
更何況這些屢屢給他添加麻煩,素不相識的難民。
若是傅霽軍中謀士聽了林展媛這番話,定會以為她這是在造勢。
若是能夠合理安置這些難民,日後便能迅速積累名望、擁權兵反!
“阜平,去把軍中隨行的兩名軍醫帶過來。”
傅霽還是妥協了。
他雖然不懂林展媛所為,但是他說過要成為她的刀劍,便不會成為阻她的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