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血。
溫玖看到一個人從車裏鑽了出來,他左肩上纏著繃帶,因為長時間用力,傷口已經崩開了,白天剛剛新換的紗布被染紅,左臂無力地垂在身邊,就像是斷掉了一樣。
拖著這樣的殘軀,他朝自己走了過來。
溫玖想逃走,可她的雙腳就像是被黏在了地上一樣,一動不能動。
低頭一看,原來她踩在了一灘血泊裏,那些血液粘稠成了膠水一樣的質感,拖著她逃不開也動不了。
“溫玖,溫玖!”
有人在推她,溫玖終於睜開眼,看到麵前那人,眼中的驚恐漸漸轉為平靜。
“做噩夢了?”
那人見她醒了,把放在床頭的衣服丟給她:“別睡了,今天有一批料子進廠,九點就要去驗貨。”
溫玖看看鬧鍾,七點五十。
“糟了!”
她一個翻身爬起來,胡亂把衣服全部套在身上,急急忙忙就往洗手間裏跑。
餐桌邊坐著一個小小的身影,她聽到有人衝出來,頭都不回一下,平靜地啃著盤子裏的吐司,還配合著喝了一口牛奶。
溫玖刷了牙,臉都來不及洗,一邊紮頭發一邊安排全家。
“笑笑,把你的書包和輪滑鞋都背上。黎耀,那批貨的合同和明細單都散在桌上,你整理一下等會帶到廠裏,還有公章別忘了……”
“媽媽,隻有你會忘東西!”
餐桌邊那個小小的人影終於回頭,她看著溫玖,奶聲奶氣道:“你又起晚了,我今天又要遲到了!”
溫玖單手把她從餐桌椅上撈起來,抱在懷裏親了一口。
“還有五分鍾,不會遲到的。”
她又朝著房間裏喊了一句:“我送笑笑去幼兒園了,黎耀你別忘了啊!”
“昂!”
房間裏傳來懶洋洋的回應,溫玖顧不上其他,抱著女兒一路衝下樓。
她現在住的是一個普通的居民樓,正值上班上學的時間,大家都急急忙忙的,腳步匆匆,誰也顧不上誰。
溫玖把女兒塞進小電瓶後麵的兒童椅上,遞給她一個小小的安全帽。母女兩人用同樣的動作頻率戴好帽子,然後一路開到小區對麵的幼兒園裏。
正好五分鍾。
園長和老師都在準備關門了,見到溫玖的電瓶車開過來,雙雙歎口氣。
“笑笑媽媽,今天——”
“今天電梯壞了。”溫玖臉不紅心不跳,她把女兒抱下車,解開她的安全帽,在她的蘋果臉上親了一口:“乖,和媽媽說再見。”
“媽媽再見!”
小丫頭乖乖揮手,轉頭抱住園長大腿:“老師對不起,我們家電梯壞了,笑笑腿短下樓太慢了,所以才遲到了。”
怎麽辦呢,誰叫這孩子長得可愛呢。
這所私立幼兒園規模很大,但全園最有名的隻有她溫笑顏。這小姑娘長得實在太漂亮了,性格大方又機靈,哄起人來那是一套一套的。
園長把孩子抱起來,一言難盡地看了溫玖一眼,轉身進去了。
溫玖鬆口氣。
送完孩子之後,她也沒什麽大事了。想到家裏的餐桌被女兒吃的一塌糊塗,她不想洗碗,於是開著小電瓶進了一家早餐店,買了份早餐慢悠悠吃著。
八點之後,路上來去匆匆的行人明顯少了許多。
溫玖啃了一口手裏的油餅,又喝了一口豆漿,雖然這幾年生活質量不算高,但她真的很愛這種生活。
寧靜,繁忙,有家人和朋友陪伴,還有她喜歡的事業。
她是四年前搬到這裏來的。
四年前,君瀾因為手臂受傷,沒有控住方向盤翻車,給了溫玖逃走的時間。她和傅芝嘉會麵,登上了他安排好的飛機,一路從海市到達津港,準備乘坐第二天的國際航班去巴黎。
全程,傅芝嘉都很興奮。
他跟溫玖詳細介紹了他在巴黎的產業及人脈,答應等她生完孩子,就帶她回到時裝界。他會把自己所有的資源全都分給她,讓她成為全歐洲最炙手可熱的女設計師。
溫玖一直笑著說好,結果到了津港機場,她就找機會逃跑了。
傅芝嘉會變成第二個君瀾。
她好不懷疑這一點,他雖然也是真心喜歡自己,但性格實在太過偏激,為了達成目的甚至可以蟄伏多年。和這種人在一起,她的未來仍舊是不受控的。
她不想再要別人給她安排的人生了,她想自己選擇。
盡管離開了,但溫玖沒有手機,也沒有證件。她找了一家銀行,從卡裏取出了2萬元現金,隨後毫不猶豫地掰斷卡片丟進垃圾桶裏。
她不能留下一點被君瀾找到的可能。
溫玖本打算用這2萬塊錢過渡幾個月,等到事態平靜了再想辦法補辦身份文件。誰知她取錢的時候就被人盯上了,剛走出銀行,包就被一把搶走。
溫玖:!
也就是這個時候,她認識了黎耀。
黎耀簡直就和她的名字一樣,是個特別閃耀的姑娘。麵對兩個搶劫的男人,她仍然敢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駕駛著自己的電動三輪車就把劫匪撞翻在地。
“喏,數數少了沒。”
黎耀個子挺高,大概有173左右,她留著一頭亞麻青的短碎發,混不吝中又透著些帥氣。
對,一個很帥氣的,女孩子。
兩人就此認識了,溫玖了解到黎耀是在地下商場裏開服裝店的,生意不好不壞,交完房租之後剛夠吃飯。
溫玖走投無路,靠著兩萬現金把人賴上了。
也就是住進店裏了,她才知道黎耀的生意為什麽不好。
這姑娘簡直就沒有審美,她隻會去市場批發那些所謂的“當季爆款”,然後隨隨便便掛在牆上等客人來買,就連搭配也不做一下。
要不是她長得帥,坐在店裏就能吸引小姑娘來買單,溫玖覺得她能破產。
三個月,溫玖用了三個月把店裏的衣服品味全部煥然一新。望著日益增加的店鋪收入,黎耀一改往日悠閑姿態,蹲在地上求著溫玖加盟。
“我來照顧你和孩子。”她舉著一枚隔壁小商店買回來的塑料戒指:“嫁給我,我跟孩子姓。”
溫玖就此便留了下來,她幫著黎耀把服裝店從地下商場開到臨街,等到手上資金足夠了,又注冊了獨立品牌,自己畫圖紙聯係廠家生產,線上線下把事業搞得風生水起。
哦,對了,她還抽空生了個孩子。
可能是因為懷孕初期營養不好,後麵也一直很忙,笑笑這孩子一出生就進了保溫箱。溫玖生怕她活不了,整夜整夜睡不著覺,抑鬱到大把大把掉頭發。
黎耀那段時間,店鋪醫院兩頭跑,好好一帥氣姑娘,被溫家母女折騰成了黃臉婆。
溫玖想到她最難的那一年,心中柔軟,起身給黎耀帶了一碗牛肉麵。
來到廠裏的時候正好八點半,新到的料子已經在卸車了,溫玖指揮著工人卸貨,黎耀則蹲在旁邊吃麵,兩人各忙各的,不亦樂乎。
驗貨、入庫、簽字。
忙完這一切,溫玖又去加工線上檢查了一下這一季度的新款成衣,印花是否錯版、內襯針腳是否細密、版型用料是否規範……
她真的很喜歡現在的工作,盡管沒有像大學時期的夢想那樣,成為享譽世界的華人女設計師,但她的線下門店已經開了三家,網店粉絲也超過了20萬人。
真的,夠了。
溫玖就想這樣平靜繁忙地過下去,一個人把笑笑養大,當然,如果能夠在這期間把黎耀嫁出去就更好了,家裏多個男人,就有人洗碗了。
她天馬行空地想著,並且決定下個月的購物節,一定要買一台洗碗機回家。
就在她離開廠房,準備騎小電瓶去店裏的時候,手機突然響了。
幼兒園園長急切的聲音傳來:“笑笑媽媽,不好了,溫笑顏同學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