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公主似乎感覺到了他的目光,轉頭看了他一眼,伸手就來拉窗戶。那男子順勢壓到她的背上,窗子關上,把洛君瑜的視線關在外麵。

洛君瑜連退數步,撞到桌上,又跌坐在椅上,大口地喘著氣,此時真恨不能成為瞎子,不用看這殘忍的一幕。

對麵的房間裏,蓮公主已經推開了男子,走到桌邊倒水喝,這手也抖得厲害,幾乎握不住茶碗。

“公主,成大事,不得有絲毫猶豫……”男子在她身後小聲提醒。

蓮公主的長指用力握緊茶碗,牙關緊咬。

她讓老三老四來北商,哪知兩人不爭氣,居然去調戲步晚晚那黑丫頭,帝雲冥用了反間計,買通血玉門人刺殺昆王,昆王大怒,讓她綁回老三老四。

時至今日,她若有絲毫軟弱,一定被太子一黨粉身碎骨,她沒有退路,她得殺了帝雲冥,讓昆王高興,她還要得到火鳳凰,從此高枕無憂。

所以,她不能讓洛君瑜成為自己的軟肋,她要把洛君瑜永遠留在此處。

……

如墨一般的夜色釅釅地籠罩著北商皇宮,月亮被厚厚的雲層遮蔽著,屋簷下的燈籠被風輕輕推動,微弱的光投在黑玉的地上。

帝雲冥站在窗邊,臉色鐵青,一雙墨瞳裏殺機騰騰。

“王上,君瑜公子還未有蹤跡,隻發現了這個。”

侍衛捧著洛君瑜發上的玉簪匆匆進來,雙手捧到他的麵前。

帝雲冥拿起玉簪,雙瞳驟然縮了一下,抓過了玉簪,大步往外走去。

“來人,出宮。”他的聲音低沉醇厚,帶著淩厲的霸氣。

“是……”十數雪甲侍衛整齊地跟在其後。

一行快馬衝出後城,直奔洛君瑜失蹤的地方。

馬兒的速度極快,長發拂得亂舞。他未係披風,闊袖被風灌滿,烈烈的風聲呼嘯過了耳畔,腦中全是步晚晚那俏皮的笑臉。

他不信步晚晚是主動跟著夜滄瀾走的,明明前一晚她還在他懷裏,溫聲嬌語,說著喜歡。

步晚晚離開,洛君瑜未歸,帝雲冥不顧師傅臨終前的警告,在未愈的情況下動了眠素功,以極霸道的內功強行封製存於體內的執情毒,可是若在五日之內未得解藥,眠素功將會把他逼上絕境,全身經脈將內功震斷,隻有死路一條。

可帝雲冥一向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他的命從娘胎裏就是撿回來的,在他看來,隻有膽大,才能有明日希望,稍有遲疑,就會錯過良機,越是危機時刻,越不能有絲毫猶豫。

他更不信命運,他的命都在自己的手心裏攥著,沒人可以操控把握,他想要的,想得到的,一定要不遺失餘力去得到。

滔滔長河攔於麵前,侍衛下了馬,指著河中大聲說:

“王上,有船。”

帝雲冥微微側耳,聽著河水拍岸的嘩嘩聲響,俊臉被月光鍍上一層銀冷的顏色,不怒自威。

“王上,那船又不見了!”侍衛的手搭在眼前看著,突然又小聲驚呼。

莽莽大河,月光涼涼,那小船神奇地從眾人眼前消失,明明沒有大風大浪,不過風搖小船晃而已,絕不會把小船打翻的,況且就算是翻掉,這麽多雙眼睛,怎麽會看不到?

帝雲冥長眉微擰,突然間身形掠起,腳尖在河麵上輕點一下,如離弦的箭,直衝向河麵之上。

手裏的馬鞭揮下去,擊到河麵上,腳借著彈回來的長鞭一蹬,又往前大步越了數米遠。沒幾下就到了方才小船出現過的地方,如今這裏空空寂寂的,好像剛剛隻是侍衛們的幻覺輅。

帝雲冥索性到了對岸,長長的馬鞭拖在地上,被浸濕的袍角上沾上岸邊的碎草葉,他轉過頭,深深地吸氣,在空氣裏聞到了步晚晚身上獨有的香味。

夜裏這樣的清寂,空氣這樣的幹淨,步晚晚身上的甜味兒,即使是河風,也吹拂不開。

“出來。”

他往前走了一步,低低地喚她。

風吹草葉動,繭火蟲也被突然拂來的大風吹得搖搖擺擺,尾上的燈光弱弱地明滅。

“晚晚,你出來,我絕不計較,也不問你為什麽,你勿需擔心如何向我交待,我隻要你出來見我。”

他轉過身,麵對著長河,聲音略高,風把他的長發拂得遮住了臉,一雙墨瞳裏融進了月色,月海冰涼。

岸邊的草叢裏,步晚晚趴在地上,呆呆地看著他。

他剛剛說的這句話,都和當年那晚說的一模一樣!

難道冥冥之中真有定數,不管她落到哪裏,一定會遇上他,就算她明明去了現代,也無法控製自己的靈魂回到此處,與他相見。

她的呼吸極輕,結起的屏障讓他無法聽到她的呼吸。

步晚晚更驚訝地是,他居然好了!不僅行走自如,還能用絕佳的輕功輕鬆過河,是服用了解藥嗎?

“晚晚,你出來,我們回去了。”

他的聲音低了低,疲憊裏帶著幾分央求。

步晚晚的心鬆動了一點,正愈起身,突然見到有大船出現在河麵上,白色的帆高揚,在風裏發出烈烈的聲響,旗上的標記是東城王。

是許佳仁,還是於歸薏來了?

步晚晚坐起來,看著大船漸漸靠近,又看了看依然站在離自己十步距離的帝雲冥。

帝雲冥的耳中被風聲灌滿,鼻中卻是步晚晚的香味,漸漸開始不耐煩,往前大步走了幾步,怒氣衝衝地吼:

“你到底想幹什麽,明明在這裏,為什麽不出來見我?

還是那臭小子真的把你給迷住了,打定主意要跟著他走?他到底哪裏比我好?是長得白些,還是長得壯些?

我不就是看不到嗎?看不到不是更好,不用看你那些亂七八糟的壞脾氣!”

步晚晚鼻中一酸,幾乎落下淚來。

臭竹子以前也這樣說,她義無返顧地和浮生走的時候,他瞪著被她用狼豪筆打得無法再看清她的眼睛,衝她大聲嚷嚷。

臭竹子一直脾氣不好的,那時候那樣,這時候還是這樣。可沒有人的心比他更執著,到了那份上,親眼看到她和浮生恩愛了,還是不肯回頭,固執地化成了黑狐,要跟在她和浮生的馬車後在麵奔跑。

步晚晚覺得她真的該死,為什麽就貪喝了浮生的那杯酒,醒來時看到了浮生的臉?

浮生利用她的鳳火,天下七國獨得到其四,等於得了半壁天下,還懲治了那些以往欺侮他的人們。

他站於高高的龍殿之上,俯瞰眾生,笑得爽朗。而臭竹子的眼睛卻在日夜淌著血淚……

步晚晚隻要想到那些日子,心就痛得厲害。

她盯著帝雲冥因為憤怒而扭曲的臉,終於收了結界,輕輕地喚了一聲:

“喂。”

“你還舍得出聲?我還以為你聾了!”

他猛地轉過身,嘴唇都顫抖起來,指著她站的方向,怒聲大吼:

“還不快滾過來?若讓我過去,我非整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