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番外、天界過往（3）
柳斐然是個知情識趣的人,晚宴由他一手籌備,雖然頗顯隆重，卻不繁瑣。
柳斐然宴請的都是天界的核心人物，譬如東華、昭明、南溟等諸位威望顯著、資曆深重的上仙,因此獲得資格前來參加晚宴的仙族並不多,僅有十餘人左右。
眾仙身居高位，亦俱是秉性識時達務之人,對於楚雲霄和陳瑜之間的親昵舉動視若無睹,不會說出什麽不適宜的諫勸來，並且對陳瑜的態度也極為客氣。
而有柳斐然在旁一一引見，陳瑜很快便大致對如今天界當權的一幹仙人有了初步的了解。
陳瑜也並沒指望一見麵就能博得萬眾歡心,不過是先混個臉熟而已。
而據他旁觀所見，天界諸仙對楚雲霄確實十分敬重,動必循禮，並無任何反抗不滿之心。
陳瑜看得心下微微訝然，暗暗忖度道：在這自己沒有參與的三百六十年間，天界也一定發生了不少事情。
慶宴過後，陳瑜與柳斐然畢竟是舊相識，未過多久便熟稔起來。
柳斐然——如今應該正式改叫霽風了——雖已成為赫赫有名的上仙，性情卻與身為凡人之時並無太大差別，依舊溫文謙和，人緣甚好。
毫不誇張地說一句，當今在天界十個仙人裏麵，大概有九個會知道霽風是誰，即便素未謀麵，但也一定聽說過霽風的大名與諸般事跡。
從霽風口中，陳瑜也得知了不少天界舊事，尤其是與楚雲霄攸關的過往。
譬如，為什麽前任天界之主顓頊號稱仙帝，如今眾仙卻稱楚雲霄為“神上”而非“陛下”，是因為楚雲霄雖然接任天界之主，卻不喜以帝君之名自居，故而眾仙商議過後，便統一尊稱楚雲霄為“神上”，反正如今楚雲霄也是天界唯一的神族了，絕不會與其他仙族混淆。
還有，楚雲霄如今對外已經改名為熾淵了，也即是他生母無垠死前所取的名字。用楚雲霄的話來說，就是自己既然不能在父母生前盡孝一日，那麽至少不該舍棄這個唯一被父母遺留下來的東西。
而楚雲霄的已故恩師阮長青性情寬和，早已說過楚雲霄這三個字是權宜所取，若有朝一日楚雲霄尋得生身父母，應當恢複本名才對。
如今三界眾生皆知，天界之主名熾淵，乃昔日天神玄冽與魔界大公主無垠之子。
陳瑜聽到霽風說起此事後，頗有恍然大悟之感，心裏不免暗自嘀咕道：所以除了當年的舊人，根本不會有其他人知道楚雲霄的原本姓名是嗎……難怪那時在阜靈山上，我一叫出“楚雲霄”這三個字後，很快就被他識破了身份……哼，我還以為他真那麽聰敏過人呢……
至於眾仙為什麽對楚雲霄如此敬重尊崇，也並非沒有緣故。
當年魔界撐天柱斷裂，以致於整個魔界幾乎崩毀，聖尊雖是前不久才重生於世間，卻不忍見魔界生靈塗炭，遂傾盡一己之力將撐天柱修補複原。此事足足耗費了聖尊十二年的時光，隨後聖尊法力大為衰弱，自知大限將至，命不久矣，便任命楚雲霄為天界之主。
不料未過三年，天界上空的清氣結界亦是猝然出現裂痕，而且隨著時光的流逝而逐漸擴大。
當時楚雲霄雖為天界之主，卻並不常待在天界中樞，而是往返三界，一心尋找可以穿梭時空的寶物，隻將一切事務交付給東華等上仙處理，因此眾仙口中雖不言，心裏不服者居多。
然而楚雲霄聞知此事後，並無遲疑，頃刻間回到天界，盡釋神力修補天之裂痕。
當時，東華、昭明等諸仙——包括霽風自己——已經集聚在一處，全心協力將一身靈力化為清氣，試圖彌補裂痕，卻僅僅是做到讓裂痕擴大的速度緩慢下來，而無法停止裂痕的蔓延。
一直到楚雲霄釋放出神力後，裂痕才算是真正停止了增長。
隻是那時裂痕已經長有十數丈，寬有十數尺，而整個天界的清氣正在漸漸被裂痕吸去，流失在虛空之中，情況不容樂觀。若是清氣一旦流失罄盡，隻怕天界亦會崩潰，而眾仙多數亦無法存活。
眾仙明知如此危難當頭，卻俱是束手無策，唯獨楚雲霄默然思慮片刻，遂即取出頂級靈寶翻天印，將翻天印捏碎，再變化成與裂痕同樣形狀的長條，同時注入靈力淬煉，之後便以此物填補裂痕的所在位置。
事後，霽風才明白過來楚雲霄的想法——翻天印既然號稱威力無堅不摧、無物不破，那麽作為盾牌時，應該也是同樣不會被任何利器穿破。
楚雲霄補完天裂後，見天界傷亡頗多，又驅使神力為眾仙治療，直到天界恢複以往的生機，方才罷手。
經此一役後，眾仙對楚雲霄大為改觀，也至此方才明白，為什麽之前聖尊曾對眾仙說過一句——“是天界需要他，故此吾才不得不略施手段讓他應允即位，於心有愧”。
此後，楚雲霄雖然依舊常年不待在天界，卻已受到眾仙的敬畏尊服。
天裂一事，也是霽風剛剛飛升成仙後所參與的第一件大事。
也因為此事，霽風靈力耗盡，臨近危境，卻反而覺醒了前世身為清微上仙時的力量，同時也恢複了過往的記憶。
之後楚雲霄認出霽風便是昔日的柳斐然，便授命他與東華一同署理天界事務。
而東華、清微雙仙代理主事，為天界之主左右手的傳聞，也自此延續至今。
陳瑜默默聽完霽風一段頗長的敘述後，忍不住輕輕籲了口氣，感慨道：“原來……已經發生了這麽多事。”
霽風臉上微含笑意，神態如春風般溫暖人心，隻道：“陳兄不覺得這番長篇大論枯燥無趣，小仙便放心了。”
這是一個風輕雲淡、晴光適宜的下午，陳瑜與霽風坐在碧華殿後的芳菲園裏，一麵賞花，一麵閑談，作為碧華殿主人的霽風還親自烹茶款待陳瑜這位尊貴的客人。
清微仙君霽風所製之茶自然非同尋常，隻見一方玉白茶盞中，湯色嫩綠，葉底潔白，聞之清香濃鬱，味道鮮爽甘甜，令人回味無窮。
陳瑜端起茶盞，慢飲了幾口，隻覺得滿口生香，方才放下茶盞，繼續好奇地問道：“那聖尊呢？天裂一事，聖尊難道不曾露麵麽？”
霽風聞言，先是點了點頭，卻又立即搖了搖頭，陳瑜正自感到驚詫，卻見霽風輕歎道：“聖尊在傳位給神上後，便已時常陷入沉睡，起初僅是數日，後來卻愈來愈久，縱然一年半載亦屬尋常。然而天裂發生之時，亦是聖尊忽然清醒，警示諸仙，隨後卻又再度陷入長眠。聖尊曾對我說過，他本已不該存活於世，隻因與一人許下一個約定，因此不得不彌留至今。”
陳瑜心中不由微微一震，臉上也帶出一點顏色來。
霽風目光立時仿佛浮現出一縷了然之意，卻並未多嘴詢問。
陳瑜心知霽風是個聰明人，自己出現在這個世界的時間，與聖尊消失的時間十分吻合，而且霽風隻要打聽到當年聖尊複活之時，用的身體是穆天齊的肉身，就能醒悟過來是誰與聖尊許下約定了。而清微上仙霽風，恰恰在天界人緣極好，博聞多識，可以稱一聲“萬事通”也不為過。
陳瑜靜默了一下，忽又說道：“聖尊為什麽會選中雲霄繼任天界之主？所謂‘略施手段’又是指的什麽？”
霽風微微一怔，道：“聖尊的心思，小仙不敢妄加猜測。至於‘略施手段’一事……說來話長，不過陳兄也確實問對人了。除了我與神上之外，天界隻怕不會再有第三人知悉詳情了。”
陳瑜不由屏息凝神，等待著霽風的下文。
卻見霽風仿佛不自禁的淺淺一歎，方才繼續說道：“神上起初並不同意接任天界之主，是聖尊以陳兄的下落為交換，神上方才應允此事。”
陳瑜心頭一驚，喃喃道：“我的下落？”
“正是。”霽風輕輕歎息道，“神上當初雖知陳兄是異世之人，卻並不知道是哪一個異世，所在何方。因此即便找到了可以穿梭時空、往返異世的法寶，想要尋得陳兄，也依舊困難重重。聖尊能夠說出異世的方向，對神上來說，已是一大助益。”
陳瑜聽得已是神色微微癡滯了，不自覺的輕輕低語道：“隻是……一個下落嗎……”
霽風微一頷首，徐徐說道：“神上繼任天界之主後，聖尊依照約定告知神上陳兄的下落，卻又言道：‘縱使你知道他的下落，也於事無補。你離不開這個世界，也無法聯絡上他。’神上聞言，自是未曾放棄，此後依舊縱覽三界，尋覓靈寶。”
霽風頓了頓，話鋒忽地一轉：“其實，聖尊曾告知於我，他雖明知神上的心思，卻唯獨在此事上無法出手襄助。隻因神上已經成為三界的命脈，若是長時間離開這個世界，必定會造成天地崩塌，屆時影響十分嚴重，隻怕會致使三界蕭條，生靈塗炭。故此聖尊無法將穿梭時空之術傳授給神上，亦不忍心將如此殘酷的真相直言告與神上。聖尊說，神上有個念想，也不算壞事。”
陳瑜怔怔地道：“竟是……如此……”
“這些都是過往之事了，陳兄不必介懷，否則神上知道了，恐怕會怪罪於我。”霽風略帶歉然地一笑。
陳瑜點了點頭，慢慢斂起戚容，一時間卻仍是緘默不語。
霽風似是怕他鬱結於心，急忙道：“我忽然想起，當年聖尊選中神上為天界之主，神上起初謝絕，也是說過他性情上頗有好惡偏執，又有殺戮妖魔的前科，不應該執掌天界。”
陳瑜輕微勾了勾嘴角，笑意卻極淺，道：“這倒是他說得出來的話。那麽，聖尊想必是反駁了他的理由？”
霽風頷首道：“聖尊隨即說：‘生死有命，天道恒大，縱使身為天界之主，也不過是代天授命，遵循天道而行。你所殺妖魔皆為極惡之徒，注定命中有此死劫，而你既造殺戮，必亦有果報。如今，我也不過是順從天道，並非私心偏愛。’”
陳瑜輕喃道：“亦有果報……”
“後來神上將事務盡數交給我與東華，常年不在天界，我也曾問過聖尊，如此不負責任的天界之主可是好事。聖尊卻言道：‘有何不好？芸芸眾生的性命，本不應該由天界做主。無為而治，任萬物自生自滅，正合順天應命之理。前任仙帝正是因為野心勃勃，太重得失，才會難逃劫數。’”霽風娓娓而道，“我想，或許這便是為何聖尊會選中神上為天界之主吧。”
陳瑜靜靜聽完，輕聲道：“所以先前你說過，這樣無為而治，對天界也並非不好。”
霽風點了點頭，道：“正是因此。”
陳瑜一時間默然無言，霽風卻又微笑道：“陳兄若還有什麽想知道的，盡管問我便是。”
陳瑜搖頭道：“暫且沒有了。”說著便起身拱手道，“叨擾了你一個下午，實感抱歉。多謝相告。”
霽風急忙回禮道：“陳兄不必客氣。陳兄願意聆聽小仙嘮叨舊事，小仙亦感榮幸之極。”
陳瑜又說了兩句道別之語，這才告辭離去。霽風親自送陳瑜出了碧華殿，知道陳瑜不喜有人跟隨，便未派侍者一路相送，反正如今天界也不會有任何仙人敢對陳瑜無禮。
九天神霄殿為天界之主居處，位於天界中樞，周圍有結界護持，因此方圓十裏之內除了楚雲霄本人，其餘諸仙皆無法使用傳送之術，隻能步行。陳瑜便將自己先傳送到神霄殿正門的十裏以外，再徒步前行。一路清風拂麵，正好可以呼出胸中鬱氣。
不一時進入神霄殿內，卻見到楚雲霄修長的身影已經坐在殿中等候。
陳瑜略吃一驚，神色不覺染上幾分愉快之情，道：“你那裏也已經結束了？”
楚雲霄點頭，目光卻在觸及陳瑜的一瞬間內變得極為溫柔：“一刻之前而已。”
今日正是朔日，東華等諸仙有慶典事宜須得請示楚雲霄，楚雲霄因此去了紫微宮一趟，陳瑜一個人頗覺無聊，便去了碧華殿找霽風說話。正好有些話，陳瑜覺得，若是楚雲霄也在，霽風恐怕是不會說的。隻不過沒想到聽到的真相如此驚心動魄，讓他心神不定。
此時陳瑜在楚雲霄身旁坐下，尚未說話，楚雲霄已是有所察覺，伸手握住陳瑜的手，聲調低沉而溫和：“你有心事？”
陳瑜微微一驚，卻知道瞞不過楚雲霄，略一遲疑，還是說道：“霽風對我說了一些你的舊事，是關於當年聖尊選定你為天界之主的事。我……不知道……”他正自滿心彷徨，不知如何化作具體言語，卻在霎時感到唇上傳來溫熱的觸感，剩下的話已被楚雲霄全數吞了下去。
片刻過後，陳瑜才伸手推開楚雲霄，禁不住輕輕喘息著，臉頰亦微微泛紅，神色卻有幾分羞惱不定，道：“你……不要總是這樣堵我的話……有些事情，總得說清楚了才好……”
楚雲霄目光中似乎掠過一絲無奈，神色卻依舊溫柔而縱容，低聲道：“我已不放在心上，師兄又何必介懷？隻要師兄今後陪伴在我身邊，我並不會再對過往之事有所怨恨不滿。”
陳瑜內心一震，驀然思緒一動，想起當年在玉笥山上，楚雲霄也曾經說過這樣的話。
他抬頭望進楚雲霄那雙光華璀璨、卻又流轉著深深情意的眼眸裏，這樣凝視了片刻，終究是嘴角一揚，露出一個淺淡的笑容來，道：“我知道了，這麽大的事情，你也總得給我一點時間來慢慢消化。難道我連震驚一下都不行嗎？”
“自然可以。”楚雲霄低聲答複了一句，卻又伸臂緊緊擁住陳瑜，動作輕柔仿若對待珍寶，同時又顯得絕不容許陳瑜逃離一般，無聲地表達著安撫之意。
陳瑜也沒有說話，就這樣沉默了一會，才慢慢開口道：“我想，既然聖尊也覺得無為而治沒什麽不好，那麽你以後是不是也用不著日日夜夜都待在天界？”
楚雲霄立刻便明白了陳瑜的意思，道：“想去哪裏？”
陳瑜卻並未馬上回答，而是沉吟了一下，才道：“聖尊將我傳送到這個世界裏，雖然是我與他之間的交易，可他同時又將剩餘的法力傳授給我，並以此為條件，要我去整頓如今的魔界，讓魔界恢複以往的安寧。能讓聖尊做到如此地步，魔界想必是真的不太好了。”陳瑜說著，抬眸直視著楚雲霄，輕聲道，“其實，你也應該知道魔界如今的情形吧？因為我不喜歡魔界，所以你才一直不說吧？”
楚雲霄氣息略微一頓，卻並不隱瞞地承認道：“確是如此。”
“雖然這第二個交易並不是我想要的……”陳瑜停了一下，複道，“可我既然受了聖尊的恩惠，也確實應該達成他的願望。更何況，魔界畢竟是你母親的故鄉……”
楚雲霄並不猶豫，語氣平和而認真地道：“師兄決定了便好。我們明日便可啟程。”
陳瑜忽地輕輕咳了一聲，道：“不過，還是先跟霽風他們說一聲吧。”
楚雲霄答應道：“好。”
陳瑜看著他，倏然輕輕一笑，宛若自語般的低喃道：“我想，我大概明白了為什麽聖尊會選中你為天界之主了。”
楚雲霄並未出聲詢問，卻專注地凝視著陳瑜的一舉一動，目光隱含縱容之意。
陳瑜也不賣關子了，直接說道：“除了你之外，無論是誰做了這個天界之主，都不可能對魔族毫無芥蒂。而且，聖尊讓我去整頓魔界，如今看來，多半也有你的緣故吧？”
不待楚雲霄回答，陳瑜語氣一轉，又道：“隻可惜——你既然已為天界之主，大概是不能再做這個魔尊了。不然兩界之主的名頭，說出去也是曠古奇聞了。”說到後來，陳瑜嘴角上揚，目光忍不住也帶了幾分笑意。“我陳瑜何等榮幸，竟然能與如此大人物結識……實乃……唔……”卻是楚雲霄低下頭，以吻封緘了其餘的話。與此同時，楚雲霄更是一手托住陳瑜的腰，緩緩往榻上一倒，開始以行動來表達內心的熱情。
隻見陳瑜無力地掙紮了幾下，最終卻屈服在楚雲霄的動作之下，隻能任由身上之人為所欲為。
……楚雲霄一直不曾告訴陳瑜，他最喜歡陳瑜的笑容，尤其是這種眉角淺揚、目光盈盈的笑容，每次看到時，隻覺得心境無法自製地明朗起來。然後，楚雲霄隻想狠狠親吻對方，讓對方露出目光迷離、臉紅喘息的模樣，讓彼此肌膚相親、靈肉交融……
幸好陳瑜目前尚未知道楚雲霄的心思，不然隻怕不會就這麽輕易屈從了。
……所謂時也命也。
作者有話要說：PS：O(∩_∩)O這篇番外到此就結束了，隻是稍微敘述一下楚小攻的三百多年經曆，以及目前已經有點黑化的心態（捂臉）。
PPS：再次感謝以下讀者們的地雷╭(╯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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