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家三人坐在中間靠前的位置。
“兒啊，這可是娘花了五百兩銀子買的，你可千萬要爭氣。”萬老太太將畫遞給萬良哲，拍拍他的肩膀道，“快去吧。”
一旁的徐小柔咬牙，明明還有一半的錢是她出的，老太太卻隻字不提。
萬良哲點點頭，“放心吧娘，這一次我一定會升官！”
馬文正在縣丞的位子上待了六年，他萬良哲在典史的位子上待了三年，又在代理主簿的位子上待了兩年。正式成為主簿和代理主簿根本不是同一個概念，萬良哲現在要把握的就是正式主簿的這個官位，等到以後馬文正成為縣令，他再努努力不就是八品縣丞了麽。
萬良哲眼睛全是野心，他拿著包裝好的畫卷，闊步走到縣令身前：“大人，屬下祝大人仙壽恒昌，芳齡永繼！”
他打開紅盒，展出畫卷：“此乃《萬壑千山圖》，獻給大人！“
“《萬壑千山圖》？！可是世稱‘山川渾厚，草木華滋’那幅？”或許是太激動，老知縣咳嗽了一聲，連忙過去查看。
這畫上畫著層巒疊嶂的山峰，明明畫幅不大，意境卻勾勒得十分宏大，再加上左上角的印章，的確是《萬壑千山圖》！馬霍早就想要這幅畫，臉色漲紅的咳嗽一聲，剛要開口褒獎，就被後方的人打斷了。
“且慢！”賀壽隊伍之中，有一華服男子朗聲道，“你那是《萬壑千山圖》，那我這又是什麽？”
華服男子據說是從京城裏來，經過此地辦案，聽聞縣令大壽便一同前來慶賀。
馬霍恭敬道：“王公子，此話怎講？”
王鳩朝身邊的侍衛遞了個眼神，侍衛手中的畫卷展開，赫然與萬良哲手中的那幅一模一樣。
“還真是一模一樣！”
“那必然是有真有假，總不可能兩個都是真的！”
萬良哲此時後背已經汗濕了，他心中突然湧起不好的預感，朝母親與妻子那桌看了一眼。
萬老太太在桌子底下狠狠擰徐小柔的手背，瞪眼：“你死定了。”
徐小柔自己出身還不錯，對書畫頗有研究，因此才會讓她出門選畫。當時那畫她也看過，應當是真的……但是那會兒她被溫顏氣得不行，沒有仔仔細細檢查，難道是出了錯漏嗎？
徐小柔禁不住一陣心慌。
“兩幅畫的確看起來一模一樣。”馬霍將兩幅畫放在一起，仔細觀察，已經有人湊過來一起看了。
“你們看這一處，落款的名字筆鋒似乎有些不同。”人群中有人指著左上角的幾行字。
馬霍連忙看過去，“還真是，一個筆鋒更柔軟一點。”
王鳩夾著一塊肉塞進嘴裏，空出來的筷子點點萬良哲的畫，“陳大師的畫一向都是以筆鋒鋒利著稱，但是題字卻一向柔軟，他覺得萬物陰陽相合，畫也是。”
眾人看著萬良哲已經沾上油點子的畫沉默了。
王鳩卻不以為意，“這種粗製濫造的贗品，就該直接毀掉，留著做什麽。”
萬良哲一想到這畫花了五百兩，就這麽被輕易地毀掉了，麵容扭曲罵道：“你幹什麽！”
馬霍連忙打圓場，順便瞪了萬良哲一眼，“你什麽你，貴人說什麽就是什麽，你插什麽嘴！”
這一眼讓萬良哲訥訥閉嘴，眼神卻不甘極了。
“讓您見笑了。”馬霍連忙對貴人賠不是。
“不見笑，不見笑。”
馬縣令剛鬆了口氣，就聽見他繼續說，“膽敢在縣令六十大壽之日，送上一幅假畫，這縣令打算怎麽處理？”
這意思是不打算大事化小了。
馬縣令對萬良哲也有些怨氣，都說是貴人了，態度居然還是這樣。虧他剛剛還在想，若是真的千山圖，就讓他當縣丞也無不可。
“萬良哲，你怎麽說？”
“說……說什麽？大人，我我不是故意的，這畫那店家跟我說是真的！花了我五百兩銀子才買到的。”
“哦？”王鳩嘲諷道，“看來這下河鎮的主簿做起來也挺輕鬆的，竟然這麽輕易就被蒙蔽，如何還能治理好這一方土地？”
萬良哲很想說，自己就是個整理檔案的，哪裏和治理搭上邊，但麵前之人身份成謎，他是萬萬不敢搭話。
萬老太太坐不住了，她站起身，刻薄的臉上斜睨著徐小柔。
後者心中頓時湧上不好的預感。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萬老太一巴掌扇在徐小柔臉上，這清亮的聲音傳遍整個屋子，吸引了眾人的注意。
“你這個賤人！”萬老太揪著徐小柔的耳朵，扔到馬縣令身前，“我念你出身書香門第，才讓你幫忙給縣令挑選禮物，沒想到你竟然敢送假的！”
徐小柔肚子高得不像話，被這麽一扔，在場的人紛紛別開臉。
馬正文忍不住道：“說話歸說話，她還懷著孕呢。”
“懷孕又如何，今日她不說出個一二來，便任由縣令和貴人處置。”
徐小柔全身發冷，肚子也隱隱作痛。這是打算要拋棄她給萬良哲擋災麽？
她看向自己的丈夫，對方卻別開臉不願意看她。
徐小柔一陣心寒，虧她覺得自己比溫顏幸福，虧她覺得萬良哲會保護她一輩子。這還沒到傷及性命，最多就是丟了官位，他也不肯。
“萬二娘子，你如何說？”馬縣令哪裏看不出來這是推個人出來擋災，這萬家的作風今日真是長見識了。
“大人明鑒！”徐小柔緩緩睜開眼睛，心中一閃便有了對策，“其實這幅畫並非民女的首選，民女的首選是《春月山景圖》。”
“我的畫？”馬文正納悶，“這是我送給父親的，怎麽跟你有關係？”
徐小柔楚楚可憐的抬頭，“那日我去買字畫，大嫂也跟著去了。當初我想要的便是這幅《春月山景圖》，那店家說這幅畫是贗品，但民女察覺到這幅畫是真跡，便直接買下。沒想到，大嫂也喜歡，非要拿走看，還說……還說馬上就還給我。”
“沒想到，等我去要的時候，她竟然說將畫還給了這幅畫原本的主人！我問她給了誰她也不說，我又不能與大嫂生氣，她死了丈夫又因為手腳不幹淨被趕出家門，已經夠可憐了。”
“所以民女倉促之下就又選了一幅現在的畫，沒想到，沒想到竟然是假的！”
徐小柔的眼淚順著臉蛋落下，再加上身孕，越發叫人憐惜，“我也沒想到大嫂竟然是這種人，我平日裏還會拿自己的嫁妝貼補她，想著她帶孩子也不容易，沒想到……竟然害了我自己……”
“若是縣令因此想要罰民女，民女絕無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