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為江別深隻會帶我到院子裏走走,沒想他將我攔腰一抱,就踏進了層雲之上。
市列珠璣,寶馬爭馳於路,萬千魚龍相舞,雲層下的坊市好不熱鬧。
我認出了此地,“我們在妖界?”
江別深目不斜視,“我如今是妖,不在妖界還能在哪?”
聽他語氣不佳,我悶悶應了一聲。
他其實……還是在意原主說過的那些話吧。
或許是察覺自己說話有些重了,思忖了一會兒,江別深的語氣又軟了下來,“今夜妖市大開,什麽牛鬼蛇神都有,你要跟緊我。”
然而我卻知道,這話的潛台詞是——師尊,亂跑就打斷你的腿哦。
我趕緊順坡下驢,點頭稱是。
隻要讓我出來,讓我參觀小青竹峰的茅廁都行。
我欣喜不已,當即在他臉上印了一個大大的唇印,不出所料,毛茸茸的狼耳再次出現,代替江別深的臉頰泛起了紅。
我早就對這雙耳朵垂涎三尺,趁他雙手抱著我,沒空阻止,一把就抓了上去。
好暖,好軟,好舒服。
抓上狼耳的一瞬間,江別深的身形趔趄了一下,眸子也旋即沉了下去,啞著嗓子道:“不準**。”
“嗯嗯,馬上就不摸了。”嘴上雖然答應著,但手上一直沒停。
不行了,大徒孫的耳朵,太萌了!
江別深別扭地別過頭去,嘴上說著不要,卻沒有把耳朵收回去,隻低低說了一句:
“回去再跟你算賬。”
於是我繼續心安理得地**著他。
不多時,四周的疾風停了下來,一落地,江別深就迅速收起了耳朵。
我撒嬌道:“好阿深,再給我摸摸。”
這般虎狼之詞,使得他的臉再次躥紅。他低低說了句什麽,但周圍有些吵,我沒聽清,不過看口型,大抵是讓我閉麥的意思。
我訕訕收回手,乖乖跟在他身後,隻是還沒邁出兩步,江別深又突然停下,害得我一下子撞在他的背上,酸了鼻子。
他從懷中掏出兩串漂亮的珠鏈,一串不由分說地套在了我手上,另一串自己戴了去。
我一邊揉著鼻子,一邊打量手腕上的珠鏈。
唉?這不就是那個長裙婦人硬塞給我的那個嗎?
趁我發愣,江別深修長的手指輕輕結印,也不知施了什麽術,待他再次牽起我的手時,兩串珠鏈就緊緊吸附在了一起。
這下不得不一直牽著他了。
我嗔了他一眼,但看著他毫無愧色的臉,心裏居然湧上了絲絲縷縷的甜,也就沒有點破他的洋洋得意。
罷了,左右是要牽一輩子的。
漫步街市,心情甚好。
先前在修仙界的時候就聽聞過,妖市買賣,隻有你想不到,沒有你買不到。
如今一見,倒是名不虛傳。
兩邊高樓林立,畫坊、酒肆、商鋪、花樓,應有盡有。
街邊的流動攤位,更是讓我大吃一驚。
有的鋪子裏擺滿了各種武器和法器,有的鋪子裏能看見各種奇珍異獸,南疆的大巫在燈火闌珊處擺攤算命,西域的天女在數米高台上大跳豔舞,間或有各種奇妙的小吃攤主吆喝不絕。
街上的行人也著實有趣兒,狐妖一族確實漂亮,雞精吆喝的嗓門兒比嗩呐有過之而無不及,還有三兩成群的兔子撲閃著大耳朵招搖過市。
我拉著江別深,從街頭逛到巷尾,吃吃買買。
反正金主爸爸就在身後,老板,刷卡!
三更天,妖市仍舊燈火通明,我逛不動了,就拉著江別深在一個小麵攤上坐了下來,等老板娘上菜時,腿仿若有千斤重。
不一會兒,熱氣騰騰的“徐娘狐狸麵”就端上桌了,江別深遞來一雙筷子,“嚐嚐吧,這裏的麵味道不錯。”
我看了他一眼,又看看還牽在一起的手,想用眼神暗示他幫我解開。
可這廝隻是淡淡掃了珠鏈一眼,就一手稱在桌上,目光如炬地看著我。
行行行,我用左手吃行了吧。
別說,湯頭濃鬱鮮美,麵條勁道彈牙,細細品味,果真叫人欲罷不能。
“真的不來一口?”我挑起一撮麵條送到江別深嘴邊,卻見他正直勾勾地看著我,臉上是自他妖化後就很少能見到的平和。
我的心裏忽然一震,是不是很久很久以前,他就用這種目光看我了?是不是很久以前,他就一直希望,我能回過頭來看看他?
靜默了半晌,江別深微微一笑,咬下了筷子末端的麵條,舌頭掃過紅唇,將湯汁一同收進嘴巴,動作隨意而慵懶。
明明隻是一個很不起眼的動作,卻被他做的撩人異常。又因那眼神一直黏在我身上,更添了些說不出的魅惑。
“砰砰”地心跳聲中,十裏長街的燈火都虛化成散漫的光點,落進他的瞳仁之中,每一顆,都是說也說不盡、道也道不明的溫柔繾綣。
我吞了吞口水,不敢去想那漏掉一拍的心跳。
江別深注意到我眼神中的驚豔,笑得輕柔,“師尊在看什麽?”
若是以前我不清楚自己的心意,也不知曉他的心思,礙於師徒的身份,多半會直接糊弄過去,但現在,他似乎正缺一顆定心丸。
於是我理直氣壯道:“阿深好看,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他沒想到我會這麽說,脊背一僵,眼神亂竄了兩下,最後定格在緊牽著我的手上,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去,“快吃吧,不夠還有。”
……果然是在把我當豬養。
不過瞧那扯開的嘴角,我就知道他正在暗爽,當下也沒點破,繼續吃起麵來。
“小娘子好福氣,還有夫君陪著一起逛街,想我那口子,連出攤都讓我一個人來。”
麵攤上人不多,老板娘索性就解開圍裙,與客人嘮起嗑來。
聽到這聲“夫君”,我倒是沒矯情,反而順著話頭附和道:
“嗯,我家這個,確實粘人些。”
江別深將我的手放在腿上,輕輕摩挲著上麵的軟肉,不承認,也不反駁。
我和老板娘說笑著,又偷偷側目打量江別深,發現這廝的心情一直不錯,臉上始終漾著柔和的光。
果然,隻要拙拙會哄人,黑化就追不上江別深。
最後一口湯汁入口時,一聲熟悉的驚叫從身後傳來,還是用的傳音入密。
“拙拙!?”
我猛地回過頭去。
歪日,真是巧他媽給巧開門,巧到家了。
坑過我一千靈石的段一寧就愣在街對麵,當然,他身邊還站著冰山美人楚護法。
牌友相見,分外親切,我和段一寧遙遙相望,無語凝噎,沒等我放下碗,他已經越過人群,向我直直奔來。
然而就在我倆即將抱到一處的刹那,從各自身後射出的那道銳利的目光,就迫使我們急忙踩下了刹車。
不敢不敢,真不敢。
求生欲促使我和段一寧同時回頭。
“冷靜,他是彎的。”
“冷靜,她是直的。”
……
四人坐在麵攤的角落裏,一時有些尷尬,我和段一寧試圖以尬笑緩解,但看上去效果不大。
主要是江別深的臉色太臭了,他眉頭緊皺,抓著我的手也在漸漸收緊。
不過我也能理解,如今的仙門與妖魔兩道勢同水火,江別深見到他們自然立馬就警惕起來了。
察覺到周圍的暗流湧動,楚塚率先措辭:“妖王莫急,昭陽派一向保持中立,不會參與仙門圍剿妖族的行動。我和掌門出現在妖市,也隻是為了一窺神水樓的秘寶。”
這話說得很清楚——你先別動手,俺們不是來找茬的。
我急忙捏了捏江別深的手,打起圓場,“阿深,他們是我的朋友,你以前見過的。”
冷意稍稍退散了一點,我又回過頭來問阿寧:“什麽圍剿妖族?”
段一寧猶豫了一瞬,和楚塚對視一眼,壓下身子小聲說:“拙拙,自你大婚那日被他搶走,仙門已經集結了人馬,打算下月初五征伐北地妖族。”
他雖與我有多年的老鄉情誼,但始終是仙門的一份子,能把這般機密的事告知於我,可見確確實實是把我當成了朋友。
說完,段一寧意味深長地瞥了江別深一眼,又傳音提醒我:“拙拙,我曉得先前那個不是你,咱們社會主義接班人說不出那種種族歧視的話來。你如今留在江別深身邊,自然有你的取舍,但是仙門這次,也不像是玩假的,你要早做打算。”
我懂他的意思,因為我現在的處境確實尷尬。
仙門圍剿妖族,實際上就是圍剿江別深,我若是站在他這邊,就等於承認了師徒逆倫、唆使妖物殺害仙門弟子的罪名,各派必然不會放過我。
可若要我袖手旁觀,那也是做不到的。
我傳音給他,“阿寧,我不會離開江別深。”
段一寧沉默下來,眉眼間盡是擔憂。
忽然,凳子腿在地上急促地摩擦了一下。
端坐一旁的江別深終於對我倆的竊竊私語看不下去了,眸子眯成了一條線,渾身都散發著危險的氣息。
我一看就知,他又開始不對勁兒了。
他一把拉住我的手,目有凶光,“回家。”
說完,也不容我拒絕,就直接捏了瞬行咒。
可憐我今晚戰利品還還沒拆開,就通通丟在了小麵攤上。
法陣消失前,楚塚的傳音追了上來:“當心五雷誅邪陣。”
院門被大力推開,又被大力合上,我還沒來得及多問兩句,江別深已經一路扯著我,回到了早上醒來的那間屋子。
“阿深,你先放開我,我有事跟你說。”
我想跟他談一談圍剿妖族的事情,略帶焦急地扯了扯他的袖口。
江別深卻不理我,把我甩進屋子就扣上了門栓。
他背對著我,低著頭,竭力壓製著翻湧不息的憤怒。
掌門師侄說過,江別深的半妖之力很不穩定,有時會與體內的靈力衝撞,讓他變得十分暴躁。
我不知曉今日哪裏觸到了他的逆鱗,隻好小心翼翼地上前去,捧著他逐漸顯露妖紋的臉頰心疼道:“阿深,我怎麽才能幫你?”
江別深一把扯過我,嗓音像是冬日的冰淩一般打在我身上,“嗬,想幫我,還是想弄死我?聽到仙門要圍剿我這個妖物,你心思活泛了?想跟段一寧回仙門了?”
我不是我沒有,你不要冤枉我。
我急忙解釋道:“不是的,我當然不想回去,我隻是想說……”
話音未落,身體就被大力扯走,他將我抵在門上,捂著我的嘴巴不讓我出聲。
皎皎月光下,他的臉色白的嚇人,微微顫抖的睫毛下還閃爍著嗜血的紅光。
那紅是氣惱,是憤恨,是求而不得,也是患得患失。
他貼近我的臉頰,“那你用傳音入密跟他說了什麽?嗯?讓他幫你逃走?師尊,死了這條心吧,從頭到尾,你都是我一個人的,別人搶不走。”
我搖搖頭,想說不是,可丹田裏沒多少靈氣,實在是掙不開他的手。
天旋地轉之間,身體已被壓到了**。
我徒勞無功地掙紮著,“阿深,你放開我,我們談談!”
江別深並不打算給我這個機會,尖利的牙齒咬上我的脖頸,病嬌味兒十足地開口問:
“為什麽對別人笑?為什麽對別人搖尾巴?”
我氣急,“哪有!”
江別深嗤嗤笑著,將我的雙手被反剪到身後,小小捏了個訣,原本在他手上戴著的那串珠鏈就掛到了我的腕上,發出“哢噠”一聲。
“師尊這麽不乖,阿深把你鎖起來好不好?”
好不好?
鎖都鎖完了,你現在問我好不好?
他的臉上都是因為嫉恨而生出瘋狂,赤紅的雙目好似已經染了熊熊火焰。
看著他此時的樣子,一個一直被忽視的念頭突然闖進腦海中——
紅衣墨發,赤目妖紋,上半卷結尾處埋作伏筆的瘋批大boss……
該不會就是我大徒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