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的懵逼之後,長老們都反應了過來。現在趕回仙門已是無濟於事,於是他們當機立斷,開始全力破解起青龍移星陣,不過那陣法花了江別深大半月才建好,也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解開的。
戰場中央雷電交加,不少圍繞在江別深身邊的妖兵和仙門弟子都開始四散逃竄,跑掉的勉強撿回一條命,沒跑掉的也比比皆是,好一點的被炸得血肉橫飛,不好的渣都沒有剩下。
熊熊電光把江別深籠罩其中,一道又一道雷擊降下來,我無法靠近他,更看不清他的情況。
以我現在的修為,哪怕有護身法器,也不一定擋得住這雷。
怎麽辦,怎麽才能進去,怎麽才能救他?
大概是急中生智,亂著亂著,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白亦大婚當日,殷若拙之所以能一劍挑仙門,是因為她使用了一種可以在短時間內強行提升自己修為的秘術。
思及此,我立馬按照記憶裏的方法結印,可一連試了三四次也沒成功。
真他娘的是書到用時方恨少,時間太久,我記不清那個術法怎麽用了!
人生果然是起起落落,就好像老師突然說要考試,我本來很頭疼,一拿到卷子,嘿,這題我做過!可是剛剛提筆寫了個“解”,又發現自己忘記怎麽畫輔助線了。
我不死心,繼續掙紮著,結印結到手指都快打結了。
好在我這顆聰明的小腦袋瓜子在睡了七十年後還沒完全鏽住,第六次嚐試過後,一點點光亮從指尖溢出,四麵八方的靈氣也逐漸往丹田匯聚。
我大喜,這事有門兒!
不過我還沒欣喜多久,一道驚雷就突然落在我腳邊,雖然沒有直接劈中我,但巨大的餘威還是將我震出了三米遠。
預想中的疼痛卻沒有來臨,隻有後頸的衣領一緊。與此同時,另一道天雷準確無誤地劈在我方才站著的地方。
原來不知何時,越演越烈的天雷已經擴大了範圍,將方圓幾十裏都囊括其中。
我說錯了,人生根本就是起起落落落落落落……
我扭頭看向“劫持”著我狂奔的妖獸,隻覺得那透著藍光的皮膚怎麽看怎麽眼熟。
這玩意兒不會是慕容炎撿回來的吞水獸吧?
“小七?”我試探地問出口。
那家夥嗷嗚一聲,把我甩到背上,算是對我的回答。
剛剛穩住身形,一道沙啞又不失矍鑠的聲音又傳了出來。
“師父,別來無恙。”
花白胡子的帥老頭正悠然飄在小七身邊,看上去也是十分眼熟,而且叫我師父的還能有誰?
我震驚道:“阿炎?”
老頭兒笑了一下,回過頭來,露出兩顆虎牙,“是我。”
“你怎會……”這麽老了。
話說到一半,我心裏“咯噔”一下,對修士來說,時間這種東西很漫長,雖然不比泰山北鬥那樣萬古長青,但活個百八十年也尚且算是短命的,我從沒想過自己的徒弟有一天會比我先老去。
可當初慕容炎選擇脫離仙門,創立妖盟,就等於放棄了修仙這條路。做個壽命短暫的凡人,生老病死也不過是人生常態。
見我震驚,慕容炎笑笑,臉上的從容不迫與七十年前的魯莽衝撞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師父,歲月無情。”
如果不是現在這種情況,我真想坐下來好好看看這個沒有黑化的好徒弟,但江別深還在遭受天劫,我顧不上和他敘舊。
“這裏危險,你先離……臥槽,你怎麽回事??”
我看見慕容炎突然踉蹌了兩下,身子搖搖欲墜,差點就要從半空中掉下去。
聞言,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極其恐怖地說了一句:“沒時間了呀………”
沒時間了??
我顫抖著聲音問:“不是吧,剛見麵你就要死了?”
我沒時間救你啊喂!
慕容炎瞟了瞟前方劈裏啪啦的天雷,輕描淡寫道:“黃土埋到脖子的人了,有點小毛病也正常,我先帶師父離開吧。”
說罷,就要讓小七帶我飛出雷圈。
可是……我不能跟你走。
我沒有聽從他的安排,反而調動聚集的靈氣,懸停在了半空中,“我要進去。”
江別深還在裏麵,我不能丟下他一個人。
慕容炎站在原地定定地看著我,目光帶著一種說不出的蒼涼,“師父,那是天劫。”
顧名思義,非人力可抗。
我當然知道,可是,人不試試,總是不信邪。
小七用嘴咬住我的袖子,往後拉了拉,似是也不想我過去。
“別擔心。”我拍了拍小七的頭,又轉頭對慕容炎重複了一遍:“別擔心。”
他頓了頓,還想再說什麽,但嘴唇囁嚅了兩下,最終還是什麽阻止的話都沒說出來。
他從腰間解下初塵劍遞給我,“師父,你命裏有這一劫,我既勸不動你,便也不會阻你。如今我能做的,也隻有將初塵物歸原主了。”
初塵乃雷鐵石所鑄,可擋雷劫。
我接過初塵,劍刃在手中發出陣陣脈動,冥冥之中,好像有什麽在召喚我們走向宿命一般的結局。
我望了他一眼,便轉頭踏進了雷陣中。
“阿炎,保重。”
等到雷擊近在咫尺時,他傾身一拜,渺遠的聲音驟然出現,又頃刻隱沒在雷聲裏。
“師父,我做到了。”
昔年,我在小青竹峰上告誡他“妖也不能隨便丟棄”,他便創立妖盟,一生都在竭力維護人妖兩界的平衡。
是的,阿炎,你做的很好,一直很好……
所以我現在要同你一樣,去完成自己承諾過的事情。
萬般唏噓湧上心頭,前行的腳步卻沒有停滯。
“慕容炎叩謝師恩。”
我抹掉眼角的濕潤,頭也沒回地擺擺手,“活久一點,等我回去找你摸魚。”
這一場糾葛,我遲到了七十年,但願上天垂憐,再給我一點時間,讓我補了種種遺憾。
一道道天雷打在身上,饒是雷鐵石所鑄的初塵劍在手,饒是身上穿著堅硬的千年龜甲,也仍舊抵不住天雷帶來的威壓。
龜甲碎裂的聲音越來越明顯,等我突破重重阻礙找到那個紅色的身影時,嘴唇都在止不住地顫抖。
不知是是何原因,正以玉笛為撐,單膝跪地地江別深並沒有去抵擋雷擊。
沉重的電光落到他的背上,打出了一片觸目驚心的傷痕,亮紅色的衣衫已被鮮血染成更為深沉的暗紅,但在青筋暴露的手臂上,那奔流不息的血液仍未停止,他們順著玉笛,爭先恐後地流向大地,在那人麵前散出一片鮮豔的紅。
我的胸臆中突然湧出了難以言說的悲傷。
好不容易回來了,結局還是這樣糟糕嗎?
我很害怕,害怕死亡,害怕離別,害怕這人間再也沒有自己心愛的人了。
可是比起我來,江別深一定更難過吧。上天給他的,遠沒有從他身邊拿走的多。
“阿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