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芊羽知道林青萍要來,但卻沒料到會在公司樓下的咖啡廳裏看見她,還是……在現在這種情況下,在她和男朋友周玉文走在一起的時候。
這段時間裏,她能感覺到媽媽確實是有了變化,弟弟也一直在跟她說媽媽改變了。
肖芊羽知道自己很優柔寡斷,雖然她心裏很恨媽媽這些年的掌控和壓迫,搬離那個家的時候還大吵了一架,但她還是忍不住心軟了,她內心深處還是渴望媽媽的愛,渴望媽媽能改變。
她本來以為自己能行,便鬆口答應讓媽媽來看自己,但沒想到,在看見媽媽的一瞬間,還是感到了久違的恐懼和窒息,這讓她幾乎暈厥過去。
恍惚中,肖芊羽好像聽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但她已經陷入了曾經的噩夢中,給不了任何回應。
她好像回到了十七歲那年的夏天。
夏日是大自然最熱情洋溢的筆觸,金色的陽光在蔚藍的天幕上勾勒出一幅幅絢爛多彩的畫,不再像春日那般溫柔含蓄,而是變得熾熱又明亮,如同金色的綢緞,毫無保留地傾瀉在大地上,給予萬物蓬勃生長的力量。
枝繁葉茂的梧桐樹在地麵上撐開了一片鬱鬱蔥蔥的陰影,身穿校服的肖芊羽走在路上,臉上泛著一抹淡淡的緋紅,如同晨曦初照時天邊最溫柔的雲霞,悄然爬上了她的麵頰。
她的眼眸低垂,長長的睫毛輕輕顫動,如同蝴蝶振翅欲飛,卻又帶著幾分羞澀與不安,嘴角不經意間勾起一抹幾乎不可察覺的微笑,那笑容裏藏著少女心中初綻的情愫,既甜蜜又略帶羞澀。
“肖芊羽!”
清朗的少年音在耳邊響起,肖芊羽的雙手不自覺地交織在一起,時而輕輕摩挲著衣角,仿佛想要從這細微的動作中尋找一絲安全感,臉頰上的紅暈隨著她每一次呼吸而微微加深,就像是春日裏悄然綻放的花朵,既嬌嫩又充滿生命力。
她抬起頭,目光與身旁穿著校服的少年對視上了。
看著少年含笑的眼睛,肖芊羽的睫毛顫了一下,眼神中既有期待也有慌亂,仿佛在說著千言萬語,卻又瞬間被羞澀所淹沒,隻能匆匆低下頭去,讓心中的小鹿繼續肆意狂奔。
少年停下腳步,轉過身,麵對著肖芊羽,有些緊張地做了一個深呼吸,聲音有些顫抖,語氣卻很說道:“肖芊羽,我,我是想說,我喜歡……”
聲音消失了。
畫麵好像也暫停了。
肖芊羽眨了眨眼睛,有些茫然且疑惑地抬起頭,卻猝不及防地對上了一張因憤怒而扭曲到了極點的臉。
她媽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她的麵前。
原本還算柔和的臉部線條在此刻變得堅硬而扭曲,如同被狂風雕琢過的山石,猩紅的嘴唇一張一合,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齒,仿佛隨時準備撕咬那些讓她憤怒的人和事。
“肖芊羽,你這是在幹什麽!”
“我養你這麽大,精心栽培你,你不在教室裏好好學習,反而在這裏跟一個男生這麽親近?”
“你是不是想談戀愛?你還要不要臉?”
“你是個學生,這是你該想的嗎?你該想的是學習,是成績,而不是這種惡心的事!”
她媽很憤怒,言混亂而無序,憤怒讓她無法組織起清晰的話語,隻能用無盡的咒罵和咆哮來表達內心的狂亂和憤怒,聲音尖利而刺耳,像是被怒火磨礪過的刀刃,劃破空氣的寧靜,狠狠地刺入肖芊羽的耳膜。
她的雙手緊握成拳,指節因用力而發白,仿佛要將那無形的怒火凝聚成實質性的力量,劈頭蓋臉全部砸到肖芊羽的身上,
聽著這些刺耳的話,肖芊羽已經完全僵住了,她不敢抬起頭,不敢去看那個少年的表情。
“……媽……,不……”
肖芊羽的嘴唇微微顫抖,臉色似乎也因為恐懼而失去了往日的紅潤,變得有些蒼白,幾次試圖開口說話,卻隻是發出細碎而急促的呼吸聲,喉嚨仿佛被什麽卡住了一般,難以發出完整的聲音。
額頭上的細汗逐漸匯聚成珠,沿著她細膩的臉頰緩緩滑落,滴落在衣襟上,無聲地訴說著她內心的恐懼與無助,雙手不自覺地緊握成拳,指節因用力而泛白,仿佛想要抓住些什麽來穩定自己,卻又發現周圍空無一物。
媽媽,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再說了。
但她媽卻完全聽不見去,現在的她就像是一頭被激怒了的母獅,瘋狂地在原地打轉,尋找著可以發泄怒火的目標,身影在怒火中變得模糊而扭曲,仿佛是一幅被憤怒色彩塗抹得麵目全非的畫卷。
在那熙熙攘攘的街頭,陽光本應是溫暖而明媚的,卻似乎被一層無形的陰霾所籠罩,讓肖芊羽的世界變得格外冰冷,她能感覺到,路人都在看自己,那些目光如同細密而鋒利的冰刺,無聲卻有力地穿透了她精心編織的自我防護網,直刺入她最柔軟的心房。
這些目光中,有的帶著好奇,像是不經意間窺見了什麽不為人知的秘密;有的則是**裸的審視,仿佛能將她從裏到外剖析得清清楚楚;更有甚者,藏著幾分輕蔑與嘲笑,如同寒風中的利刃,讓人不寒而栗。
每一道這樣的目光,都像是在肖芊羽本就敏感的心上又刻下了一道淺淺的傷痕,雖不至於見血,但那份疼痛與不適卻久久難以消散。
“這種事你還敢寫在日記本裏!”她媽的喉嚨裏發出一聲尖銳的怒吼,緊接著,一本粉色的筆記本被狠狠地摔到了她腳邊:“寫些情情愛愛的話,你就那麽上趕著去丟臉嗎?”
肖芊羽垂著腦袋,呆呆地看著腳邊的日記本。
上了鎖的日記本被暴力破開了,密密麻麻寫滿了少女心事的紙頁被揉得很皺,還有被撕開的痕跡,從中可以窺見她媽看見上麵的內容時有多生氣。
然而肖芊羽的世界卻好像在這一刻坍塌了。
她靜靜地站在那裏,眼眶漸漸泛紅,如同晨曦中初露的朝霞,帶著一抹顯而易見的哀愁,淚水在眼眶裏打轉,閃爍著晶瑩的光芒,卻遲遲不肯落下,似乎每一滴都承載著難以言喻的重量。
終於,第一滴淚悄然滑落,打破了這份沉重的寧靜,沿著她白皙的臉頰緩緩流淌,留下一道清晰的淚痕,如同細雨中劃過玻璃的軌跡,既清晰又脆弱。
緊接著,更多的淚水接踵而至,不再猶豫,紛紛湧出,匯聚成小溪,無聲地訴說著她內心的悲傷與絕望。
“小羽,你……你這是怎麽了?”
周玉文疑惑的詢問在耳畔響起,肖芊羽聽見了他的聲音,卻無法從那股情緒中掙脫出來,她的肩膀微微顫抖著,雙手不自覺地緊握成拳,似乎想要抓住些什麽來抵擋這份突如其來的情感洪流,可卻無法阻止心碎的聲音在胸膛裏回響,無法抹去那份深入骨髓的傷痛。
周圍的一切似乎都變得模糊而遙遠,唯有她的心跳聲和淚水滴落的聲音清晰可聞,她仿佛被全世界遺棄,孤獨而絕望地沉浸在自己的悲傷之中。
肖芊羽閉上眼睛,勉強平複了心情,朝周玉文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輕聲道:“我……我媽來了,你先上去吧,我去跟她說說話。”
“阿姨來了?”周玉文的眼睛裏掠過一抹精光,下意識地理了理衣服,笑著說道:“小羽,我跟你一起去吧,我現在是你男朋友,那可是你媽媽,哪有你媽媽來了,我躲著不露麵的道理。”
“哎呀你說說你,阿姨要來,你也不提前告訴我,我現在什麽都沒準備,這也太失禮了。”
周玉文的表情有些隱隱的興奮和迫不及待,語氣裏還有些埋怨,搓了搓手,完全把肖芊羽身上的脆弱和不對勁都拋之腦後了。
“不用了。”肖芊羽的表情不太好看:“下次吧。”
她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周玉文,好像不太相信,自己明明已經很難受了,對方怎麽會視若無睹呢?她明明跟他說過,她和她媽的關係不怎麽好。
周玉文這才反應回來,他微微彎下腰,趕緊溫聲解釋道:“那好,你說了算,小羽,我就是看你好像不太舒服,有點擔心,你沒什麽事吧?”
“而且不管怎麽說,那都是你媽媽,你以後總不可能完全不跟家裏來往了吧?我是想表現好點,讓阿姨能對我有一個好印象,不然以後我怎麽讓你家人同意把你嫁給我?”
聽周玉文這樣認真的解釋,肖芊羽的臉色才緩和了一些,那點剛剛升起來的不對勁的感覺也消失了,她抿嘴笑了笑,輕聲說道:“我沒事,你別擔心,你先回公司吧。”
周玉文點點頭,依依不舍道:“好,那你先去看看阿姨吧,到時候記得聯係我。”
他走後,肖芊羽站在原地做了幾個深呼吸,這才站直身子,迎著林青萍和肖星軼的注視,轉身朝咖啡廳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