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未歇站著平複了好一會才把心安回原處。
這不能怪他。
饒是誰大晚上的猝然對上一雙閃著綠光的眼睛都得被嚇一跳，哪怕對方隻是一隻小奶貓。
小奶貓不知道這個人類為什麽站著不動，它疑惑的歪頭‘喵’了一聲。
葉未歇深吸口氣，抬腳走過去。
小奶貓卻在他動作的那一瞬間轉身跑了，很快隱沒進夜色中。
葉未歇怔了一下，隨即笑了起來，看起來小小一隻，跑得倒是挺快。
他回頭看了一眼孫明家的後院，抬腳離開。
“喵嗚——”
小奶貓蹭了蹭抱著自己的人類的脖子。
惹得王宇一邊躲一邊咧嘴笑了起來，“別蹭，癢。”
小奶貓卻以為人類在和它玩，蹭得更加賣力。
“哈哈哈——”
“一點也不乖。”
“喵嗚~”
笑鬧了一會，王宇才抱著小奶貓回了小巷子。
他把小奶貓放到好不容易找來的布墊上，然後小聲的問它，“我剛剛算不算是報答了那幾快芋頭糕？”
小奶貓已經困得睜不開眼，‘咪’了一聲，你說啥？
王宇笑著摸了摸小奶貓的小腦袋，“睡吧。”
黑暗中，葉未歇猛地頓住腳。
他突然想起書中的一段劇情。
高二暑假，女主趙菁菁大姨家的表姐突然失蹤。
女主因為和表姐關係好，擔心了好長一段時間，男主為了安慰她，特地帶她去玩了兩天溜冰散心，兩人的感情也在牽手溜冰的過程中得以迅猛發展。
隻是最後表姐並沒有被找到。
直到四年後，元豐縣破獲了一起重大的兒童婦女拐賣案，女主表姐才被發現，但那時候，原本如花似玉的姑娘已經被折磨得重病纏身，命不久矣。
案子的具體情況書裏並沒有寫。
但結合孫明和曲紅的對話，還有昨晚陳大媽說的話，葉未歇有理由懷疑，曲紅口中的‘後院哭哭啼啼’的貨，很有可能就是被拐賣來的婦女兒童。
明明滅滅的光線中，本該含情脈脈的桃花眼卻閃爍著冷冽的光。
葉未歇突然想起了莎士比亞《暴風雨》中的一句話。
——地獄空****，惡魔在人間。
沉默了一會，葉未歇抬腳離開。
等他再出現在孫明家附近，已經完全換了個模樣。
原本柔順的頭發像是很久沒洗過，一縷一縷的打著結，皮膚又黑又糙，衣服更是東一塊泥，西一塊黑，身上還彌漫著一股老煙槍的苦臭味。
所以孫明開門看到這麽一個比乞丐還乞丐的人時，整個人的氣壓都低到了極點。
“活得不耐煩了是吧？敢上老子這討飯？滾！”
說完就要甩上門。
葉未歇卻抬腳抵住，“錢準備好了嗎？”他問。
嗓音裏帶著老煙槍的沙啞，和他身上的煙臭味不謀而合。
孫明氣樂了，從小到大，除了舅舅還沒人敢這麽跟他說話，還一開口就要錢。
他嗤笑，“你的棺材錢準備好了。”
話音未落，腳已經踹了過去。
葉未歇側身躲開，冷笑開口，“葉永民讓我來的。”
孫明發了狠，根本不管葉未歇說了什麽，舉起拳頭就要砸過來。
葉未歇眸光一沉，道：“你確定要和我這麽浪費時間？到時候後果可是你自己負。”
孫明一頓，“你什麽意思？”
葉未歇朝四周看了看，問他，“你確定要在這和我談？”
雖然這離旁邊的居民有點距離，但現在還不到八點，難保不會有人看到聽到。
孫明隻好不情不願的讓人進了門。
葉未歇也沒進屋，就雙手抱臂，閑適的靠著客廳的大門門框，道：“葉永民說他不信你，所以給了你半個小時，他現在就在派出所門口等著，如果半個小時內我不能把錢拿回去，他就進派出所報案。”
“到時候……”
葉未歇笑了笑，沒把話說完。
但孫明已經明白，他眼中狠意橫生，“你在威脅我？”
“不。”葉未歇搖搖手指頭，沙啞的嗓音在黑夜中異常刺耳，“是葉永民在威脅你，我呢，就是個跑腿的。”
說著，他抬起左手，假裝在看手表，“我走回去至少要十分鍾，所以，你現在還有五分鍾時間。”
孫明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就見沾著泥汙的手腕上有一個燙傷的疤痕，他瞳孔一縮記上心頭。
孫明雖然生氣，但好漢不吃眼前虧，他轉身往房間走，“等著。”
很快他就拿了一個紙包和紙筆出來。
他把紙筆往葉未歇麵前一遞，“簽私了諒解書，錢給你。”
葉未歇好笑的看著他，“你覺得，我簽有用嗎？”
孫明：“……”
孫明壓抑著心中的怒火，“不簽字，錢不可能給你。”
“這個啊，”葉未歇搓著黑乎乎的手指頭，漫不經心道，“葉永民已經給你想好了，他說了，隻要他現在拿到錢，晚點他會按約定時間到你們約好的地方簽字。”
“不行。”孫明不是傻子，“到時候他不去怎麽辦？”
葉未歇攤手，“那和我無關。”
孫明氣急，“你——”
“嘖。真他媽的麻煩，”葉未歇站直身體，一副耐心耗盡的樣子轉身就往外走，“你們自個玩吧，我走了。”
最後還像模像樣的朝後揮揮手，“再見。”
孫明：“……”
孫明目瞪口呆，他就沒見過人談判談到一半直接撂挑子的。
“站住！！！”
葉未歇卻仿佛沒聽到，連腳步都沒頓一下。
孫明擔心葉永民真的報警，咬牙道，“錢給你。”
“……”
“嘖！早說不就完了嗎？”葉未歇回身朝他勾勾手指，“拿來吧。”
孫明隻能憋屈的過去把錢給他，但也沒忘了警告一番，“告訴葉永民，明天晚上我要是看不到他，我一定讓他後悔出生在這個世上。”
葉未歇把紙包打開看了看，確定是真錢後，揚了揚手裏的錢，道：“放心，保證一字不少的給你帶到。”
“砰——”
孫明甩上大門。
曲紅從房間裏走出來，“孫哥，你就這麽把錢給他了？”
“不然呢？”孫明正在氣頭上，火氣大得能燒死人，直接麵目猙獰的無差別攻擊，“你幫我去派出所走一趟？”
他舅舅是厲害，他也相信，即便他進去了也能很快出來，但有些事情一旦放到明麵上，他們在做的事情就會有暴露風險。
到時候得不償失。
不然他舅舅也不會那麽強硬的要求他們低調做人，最好是不要在元豐縣犯事。
所以不到萬不得已，他並不想和派出所打交道。
曲紅被他猙獰的表情驚到，訕訕道：“孫哥，我沒別的意思，就是擔心你？”
“不需要！”孫明直接越過她進了屋，“你可以滾了。”
曲紅的臉瞬間扭曲，但又極快的被她壓下來，他主動貼上去，“孫哥，我難得來你這一趟，就讓我好好陪陪你唄。”
孫明側首捏住她的下巴，“你怎麽那麽賤？”
“哎呀，”曲紅眼波流轉的給他拋了個媚眼，“那還不是因為對象是您嗎？要換了別人，哪有這待遇？”
孫明手一鬆，“算你識相！進來伺候吧。”
“好的孫哥。”
曲紅低頭跟了進去。
在孫明看不到的角度，她直接翻了個白眼，要不是為了離開大宅子，她怎麽可能委曲求全？
一個三分鍾男人，白送她都不想要。
黑暗裏，葉未歇很快換回自己的衣服。
臨走前，他看了眼孫明家的方向，他很期待狗咬狗的戲碼。
隻是不能親眼看著，真是太可惜了。
“叩叩叩——”
正在書房辦公的刑明城突然聽到敲門聲，他狐疑的出來開門，就見門外站著一臉著急的葉未歇，頓時有些驚訝，“未歇？這麽晚過來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葉未歇回頭看了眼四周，一副很謹慎的樣子，“刑叔，我找你有點事。”
刑明城見狀，趕緊側開身讓他進門，“進來說。”
老人孩子睡得早，刑明城也沒驚動邢老頭幾人，直接帶葉未歇去了書房。
“先坐，”刑明城指了指書房裏的小沙發示意葉未歇坐過去，他自己則從小茶幾下拿了杯子出來倒了兩杯熱水，然後遞了其中一杯給葉未歇。
“有什麽事慢慢說，不著急。”
“嗯，謝謝。”葉未歇接過杯子後也沒喝，隻捧在手心裏，然後謹慎的環顧四周後才壓低聲音道：“刑叔，我好像發現了人販子的老巢。”
“你說什麽？”饒是刑明城當了幾年警察都沒穩住，騰地一下站起身，連腳碰到茶幾，上麵的杯子乒乓作響也沒管。
犀利的眼神直直的看著葉未歇，“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最近隔壁縣接連丟失孩子和姑娘，警方幾乎派出了所有警力尋找，但就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雖然現在還沒波及到元豐縣，但他們也如臨大敵。
現在葉未歇卻說他在元豐縣發現了老巢，他怎麽可能不激動？
葉未歇像是被嚇到，向後瑟縮了一下。
刑明城見狀，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有點嚇人，趕緊坐回沙發，安撫道，“你別緊張，跟刑叔說，在哪發現的？”
“鳳柳巷的大宅子裏。”怕刑明城不知道，葉未歇又補了一句，“就街口修車的陳大爺家隔壁的那個大宅子。棕紅色大門，青磚黑瓦的那個。”
鳳柳巷的大宅子刑明城知道，因為那一片就在他們的管轄區內，昨天他還去那邊巡邏過。
“你怎麽發現的？”他問。
葉未歇似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眼眸，長長的眼睫擋住了雙眸，讓人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緒。
隻聽他細聲道：“就那天我去陳大爺家買自行車，聽他家孫子說，那個大宅子是鬼屋，然後昨晚我去修車，又聽陳大媽說宅子不幹不淨的。”
“我就那什麽……想看看鬼屋是什麽樣的。”葉未歇小心的掀起眼皮覷了刑明城一眼。
刑明城眼一瞪，“繼續說。”
葉未歇：“……”
葉未歇隻能繼續，“然後今天看書看得我頭昏腦漲，就想換換腦子，然後我就趁天黑去了一趟。”
刑明城：“……”這哪來的熊孩子？
“然後呢？”他問。
“然後我剛靠近後院準備爬進去看看，就聽到了一陣女人和孩子的哭聲，還有咒罵聲，說什麽明天就拉走賣掉之類的。”
“陳大媽說的，那家裏隻有一個曲爺爺和曲紅姐。所以不應該有這些聲音。”
刑明城神色凝重，“你確定沒聽錯？”
葉未歇搖頭。
刑明城沉默下來。
鬼屋的事他也有耳聞。
隻是鬼屋傳聞這種事情，稍微有點年頭的房子都有，所以以前聽了也就聽了，最多就是聊天時提一句，誰也不會當真。
也就隻有熊孩子……他一言難盡的看了葉未歇一眼。
“哦，對了，”葉未歇卻像是想起什麽般，道，“我好像還聽到他們說什麽地道、孫明、孫哥之類的，不知道是什麽意思。”
刑明城皺眉，“地道？”
“對。”
葉未歇突然想到陳大媽最後說的話——
隻要老曲在家，來看他的人就絡繹不絕，而且開的都是四輪小車。
還有，老曲也經常出去。
葉未歇的腦子飛快的運轉著。
假設，老曲出門是為了把其他人弄到的‘貨’運回來，那他回來之後，想要的人自然會上門看‘貨’，或者買‘貨’。
如果是這樣，邏輯就說得通了。
而現在老曲不在家，隔壁縣又丟了幾個孩子，所以近期，老曲極有可能會運一批‘貨’回來。
他抿了下唇，道：“刑叔，我剛剛想到一個可能，不知道該不該說。”
“有什麽不該說，說。”
“哦。”葉未歇就把自己剛剛的猜測說了。
刑明城聽完沉吟了一下，道：“今晚這事不要告訴別人，就當你從來沒去過鳳柳巷，來我這也隻是關心你父母的案子，明白嗎？”
葉未歇點點頭，“明白。”
刑明城起身，“走，太晚了，我送你回去。”
“不用。”葉未歇知道刑明城肯定有的忙，趕緊道，“我自己回去就行，也沒多遠。”
“走了，刑叔再見。”葉未歇擺擺手跑了。
刑明城在原地站了一會，回房間換了衣服後就匆匆出了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