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家少閑月,五月人倍忙。

日子在老張家忙碌的采集藥草時悄然溜走,很快到了五月底,稻穗沉甸甸的掛在枝頭,村子裏一片喜氣洋洋,今年是個豐收年。

張氏一族祖祖輩輩靠開荒積攢下不少地,分到張老頭頭上有二十三畝,其中十六畝水田,七畝坡地,九畝肥地種了早稻,七畝次一等的田放幹了水種黃豆,等黃豆收割後蓄上水就可以再種一波晚稻。

割稻是頭等大事,前一晚就開始磨鐮刀,鋒利的刀刃在陽光下泛著銀光。

老張家四對夫妻分成兩組,張老頭和老王氏帶著張信水夫妻倆在東邊的田裏,張信山夫妻帶著張信糧夫妻在西邊的地裏,兩邊一起開鐮。

長輩們在前麵割,用草繩捆起來,堆在一起,累積足夠多後用板車運回去。

張二娃和張知跟著屁股後麵,將遺漏在地的稻穗撿起來。

真別說,半彎著腰盯著地麵可累人了。

沒過一會兒,腰已經酸痛的厲害,張知再次站直扭了扭腰,看著她爺奶和爹娘,眼睛裏滿是心疼,她才幹了一會兒就難受成這樣,他們頭都不抬一下,得多辛苦啊。

“娘,我感覺我的腰要斷了。”

“別胡說,小孩子哪有夭!”小李氏頭也不回的訓斥了張知一句。

臨近午時,太陽更曬了,隔著草鞋底都感覺燙腳。

張知再次站直腰身,擦了擦快滴進眼裏的汗,抬頭看了一眼太陽,炫目的陽光晃得她眼前一陣發黑。

舔了舔幹澀的嘴唇,走到樹蔭下喝了一碗水,又給長輩們一人倒了一碗。

“爺奶,爹娘,歇會喝碗水吧!”

張老頭抬頭看了一眼高懸的太陽,胡亂擦了擦臉上的汗,“停下歇會,先吃飯。”

一聲呼和,眾人停了手腳,坐在樹蔭下喝水,吃午飯。

午飯是一早就做好的。

以防萬一下雨淋壞了稻子,大家不敢浪費一點時間,所以午飯就在地裏頭解決。

今天難得吃了一碗幹飯,配肉片炒蘿卜和炒雍菜,鹽放的足,也算是好滋味。

再喝一碗米湯,張知才感覺活過來了。

她不由得感歎,無論什麽年代,最苦最累的永遠是農民,最窮的也是農民。

更何況是這個時代,畝產不到三石。

小水村還是可以種兩季稻的南方,累死累活一年交完稅,也將將夠一家子能吃飽。

這還是因為風調雨順,沒有過多的苛捐雜稅。

呼~又是想念雜交水稻的一天!

“想什麽呢?累了就先回去。”小李氏看著臉蛋被曬得通紅的閨女,心疼的不行。

“娘,我沒事,我再檢點。”張知趕忙應聲,她要是不幹,這些活最後都會落到二哥的頭上,他也才六歲。

歇了會眾人繼續忙碌。

突然一聲驚呼傳來,“啊——當家的!”

村民們忙得暈頭轉向,地裏隻有“唰唰唰”割稻子的聲音,這一聲驚呼顯得格外突兀。

張老頭抬頭吩咐,“老二家的,去看看怎麽回事?可別是割傷了。”

小李氏應了一聲,往不遠處的地裏走去。

張知見狀連忙跟上,“娘,我也去,我也去。”

田坎邊已經圍了不少人。

“這也太不小心了!”

“咋傷的這麽重?”

“怕是活不成了……”

“……”

張溫雨躺倒在田坎上,小腿上血嘩嘩的往外冒,染紅了一片地,周圍的水都是紅的。

他媳婦李春苗手足無措,哭得眼淚鼻涕混在一起,“當家的!當家的!咋辦啊?你別,別死……”

“嫂子,你按住大雨哥的傷口,別讓血流出來了。”張知忍不住開口提醒。

她會清創止血,但想想也知道,沒人敢讓她上手。

李春苗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慌忙的按住了傷口。

村長被喊了過來,聲音發沉道:“大柱,去把大雨的爹娘叫來,你們幾個去把當家的叫來,得快點把人送到響水村去。”

小李氏轉身就往自家地裏跑,一邊跑一邊大聲的把這邊情況描述了一遍。

這麽大的傷口,最好不要移動。

傷口暴露這麽久,後續感染的概率是很大的。

血再流下去,會引起多器官衰竭的,很可能救不回來了。

這些張知都說不出口,她沒辦法解釋自己是怎麽知道的。

看的她心裏很不好受,大雨哥臉色已經發白,血水還是止不住的從他媳婦指縫裏冒出來。

張知咬了咬牙,上前將大雨的腿抬高過心髒,又從大雨衣擺上撕扯下根布條,快速在傷口近心端紮緊。

村長一時沒攔住,但看著血確實在慢慢減少,就止了動作。

小李氏返回來就看見張知滿手是血,嚇了一跳,忙問道:“怎麽回事?哪裏受傷了嗎?”

張知搖搖頭,“我幫大雨哥止血。”

小李氏將她往背後扯了扯,“別在這湊熱鬧,小小年紀知道什麽?去找你爺奶去。”

張溫雨他爹娘急急忙忙趕來,大柱推著板車在後麵跟著。

板車一到,張信水和幾個漢子將張溫雨抬起來往車上一放,立即就推著人出去。

山路不好走,水係又多,遇到過橋的地方得抬著。

板車本來就不輕,更何況上麵還躺了一個漢子。

板車推得很快,大家小跑著前行,一行人累得汗濕了衣衫。

大雨娘和媳婦互相攙扶著跟在後麵,婆媳倆眼淚就沒有停過。

小李氏也跟著,勸慰道:“放心吧,大柱先去王大夫那裏通知了,等我們到了,那邊已經準備起來了。”

大雨媳婦哽咽的應了一聲。

小水村距離響水村不遠,一炷香的功夫就到了地方。

大夫提前收到了消息,騰了一張竹床出來。

看了傷口,差不多有兩寸,難得的是,這樣大的傷口,血竟然止住了。

大夫給撒了一些止血散,開了方子熬藥,饒有興趣的看了看紮住傷口的布條,開口道,“這法子好啊!幸好止住血了,不然人怕是救不過來,先觀察一天,要是不發熱就能在家慢慢養著了。”

大雨媳婦大大鬆了一口氣,手軟腳軟的跌坐在竹床邊上。

眾人歎了口氣,都有些心有餘悸。

都是老莊稼把式了,但年年都有割稻傷了手或者腿的,大雨這樣算是非常嚴重了。

大雨爹娘壓下悲傷,感謝了眾人一番。

前來幫忙的漢子和婦人都散了,張信水和小李氏慢慢往回走。

張信水捏了捏媳婦冰涼的手,開口,“有沒有嚇到?”

小李氏回想起大雨腿上的血,嘩嘩的流就心有餘悸,臉有些發白,她扯了扯嘴角,“還好,以後割稻子要小心些。”

忽然想起知了滿手是血的樣子,也不知她哪來的膽子往前湊,回去要好好說說這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