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鬱景走後,許知行才仿佛支撐不住了一般,瘦削的臉頰泛起了冷汗,全身無一處不疼痛,大抵是窗簾被緊密的閉合,遮蔽住了屋外的光,在燈光的照耀下倒也不顯得有多蒼白。

他的眼眸微闔起,手指緊握住身下的床單,好似在發泄,剛才沈昂的那些話,鬱景應該是聽見了。

雖然清楚鬱景不會用怪異的眼神看他,可心裏到底是不甘的,若不是沈昂,他在這些小輩眼裏也不會淪落到這般不堪境地。

他確實算不得年輕了,體力和沈昂也完全不在同一個層麵上,若是正麵和沈昂起衝突,受傷的人隻會是他,可許知行做不到察言觀色,都這程度了,還去諂媚討好讓他身敗名裂的人。

許是剛才鬱景說的幾句話起了作用,沈昂好心走進屋,還帶了一管藥。

沈昂道,“你受傷了。”

許知行睜開幽暗的眼,拿起床櫃上用來裝水的瓷杯,直接朝沈昂擲了過去。

“啪嗒”一聲,瓷杯掉落在地麵上,水漬和碎片在褐色的木質地板上彌漫開,沈昂反應的倒是也迅速,往左邊躲開了。

“力氣還挺大。”沈昂調侃的笑了笑。

許知行已是強弩之末,剛才不顧身體狀態的用力,牽動了全身,他疼得冷汗涔涔,卻還是手指緊握成拳頭。

他並不是一個懂得示弱的人,所以總是吃了很多虧。

沈昂把藥丟在了他的臉上,像是感覺到費解,“在我麵前你倒是硬氣得很。”

許知行疲於過多交談,隻道,“出去。”

分明知道這麽說,起不了任何作用,可愛和恨總是相對的,在任何方麵許知行都可以做到權衡利弊,可唯獨感情,沒有利弊可言。

他不想看見沈昂,他寧願這個人死在了他的回憶裏。

沈昂如同附骨之蛆,偏要在他眼皮底下晃。

“你很在意鬱景?”沈昂問他。

不想牽扯到別人,許知行道,“他隻是我曾經帶過的一個藝人。”

“我倒是知道,你幫襯了他不少。”沈昂道,“不過就他這種類型,你們一起的時候,誰在下麵?”

“……與你無關。”

以前沒有細究過的事情,如今翻了個底朝天,許知行都三十多歲了,身邊怎麽可能沒有過伴侶,那時別人都說許知行性子冷,難接觸,可他啃下來以後發現許知行並非如此,更別說熟練到了可以輕易撩撥他的程度。

從相識到戀愛,總共不到三個月,也是他後來回國了才逐漸發現,許知行身邊的人不少。

沈昂眼眸微沉,道,“其實你現在這個樣子也挺好的,以前總是工作太忙,都沒什麽時間陪我。”

“……”

“我幫你塗藥吧,也免得你自己受苦。”

許知行咬牙道,“滾。”

沈昂沒有滾,反倒樂此不疲,他沒有什麽心疼人的概念,戀愛時尚且如此,如今更甚了。

許知行發了低燒,躺在**腦袋暈沉得厲害。

沈昂沒當回事,給許知行泡了杯治感冒的衝劑,以前他還會假模假樣的在旁邊照顧,可感冒也不是什麽大病,睡一覺指不定就好了。

這幾天孫浩海天天給他發短信問,生怕他膩了以後不聯係自己,自從上回在醫院裏見過許知行後,孫浩海就心裏癢得很,身邊什麽樣的人都不入眼了。

於是一群紈絝子弟們聚在一起,自然是沒有什麽好事,這是孫浩海組的局,硬是要拉沈昂過來。

孫浩海問,“不是讓你把他也帶過來,介紹給兄弟們認識認識麽?”

孫浩海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就是挺想見許知行的。

沈昂道,“他感冒了怎麽過來?”

旁邊有人湊了過來,驚呼道,“牛啊你!該不是因為那種東西才生病的吧?”

這話裏的意思他們都是秒懂,也不是什麽沒開過葷的毛頭小子,幾個人懷裏還摟著少爺。

有人道,“其實感冒了更熱,玩起來也更有意思。”

他們聽見這話,都笑了起來。

一開始不太看得上許知行的紈絝們,瞅著孫浩海那眼饞的模樣,也逐漸開始好奇起來。

“沈昂,那天在醫院裏到底發生了什麽?這幾天孫子都茶不思飯不想了,跟我們一起出來玩連個伴都沒有,他也是夠難的,陪了錢還陪了人。”

沈昂道,“沒發生什麽。”

孫浩海一聽,道,“我當時去醫院裏看他,還在門口等了半小時,你們說發生了什麽?”

“嘖,其實仔細想想,許知行年紀雖然大,但是腰挺細的,上次和他一起出席活動,看見他穿了件煙灰色襯衫,我到現在都記得。”

沈昂聽著不太高興了。

其實孫浩海要他過來,他就清楚了對方的用意。

孫浩海過來給他敬了杯酒,道,“沈昂,哥們最近真的挺難受的,你看我們也認識了這麽多年,什麽時候能圓了我這個心願?”

沈昂沒有說話,悶著頭將酒喝完了。

孫浩海又道,“唉,還別說,認真看了才知道,他比這些少爺差不了。”

“嗯。”

品嚐過多次,這些沈昂自然是清楚得很。

孫浩海一直找他說話,言語之間無非都是許知行,沈昂聽得煩了,提前離了場。

他叫的代駕回了許知行的家,他走進房門打開燈以後,想去看看臥室裏的男人,可床竟是空的,躺在**的男子不知去了何處,他在屋子裏裏外外都找了一整圈,沒有找著人。

他撥打許知行的電話,卻是聽見從臥室裏傳出鈴聲,許知行連手機也沒帶。

江晟承這些天沒有聯係到許知行,生怕出了什麽情況,下班後便來到了許知行的家門口,也是來碰運氣的,按了十來遍門鈴,許知行才拖著病怏怏的身體過來給他開門。

許知行唇色蒼白,一時間和記憶裏意氣風發的人有些對不上了。

“你……怎麽過來了?”他的喉嚨好似被烈火灼燒過,嗓音沙啞得厲害。

江晟承將手放在了他的額上,問,“這是第幾天了?”

許知行燒迷糊了,才會老實回答,“三天。”

“跟我去醫院看看。”江晟承態度果決道。

許知行咳嗦了幾聲,單是站直身體都覺得費力,他意識昏沉的被江晟承帶去了醫院。

醫生檢查了一番,然後神色凝重的對江晟承道,“同性之間最好還是有安全措施,不然對身體也不好。”

江晟承神色微怔,而後明白了醫生話裏的意思,“……嗯。”

這些,自然都是沈昂做的。

江晟承以前以為許知行無所不能,大學時不光能外出兼職,還能一門課也不缺,一科也不掛,後來工作了也是如此,工作效率高,做事很少出紕漏。

可後來接觸多了才發現,許知行也不過是肉體凡胎,也會傷心難過,也會抑鬱寡歡。

去年中秋節是他們一起過的,那天下午原本放假,許知行卻在公司逗留了許久,他便以工作的名義,喊許知行陪他一起回了父母家團圓。

他極少看見許知行局促不安的樣子,就連吃飯時,他母親給許知行夾了個雞腿,許知行都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那不是刻意裝出來的禮貌,是切切實實的,許知行還小聲問他,“我真的可以吃嗎?”

在家裏吃飯時,桌子上最好吃的菜從來都不會出現在他的碗裏,久而久之,許知行在和旁人一起吃飯時,習慣了先夾賣相不好的菜。

回去的時候,許知行的眼眶都是紅的,然後對他說,“今天謝謝你啊……你明天有時間嗎,我請你吃飯吧。”

許知行不喜歡欠別人人情,別人對他好一點都迫不及待的想還回去。

此刻,彌漫著消毒水氣味的空間內,臉色蒼白的男人正在輸液,江晟承道,“公司裏現在也有合適的崗位,其實你不需要辭職的。”

許知行掀開沉重的眼皮,然後搖了搖頭。

就算公司裏有合適的崗位又如何,流言蜚語才是置人於死地的刀子,星城不太適合他待下去了,他隻能期待這件事快點沉落,不要傳播到別處。

江晟承又道,“正好我有個朋友才回國,想在星城置辦房產,我給他推薦了你那裏。”

“謝謝……”

“你嗓子這麽啞,先別說話了。”

在醫院輸完液後,醫生還開了些藥,在將許知行送回家的時候江晟承猶豫了片刻,道,“要不然這段時間,你還是先住在我那裏吧。”

“不用了。”許知行的腦袋清醒了一些,他住在江晟承家裏隻會添麻煩,沈昂遲早會找到他,而他也不想將自己的難堪暴露於人前。

江晟承不放心許知行一個人上樓,隻得扶著許知行回家。

許知行看了眼時間,還沒到晚上十點,他知道沈昂出去是和那群朋友一起,平時不過零點不會回來。

他用指紋打開了鎖,看見屋裏的燈亮堂得很。

他沒將門推開,回頭對江晟承道,“我已經到家了,你也先回去吧。”

“好……”

門卻是突然被人從裏麵拉開,沈昂看見門口站著他們兩個人,笑著對江晟承道,“江總,我的人用起來還順手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