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他**心聲,謝星闌如同情竇初開的少年般愣在原地,眼前的一切也許隻是虛假的夢,鬱景那時分明是排斥他的,還總是想要將他推開。

若不是他用照片來威脅,鬱景絕不可能同意和他在一起。

在他沒有回過神的片刻,青年竟是微微仰起了頭,柔軟溫和的唇瓣緊密貼合在了一起,不似以往那般想要將他推開,青年的手臂環抱住了他的脖頸,如同獻祭般的親昵姿態,仿佛要將彼此揉進對方的身體裏。

也許謝星闌把今天發生的一切都當成了不真實的幻境,在聽見長久以來奢求的答案後,竟是眼睛都紅了一圈。

平時陰沉漠然的男人,此刻卻格外令人想要疼惜,就仿佛隻有他,才能夠調動男人的情緒。

男人鼻尖微微紅潤,纖長濃密的睫毛上沾著水汽,形狀完美的唇瓣翕張道,“鬱景,我愛你。”

這是印刻在鬱景腦海裏最後的一幕畫麵。

他正想要回應,卻感覺到自己的意識逐漸被強大的吸引力所抽離,他陷入進一片虛無的混沌裏,輕飄飄的身子不斷往深不見底的黑暗裏墜落。

他想要握住點什麽,可手指觸碰到底皆是無物。

之前身體能感覺到的疼痛和溫存,已經不複存在,他竭力想要證明謝星闌存在過的跡象,都在頃刻間化成了齏粉,鬱景心裏一陣慌亂。

“阿統,你還在嗎!!!!”鬱景大聲呼喚道。

“統統!!!”

腦海裏沒有再出現機械般的聲音,他低下頭,甚至看不清自己的模樣,他能夠感覺到的隻是無邊無際的黑暗,仿佛與他融為一體。

他的悲傷也不再具有實物,他的記憶從此刻開始封存,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他聽見耳邊傳來“嘀,嘀”的電子聲響,他不清楚自己所在何處,他隻感覺到腦袋炸裂般的疼痛。

隨後,他依稀聽見耳邊傳來腳步聲。

等他費力的掀開眼皮,眼前模糊不清的視覺令他極為不適,灌入鼻腔的是令他熟悉的藥味,短暫的時間內他沒有反應過來自己身在何處。

病床旁的醫護人員模樣驚喜極了,連忙喚來了他的主治醫師。

“五號床的病人真的醒過來了!!!”

“明明大腦受到嚴重損傷,都差點腦死亡了,沒想到半個月就醒了,這也太不可思議了………”

聽覺也是斷斷續續的,鬱景想張開唇說話,可他連吞咽都是極其費力的。

他為什麽會在醫院,又為什麽會半個月才醒過來,腦海裏竟是空空如也。

有個穿著白大褂的醫生過來給他做了簡單的全身檢查,不知是他身體出了什麽毛病,眉頭從皺起後就一直都沒有鬆開過。

旁邊的護士問,“怎麽樣?”

醫生也算是見多識廣了,但還沒有見過像鬱景這種都差確認死亡了,卻又從鬼門關跑一圈活過來的情況。

醫生放下了聽診器,道,“稍微修養幾天,就可以出院了。”

也是很奇怪,病人接近腦死亡了,心率卻突然恢複得如同正常人,灰敗的臉色也逐漸有了血色。

緩和了一會,鬱景才張了張幹枯的唇瓣,他的嗓音像是被粗糲的砂紙打磨過,喉嚨也一陣疼痛,“……我為什麽,會在醫院?”

護士連忙道,“你煤氣中毒了,是個個子很高的帥哥送你過來的,他是你朋友吧?人也太好了,幾乎每天不落的都會過來看你。”

提起這個人,護士眼裏的愛慕之意便抑製不住。

說完,護士便巡視了周圍一圈,道,“也是奇怪,他今天剛走,你就醒過來了。”

“……他是誰?”鬱景問。

護士將自己用手機偷拍的照片拿給了鬱景看,道,“你不記得他了嗎?”

鬱景心口猛得一怔。

他怎麽可能不記得這張臉,就算隻露出來一個後腦勺,他都能清楚的知道這個人是誰。

護士又道,“他是境界地產的繼承人吧?不然這模樣去做明星也肯定能火。”

當然能火,鬱景記得他從高中時期就受歡迎的不得了,甚至還有女生因為他幫過自己,還找校外的小混混狠狠教訓過自己一頓。

後來念了大學,開學第一天校園論壇裏的首頁全是討論他的帖子,甚至有不少學姐特意去班上找他要聯係方式,告白牆上從來不會缺少他的影子。

等等……腦子裏突然一陣刺痛,如同有什麽東西在裏麵不斷翻攪,鬱景弓起了脊背,難受的用手緊捂住腦袋,不到十秒的時間全身冷汗淋漓。

空白的記憶一點點的從眼前浮現,這一瞬間,腦子裏有關於對方的記憶,逐漸從模糊變得清晰。

護士緊張的問,“你怎麽了?”

鬱景整個人渾身都被汗水浸透了,他微張開唇瓣喘息。

醫生再次給他做了一次檢查,沒有發現出端倪,隻道,“可能是間歇性失憶導致的大腦疼痛。”

鬱景眼眸失焦的望著頭頂潔白的天花板,他想起來了,可他寧願自己什麽都不記得。

他想起來,自己由於太過沉默寡言,又不善於與別人交際,大學畢業後一直沒找到合適的工作,對方又一次幫他,將他錄取到了自己的公司。

可人總是有些貪婪的劣性,離得近些了,便總是會忍不住在腦海裏想那些汙穢的念頭。

護士見他情緒不對勁,又問了聲,“……你還好了?”

鬱景模棱兩可的回了個“嗯”字,他現在沒有多餘的心思和別人交談了,記憶裏的一切都令他難以消化。

剛才聽護士說他住了半個月的院,那大概是他一覺睡的太久,才連夢境也變得無比漫長。

當清楚認知到自己的身份後,在夢境裏無所畏懼的性格便徹底被約束住了,他是鬱景,是高中時期遭遇欺辱霸淩,差點以為自己要輟學,卻又在少年的鼓勵下考上了和少年同一所大學的鬱景,也是在茫茫人海裏,偷偷朝少年看一眼,便會做賊心虛不知所措的鬱景。

《他》這部電影所描述的角色,竟是原本屬於他的人生。

為了製止這種惡心的念頭如藤蔓瘋長,他找了本與他同名的小說主角,試圖將自己給掰直了。

鬱景嘴角扯出極其難看的笑,鼻尖也忍不住變得酸澀不已,確實有夠荒唐的,穿到小說裏麵這種事情也太過匪夷所思了,原來所有的情意互通都是他臆想出來的,這也算不得稀奇,他經常在夢裏和對方纏綿,這不過又是多了一場春夢。

出院手續是他一個人辦的,鬱景回到了自己租住的破舊老公寓裏麵。

真實的人生並不是打臉爽文,他也沒有所謂的係統,更不可能和暗戀的人互通情意。

鬱景在手機裏翻找到了之前看的那本小說,翻來覆去和他記憶裏的劇情差不多,隻是裏麵少了幾個角色,或許是因為做夢的緣故,結合了現實,所以他才如願以償的和這個人在一起。

得知他出院後,部門經理竟是意外的打電話問候他,原本他在公司裏也沒有多少存在感,隻是接活,悶頭在電腦裏畫工程的建築圖,若是能在家裏完成工作,他也會盡量避開去公司。

經理道,“小鬱,你現在身體恢複得怎麽樣了,明天能複工嗎?”

“能……”

“那就好,謝總這幾天……我這幾天還挺掛念你,鴻塗的項目交給你吧,不過你得好好和謝總對洽。”

鴻塗是個大工程,是境界包下來的一塊地,打算建造商業區,這種活層層剝削往下分,原本是到不了他的手裏,可經理竟是這麽一個大工程交給他負責。

像是怕他反悔,經理道,“那你好生休息,明天見。”

電話掛斷了。

鬱景翻開手機,他聽護士說他住院那段時間,男人每天都會來醫院看他,可他出院了竟是連個消息都沒有。

作為朋友,謝星闌待他已經很好了。

翌日他去公司報道,過長的劉海遮住了額頭,他戴著厚重的眼鏡框,沉甸甸的,將鼻梁壓出了一道印子,整個人看起來萎靡不振,一副自卑怯弱的模樣。

他的出現,公司裏並沒有多少人注意到。

他找到了自己的辦公桌,惴惴不安的坐下,他不斷告誡自己,別妄想了,別惡心到那個人以後連朋友也做不成了。

對方是前途坦**的天之驕子,而他一事無成,是個連自己生活都過不好糟糕透頂的人。

經理敲了敲他的辦公桌,道,“幫我把這份文件送去辦公室吧。”

“……”

沒想到會這麽早見麵,那場過於真實的夢境他們纏綿了無數次,以至於他無法做到坦然麵對。

鬱景不擅長拒絕別人,更何況經理平時也算照顧他。

鬱景推開辦公室虛掩的門,像是要將腦袋埋在脖頸了裏,將文件遞給了男人。

“……謝謝你之前送我去醫院……醫藥費,從我工資裏麵扣好了。”鬱景道。

“嗯。”男人應了一聲,俊臉溫潤的笑道,“你將眼鏡摘下來的時候還挺好看的。”

幾乎從高中起,他的鼻梁前就架著眼鏡框,男人什麽時候見過他摘下來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