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幾乎全身變得僵硬,一時間動彈不得,連耳邊傳來的聲音也聽得不是很真切了,他一直自欺欺人避之不及的字眼,被人突然說了出來。

“……他,他不會離開我的。”沈昂自顧自的呢喃道,“他以前那麽喜歡我,什麽事情都願意為我做……怎麽現在,就變成這樣了……”

徐醫生臉上浮起一抹嘲諷之色,道,“你當時應該也沒有待他多認真吧?既然都分開了,那就該好聚好散,其實多的是比他模樣生得好的人,他的性子原本就比較倔,你沒必要這麽逼他。”

“……”沈昂無法反駁,徐醫生說的都是實話,他後來為了讓作賤許知行,想出了很多陰損的方式。

好似在安慰他,徐醫生拍了拍他的肩膀,又道,“沒事,他就算出了意外,你過幾年還不是也忘記了,你還怕身邊沒有人陪你麽?”

沈昂的身體站立不穩般往後趔趄了兩步,他拍開徐醫生的手,一雙深邃鮮紅的眼睛狠戾的朝徐醫生剜了一眼,眼尾潮濕薄紅,麵頰還沾染著未幹的淚痕。

若是他能輕易將許知行忘記,在國外的那段時日就不會在寂寥的夜裏如此想念了,他其實也試圖找過一些人,想借此將許知行忘記,可那些朝他不斷示好的人總是令他提不起興致,就算竭盡所能勾引他,他也隻會覺得俗套。

和別人親近時,腦海裏總會浮現起那張隱忍羞澀的成熟麵孔,在強烈的視覺衝擊之下,令他格外血脈僨張。

如今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張灰敗至極的麵,在長久的折磨之下,許知行早已經瘦得脫了形。

“……不用你來說這些。”沈昂嗓音粗糲的仿佛被砂紙打磨過,白皙的臉頰兩窩通紅的眼,鼻尖也冒著紅,“別人和他是不一樣的……要不是他,我也不會趕著回來,我怎麽可能忘記他……”

話說到後來,嗓音越發哽咽,也許在他自以為玩弄男人感情的那段時間,便已經淪陷於那獨一無二深沉的愛裏了。

他向來被人討好慣了,自然是不想承認自己倒貼還被拒絕,所以還以為是沒有玩膩,他用了最惡劣無法挽回的方式,再次讓許知行回到他的身邊。

有護士在前麵喊了一聲醫生,醫生便走了,沒有再安撫他的情緒。

ICU病房他無法隨意進去,隻能隔著厚重的玻璃門遠遠看一眼躺在病房上麵色灰敗的男人。

許知行沉睡般的合上了眼眸,若不是旁邊的儀器顯示還有心跳,恐怕會讓人以為這是一具屍體。

助理是後來過來的,照常送了豐盛的飯菜過來,可原先的病房空空如也,找護士打聽,才知道早晨發生的事,他找到沈昂時,沈昂神色頹然的坐在牆邊上,低垂著眼瞼,大理石地麵上不知何時被暈染出了一小片水跡。

沈昂並沒有多麽強大的心理承受能力,他這輩子過的太順利了,他無法想象永遠失去許知行是什麽樣的光景,也無法坦然麵對這個人是因他才會走到絕路。

助理在旁邊不敢說聲,生怕觸了沈昂的黴頭。

不知過了多久,沈昂抬起臉看向他。

他這才小心翼翼道,“早餐還是吃點東西,不然身體會垮掉的。”

沈昂低啞得開口道,“你說,我是不是對他不怎麽好……”

“也許。”助理模棱兩可道。

出乎意料的,沈昂沒有朝他發怒,隻道,“這幾天你不用過來了。”

“那您……”

沈昂沒有什麽說話的心思。

助理詢問幾句便也隻能先回公司,沈昂做的決定很少有更改的時候,也沒人能勸得動。

這幾日,沈昂在外麵沒日沒夜的守著許知行,他怕睡過去以後就再也無法見到許知行了,前天早晨的畫麵還曆曆在目,如同夢魘般無時無刻不在折磨著他。

等到了專門的探視時間,他才可以進去。

他不太敢看許知行如今的模樣,那張形狀完美的唇瓣,曾經無數次與他纏綿,如今卻是與臉色一樣的蒼白,烏黑的頭發隨著主人生命的微弱,逐漸變得毛燥幹枯,他第一眼見許知行,對方還是一副意氣風發的模樣,正在和一個公司的老總交談,臉上透著幾分慣有的精明,那時許知行還沒有接觸他,目光不經意間和他對視,便很快又挪開了。

他當時就想,征服這種人一定很有意思。

江晟承不知從哪裏得知了消息,風塵仆仆的趕到了醫院,見他蹲坐在地上,直接將他的衣襟攥了起來,一陣疾風掃過,頃刻間沈昂的俊臉破了相。

“我就不該聽他的話,要不是怕傷到他的自尊心,你以為我不能和你對峙嗎?”江晟承哪裏還見得到半分儒雅的模樣。

他向來知道許知行把自尊看的比什麽都重要,所以當初許知行說能處理好沈昂這件事,他也沒貿然插手,那次送許知行去醫院後回家,他遠可以將許知行帶回去的,可他清楚,許知行不願被他看到狼狽的一麵。

要是許知行求助於他,哪裏能淪落到被個小一輪的小子欺負成這樣。

沈昂高挺的鼻梁往下冒著血,這種時候他居然也有心情笑,“我就知道你喜歡他。”

若是換作以前,江晟承可能還會猶豫,可時至今日,他沒什麽可避諱的,他道,“我是喜歡他,總比你糟踐他一顆真心要好。”

“但他為我做過的事情,永遠不會為你去做。”沈昂意有所指,之前為了惡心江晟承,他還發了和許知行親密的照片過去。

醫院不允許打架鬥毆,有醫生看見後過來製止,要不然他另外一邊臉也得破相,沈昂用手背隨意擦拭著鼻血,他看了眼上麵鮮紅的顏色,想起許多次從許知行身上流出來的血。

他似乎知道了許知行不長肉的原因,也不知道人的體內能有多少血液,許知行自住院後,三天兩頭便會因為失血過去導致暈厥。

他那時真沒太當回事,因為每次許知行都能很快醒過來,隻是臉色寡淡了一些,除此以外和尋常人沒有差別。

原來一個人淪落到徹底絕望,都是有跡可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