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頓完安慧,時候也不早了。

海島主要以旅遊業為主,各個方麵都沒有北城市區那麽繁華,且這處偏鄉鎮,遠離核心旅遊區,不過晚上**點便隻是黑暗中點綴著零星光亮,沒有高樓,沒有霓虹,浪花拍卷沙灘的聲音取代聒噪的汽車鳴響。

美麗之家說小不小,說大不大,論小吧能容納的下二十餘人,說大吧小朋友六個人一間房,還是稍顯擁擠了一些。

白月璃先前回來都是和李茗靜同寢,這次的情況不大相同,本該是心照不宣的事多了季辭的存在隻能放到台麵上商議。

二十三位小朋友中,隻瓦莎體質偏弱,她有很嚴重的遺傳病,不能在聒噪的環境下逗留太久,因此一個人睡一個獨立的小單間。

考慮到季辭alpha的身份,如非迫不得已實在不適合與omega擠在一個房間裏,想著隻要將就這一晚,便隻好讓她與瓦莎一塊兒。

瓦莎抱著她的泰迪布偶,看著季辭投來的友好笑容,垂了垂眼簾,表示沒什麽意見。

李茗靜是幼師出身,很會哄小孩子,美麗之家被她打理的有條不紊,但白月璃可能是出於對這兒的歸屬感吧,一回來事必親力親為,根本停不下來。

饒是如此,帶季辭了解情況的任務也沒托付給別人,她帶她去洗手間,去浴室,手把手地教她這裏的特殊熱水器怎麽用。

直至把她帶到瓦莎的房間,先是與瓦莎玩鬧一番,把對方逗得開懷大笑才步入正題。

“你不許欺負她,知不知道。”白月璃蹲下來,語重心長地對瓦莎說道。

瓦莎昂著頭瞥了季辭一眼。

“……”季辭無比尷尬。

有被誤傷到,她實在不知道白月璃這個“你不許欺負她”針對的對象為什麽是瓦莎。怎嘛,是她一個十幾歲的快成年的女生不配欺負一個小孩子嘛。

“知道啦~”瓦莎掀了掀眼皮,語調懶懶地拉長。

白月璃無聲笑了笑,她直起身,目光放至季辭身上,是與對待瓦莎不一樣的柔和。

“晚安,”白月璃微微一頓,本要脫口的帶著生分的昵稱換成了全名:“季辭。”

季辭笑眯眯的:“學姐晚安。”

白月璃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這個笑容融化到她的心坎裏,不由自主地輕揚唇角,揣著滿足離開了。

整個過程全被那個小激靈鬼目睹。

溫馨的氛圍就此打住,白月璃一離開,瓦莎撅著嘴巴,小手手用自身最大的力氣把季辭拖進來,帶上門,抱著她的泰迪坐回**捏小人。

隻有她們兩個人季辭可就不拘謹了,鋪床整被,閑聊道:“平時你幾點睡呀?”

瓦莎哼著小曲兒全神貫注地投入在她的雕塑事業中,沒有回答季辭的問題,隻喃喃說:“原來你就是季辭啊。”

季辭:“你知道我?”

“嗯……”瓦莎歪著腦袋想了想,自顧自地說:“和想象裏的不大一樣。”

“哈?”季辭被逗笑了,“那你覺得我是怎樣的。”

“高大啦,穩重啦,冷漠但隻對月姐…”瓦莎沒再繼續說下去。

高大的,穩重的,冷漠但隻對月姐姐溫柔的,這是當月姐姐與人手挽著手出現在這裏時,她幻想過的那個人的樣子。

而季辭完全是反著來……

她倒也不是討厭這個姐姐啦,隻是想到讓月姐姐笑得那樣真誠甜美的人竟然是這樣子的,和想象中一點也不搭邊,她需要適應的時間。

“欸?你是捏的哆啦A夢吧,”季辭沒太追究小朋友的話,湊過去指點江山:“但是我看你方法好像用錯了,捏出來怕不是會變成哆啦B夢。”

瓦莎瞥了她一眼,撅了撅嘴:“你也會嗎?這可是我們老師教我的。”

“當然啦,我玩這個的時候你還沒出……”這話說得過於大言不慚也太將別人當小屁孩了,季辭很識趣的點到為止,和她講正確的步驟:“你要先弄那裏,不對不對…那,那兒…不對,嘴巴啊,太小,太小,不協調。”

小朋友看來對自己的方法很自信,頭也不抬一下,顧自照著原來的那套,最後一個醜不拉幾的胖子呈現在她眼前,她終於承認自己錯了,向季辭投去求救的眼神。

季辭笑了笑,搓了團橡皮泥,滾成一個大球,慢慢地打好框架,在邊緣處用小刀刻下十字線的痕跡,再一一對應處理好五官,不一會兒,一個惟妙惟肖的哆啦A夢便做好了。

瓦莎嘴唇微微闔動,要說話不說話的樣子。

她打小便聰明伶俐,很多東西一學就會,骨子裏一股不服輸的傲勁兒。眼下沒表示太多讚歎,但她又搓下團泥塞到季辭手中讓她幫忙做個大熊湊成一對,這已經很說明她的態度了。

不知不覺到了九點四十多,十點前瓦莎是一定要睡覺的,不然第二天身體受不住,被病痛困擾下她已經養成了這個習慣。

臨睡前,她猶豫了下,禮貌地季辭:“你還要用燈嗎?”

季辭笑了笑,搖搖頭。

黑暗中,她雙手枕著腦袋,瞅著天花板。

胸口悶悶的,總覺得好像疏漏了什麽劇情,她腦海中又整理了一遍,這個節骨眼還處在書中“不知不覺到了五月”中的不知不覺階段,實在理不出什麽劇情來。

想著想著,便也入睡了。

·

白月璃從瓦莎那邊回來時,臉長還敞著笑容,是連李茗靜都覺得稀奇的那種,遂不禁想著是不是因為被她帶來的那位女生的緣故。

“月月,”李茗靜鋪好床,閑聊道:“那孩子是個alpha吧,你很喜歡她嗎?”

不怪她這麽想,白月璃本就很少帶朋友回來,這次還帶的是一個陌生的alpha女生。再說作為過來人,有些眼神很難不讀出些其他含義。

白月璃想了想,輕笑:“嗯。”

“她很單純,很陽光,我是很喜歡她。”她說:“不過,應該和您想的那回事不一樣。”

這是她第一次對對季辭的複雜感覺下出定義。

或許一開始隻是因為好奇,隻是因為完成任務般的收獲一個人的喜歡,但僅憑這個理由沒法解釋她後來的行為。

可如果要將這份喜歡添上李姨所認為的“愛”,那就不至於了。

李茗靜明白她的意思,點點頭,半點都不拐彎抹角:“嗯,現在這個階段還是要以學習為主。”

半響,她忽然問道:“對了,小慧爸爸那邊怎麽樣了,有和你聯係嗎?”

說到這個問題,白月璃麵色漸漸沉了下來,“他昨天給我發了信息,後來就沒回信了。”

“他真的要那麽做嗎?”李茗靜憂心忡忡的,一想到即將可能發生的,不禁揪著心口:“還有小慧,之後警察勢必會調查他的家庭,他們若是找到這裏來該怎麽辦?”

白月璃垂了垂簾,這些她不是沒有想過,淡然道:“這些我會處理好的,絕對不會影響到美麗之家。”

“你老實回答阿姨,”李茗靜憂心地看她一眼,“這件事情,不是你主動找的他吧?”

白月璃垂了垂頭,苦笑:“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我沒有反對他做的事,他交代我的我也都替他辦到了,我們是在一條船上的人。”

話到這份上,李茗靜也不好說什麽,她知道的,這孩子骨子裏很固執,一經決定好的事情很難改變。

她將手輕輕搭在她的肩上,歎了口氣:“希望這事能夠快點過去。”

白月璃:“嗯。”

·

白月璃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一道模糊的人影漸漸定格,她掙紮著從女人懷裏坐起來。

“媽,媽媽?”她跪坐在地,睜睜看著女人額角的大窟窿,源源不斷的血順著臉部淌到頸間,將白衫浸得鮮紅。

女人像個提線木偶,神色陰鬱。

白月璃晃了晃她,聲音發顫:“媽媽,你不開心嗎?”

女人雙眼無神,靜默良久,機械般地轉動脖子,睜睜看著她,像兩根繩子牽拉著嘴巴,一張一合:“媽媽死的這樣不甘,你叫我怎麽開心的起來呢?”

白月璃雙手半握成拳,嘴唇被咬得沒有一絲血色,說話間,一顆眼淚淌了下來:“他,他…”

“我已經給您報仇了,您是不是還不滿意,你要我做什麽我都做。”白月璃牽著女人冰冷的手:“求你了,笑一笑啊,媽媽。”

任她如何懇求,哭訴,女人無動於衷。

驀地,她嘴唇微勾,咧開一個笑容,粗冷地將白月璃推倒在地。

女人陰鬱著臉,居高臨下,嘴巴緩緩張合:“你還不明白嗎?害死我的人從來都不是他,”

“是你啊。”像冰冷的播音機器,一字一頓,字字錘在白月璃心尖,令她呼吸凝滯。

“為什麽不聽我的話?為什麽非要去找白詠?”巨大的陰影籠罩而來,周圍彌漫著血腥,

“該死的人一直都是你啊!”

冰冷的話語仿佛將白月璃卷入一道漩渦中,將她的世界攪得昏天暗地,一遍又一遍循環著這個聲音。

該死的人是你啊-----

·

白月璃猛地睜開眼,呼吸急促紊亂。

她還是身處在一片黑暗中,隻不過耳畔已經沒有了媽媽的聲音,取而代之的,是海岸的潮汐,此起彼伏。

她艱難地吞咽了下,緩緩從**坐起,將自己蜷縮成一團,無助地埋在臂彎中。

“啪”的一聲,房間亮了。

李茗靜探出隻手,撫拍著她,她沒有防備地輕顫一下。

“又做噩夢了嗎?”

白月璃將自己塵封起來,她不說話,李茗靜隻好繼續安撫著她,陪她一塊兒沉默。

良久,白月璃掀開眼簾,“我去一下洗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