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儀無奈地看了看白月璃,顧自起身,因為她的動作椅子摩擦地麵發出聲響,“徐泰!”

對著左後排的某個男生喊了一聲,徑自向那個方位走過去。

一時之間這塊區域隻剩白月璃和季辭兩個人。

高三的教室不像高一那般鬧騰,更多的是翻書掀試卷的聲音。

氣氛頓時沉悶下來,互相看了看對方,最終還是季辭先開口:“學姐。”

她把弄著手指,一副躊躇不定的樣子,聲音也顯得有些氣虛。

“嗯。”白月璃微微頷首。

本是居高臨下的人沒有那副倨傲俯視人的姿態,本是昂首仰望的人反倒像個麵試者,審視著麵前的人。

“你好像有什麽心事?”白月璃淡淡地問道。

“我……”季辭瞅了瞅她。

她確實是想問一問她樊可欣的事。可是今天的碰麵完全是意料之外,且教室裏這麽多人顯然也不是談論這事的場合。

“嗯。”最終她還是沒有違心稱否,用力點了下頭,從進來教室起或許隻有這一刻露出無比堅定的眼神。

“學姐,有個問題我想請教一下你,不過在教室裏不太方便,再說也快要上課了,改天,改天我會找你的。”

白月璃見她非比尋常的鄭重,應允下來:“好。”

季辭待江儀把月報交給她之後便離開了高三一班,出了教室後渾然一輕,長長籲了口氣。

本想著回去以後信息與白月璃商議碰麵的事,轉念想了想今天已經做好了決定不如今日事今日畢,放學後便在白家附近徘徊著,一麵給自己打氣一麵做腹稿。

白月璃見到她的那一瞬充滿了不可置信,詫異地看著轉悠來轉悠去的女孩,在她轉過身來時叫住她:“季辭。”

“學姐?!”冷不丁地季辭被嚇一跳,盡管來這個世界後嚐試著做了許多以前不敢做或是沒能力做的事,但本質上還是個稍顯內向悶騷的人,一激動一緊張便將打了半天的腹稿忘個幹淨。

“你怎麽過來了,吃飯了嗎?蔣姨應該已經做好了飯菜,要不要和我們一起。”

與季辭同住在一塊兒的日子曆曆在目,夜深人靜時,也是白月璃留給自己緬懷,給一些瑣事騰出空間的時候。

不得不承認,她曾在這一時段裏回憶過好幾次與季辭相處的時光,以至於稍加看到了點以前的影子,便伸出手來想要抓住。

季辭卻說:“不了學姐,我今天不是說有事要向你請教嗎,其實…我,主要是為了這個而來。”

“哦。”白月璃恍然,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那你說吧。”

“我記得樊可欣跳樓那天,學姐和我約好去參觀鍾啟明老師舉辦的畫展,五點零七分我給學姐發了第一條信息,你回消息說在天台,而樊可欣在五點過一刻鍾的樣子也去了天台。”季辭緩緩下出結論:“所以,學姐應該目睹了全程吧。”

白月璃隨著季辭的話記憶又飄忽到那被眾人圍觀的一天。

季辭這些天的怪異她不是沒有感覺到,自她離開白家後,她們每天晚上或長或短地聊了會兒天,有時候是季辭向她請教問題,有時候盡管沒話聊也會互道一句晚安,大多數是由季辭先發起的。

而這幾天,她沒再收到過季辭的信息。退一步說,就算她真的遲鈍,今天季辭來教室時的態度已經說明一些問題。

白月璃垂了垂眼簾,道:“你也聽了學校裏議論的那些聲音啊。”

她的聲音本就輕柔,哪怕不帶任何情感,也不會叫人聽得心生不適。

季辭隨著她掀眼間一顆心仿佛遁入冰窖中,忙推手說否:“不是的不是的。”

“我隻是…想了解下情況。”

白月璃掀起眼簾看她:“那你怎麽認為的。”

“我?”季辭沒想到她會這麽問,一時啞然,心裏認認真真地沉思番,真摯道:“我都聽你的!”

無論她說什麽她都信。

“聽我的啊,”白月璃喃喃複述了一遍她的話,道:“那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從她上來到跳下去我一直都在,至於過程,也沒有別人說的這麽離譜。”

“但我,”她說:“也確實沒采取任何方式製止她。”

季辭心下一沉,難以置信地看著她:“為什麽啊?你當時為什麽不聯係我,我可以幫忙喊人過來的。”

她激動的聲音緩緩降下去,垂眸看著地麵,像訴說自己的經曆一般:“她當時做出這個決定肯定相當絕望,覺得自己非死不可。跳樓的人百分之八十會在墜落瞬間心生後悔,可那時什麽都晚了。或許她落地的瞬間也會想當時為什麽沒人製止她,可學姐,你……你明明都看到了,為什麽啊。”

她倒吸口冷氣,緩緩吐出冰涼的字:“你不覺得你這樣很冷漠嗎?”

“季辭。”白月璃沉聲說:“我承認有些方麵你的確出乎意料地了解我。”

“你說的沒錯,我就是這樣冷漠的人,”她淡淡地看著季辭,不置可否,“還記不記得和我們一塊兒去海島的安慧,你知道她爸爸是做什麽的嗎?”

“他和我媽媽一樣,十年前五二八酒駕案裏的受害人,我媽媽因為這場車禍去世,而他被迫做了截肢手術才保全性命,但從此沒有了勞動能力。”

“兩個多月以前,酗酒的司機出獄了,而安一鳴也在這個時候被檢查出癌症,他積怨多年,知道自己活不了太久便找到了我,提議由他解決掉那個司機,讓我幫忙照顧安慧。而我,沒有拒絕他。”

“淩駕於法律之上解決自己憎惡的人,這就是我,你現在還願意與我這樣的人交好嗎?”

季辭張目結舌著,這是她從沒想過的。

她恍然無措地看著白月璃,可又不知道該說什麽,對待“白月璃”這個名字的不客觀最初印象被混沌的大腦攪亂,一片空白,隻能憑借本能反應,嚅了嚅嘴唇,喃喃道:“學姐……”

白月璃泛白手指抽了抽,睨向季辭的眼神沒有先前那般淡漠。

她掀了掀眼簾,道:“好了,時候也不早了,早點回去吧,我想我們都需要冷靜一下。”

說完,顧自經過季辭的身畔,徑直進入別墅區。

季辭後知後覺地回過神來,淡淡地看了眼她學姐的背影,喪著臉走在來時的路上,久久不能釋懷。

白月璃直到這個人在她眼皮底下漸漸消失成一個點,才不動聲色地打開鐵門。

一周以前,在這條過道裏,這裏還曾留下過季辭的身影,當時女孩用她高超的畫術,畫了那幅畫。

女孩將它視為一幅失敗品,晚飯後便丟棄在了垃圾桶中,她見到後便默默拾了起來,與以前媽媽為她畫的那些畫像保存在一起。

她遇見過的人很多,但自從媽媽過世以後,還是頭一次有人撲閃著眼睛忐忑地說要畫她。

或許以後也沒有這樣的人了,可以讓她,毫無保留地珍惜她所有的人。

她從沒想過會和別人坦露那些,甚至不惜將自己致於一個惡人的角色。

樊可欣隻是個導火索,在未來可預見的某一天,如果還是這樣任由自己和她相處下去,或許也會走到這一步。

正如奶奶所言,她克死了媽媽,克死了爸爸,最後連知曉這一規律的奶奶也沒能幸免。

樊可欣那天對她說:

“我不像你,出生便被人眾星捧月,我如果失誤了一點,疼辣的耳光便一巴掌扇下來。就算我已經那麽努力了可還是追不上你,你這樣的人應該不懂我們的絕望吧。”

樊可欣轉身的那一刻,她試圖抓住她。

其實她們隔了兩三米,那會兒也來不及了。

但,總歸是有機會的吧。

因為那人是樊可欣,所以在她上來的時候想著對這個人視而不見,便有意無意地疏忽很多東西,直到發現她有這一動機時,一切都晚了。

季辭說的對。

樊可欣的死,確實有她一部分的原因。

·

季辭從那天回來後,一直渾渾噩噩。

時隔久遠,她隻記了大概的主線,某些細節忘的差不多了,她絞盡腦汁地想白月璃和她說的那番話。

最後還是什麽也沒想起來。

她敢肯定,書裏絕對絕對沒有提到過這個情節,如果白月璃說的是真的,那麽這可能就是隱藏劇情了。

小說需要弘揚一個偉光正的主角,作者為了立住女主的人設,沒寫出來也挺正常的。

漸漸從那些天沉浸在她學姐的溫柔漩渦中緩過神來,最初的印象擠占她的大腦。

她偶爾也會想著,白月璃今天可以那麽對別人,那有一天是不是也會重現書裏的結局。

畢竟,還有一個有可能出現的原主的隱患,需要思考的地方地方太多了。

這是她從自己的角度獲得的觀點。

她也不是沒試圖以白月璃的角度看,真真實實的回憶那麽多,貓貓狗狗都講感情呢。

她現在滿腦子想的都是白月璃白月璃,學姐學姐學姐,草稿紙上演算時不知不覺突然寫下這個名字,哪怕是做夢都頻頻出現,割舍不下了,總得給自己一個重新去找她的理由。

在她還乖乖聽著白月璃“我們都需要好好冷靜”這句話時,食堂路上她意外碰到過白月璃一次,看起來她學姐已經冷靜好了。

學姐當時和兩個女生正聊著天,忽然瞥見她,微微一笑,一如第一次見麵時春風和煦般的樣子。

那時,困擾季辭好幾天的煩惱全部一掃而空,什麽樊可欣,什麽五二八,什麽大結局,她都不想管了,想衝上去擁住她說“對不起我還想和你做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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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老實人才想著和你做朋友

聰明人已經有了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