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莎捏著衣角,偷偷瞥了瞥她的月姐姐。

白月璃時常眉眼帶笑,対這裏所有的小朋友都用盡極致溫柔,待瓦莎更是如此。

但她待瓦莎與対別人又不盡相同,多了些真實情緒,或生氣,或煩悶,瓦莎是見慣了她所有的樣子的。

所以,她現在十分確定以及肯定。

月姐姐這是生氣了。

這個狀態的白月璃還是相當令她忌憚的,她哪敢再向之前一樣嘻嘻哈哈。

但是,做的錯事已經不可逆了,三分鍾過去了,那邊好像沒有再打電話過來的意思。

瓦莎飛速運轉她的小腦袋瓜子,鼓著兩顆大眼,小心翼翼地問道:“月姐姐,要不你回一下電話唄,萬一是有什麽急事呢。”

“不用了。”白月璃垂了垂眼簾,輕聲示意道:“好啦我不怪你,吃飯吧。”

瓦莎眼睛一閃,像解開了封印似的,手指雀躍地動了動,意識到自己太過興奮了,她小心翼翼地対了対白月璃的視線,乖巧地坐在椅子上夾麵吃。

白月璃心不在焉的,勉強將午餐應付過去。

下午,便乘車去陵園。

瓦莎非要鬧著一塊兒去,她實在拗不過。

以前媽媽対瓦莎也是喜愛有加,她喜歡清靜,瓦莎很是鬧騰,但対她總是包容的多一些。

陵園在海島的另一端,海島不大,饒是隔得這麽遠也不過兩個小時的公交車程。

這趟公交幾乎行駛的都是郊區冷門路線,來島上的旅人多,但也不會挑著這麽個地方,因此,一路下來鮮少上下車,大約是那五六個人,一站坐到底。

今天天色極好,昨晚下了點雨,今天陽光明媚,但太陽也不是那麽毒辣,尤其是陵園地處陰僻,再加上前來掃墓的人懷揣著各種各樣的心思,邊更不會覺得熱了。

白月璃牽著瓦莎的小手,一層一層的跨過青石階梯,兩側是一道道墓碑。

有瓦莎,自然不會讓氣氛冷場,也由不得她一經沉靜下來便想些有的沒的。

她最先問到的一個問題,就問到白月璃心坎上了。

“月姐姐,你這次怎麽不帶那個季辭回來呀?”

瓦莎心思精怪的很,年齡雖小卻也感受到了那個叫季辭的姐姐之於她月姐姐而言是不一樣的。

從最開始在電話裏聽到這個名字時她臉上浮起的笑容,到在美麗之家言語眼神中対她的維護,最後便是早上那通電話。以前也有過像這樣類似的一兩次因為玩遊戲而錯過信息或者電話的經曆。

或許是心裏有些底,知道月姐姐不會真的対她怎麽樣,所以有恃無恐,結果沒想到……翻車啦。

白月璃稍稍愣了下,思緒飄忽到讓季辭好好冷靜一下的那天,“我和她有一些矛盾,她可能不是那麽願意見到我。”

“噢~”瓦莎繞有所思地點點頭,又發來靈魂一問,“那她今天怎麽打電話過來了啊。”

白月璃側眸看了看她,瓦莎忽然打了個並不響的響指,“我知道啦,今天是月姐姐的生日嘛,她一定是來向你說祝福的!”

白月璃看著她就屬自己最機靈的模樣,無聲笑了笑。

便也隻是這樣了,她沒再說什麽,因為她自己也不清楚,或許真是像瓦莎說的這樣。

從九歲起,她就不過生日了,以前在白家得不到重視,便一個人呆在房間裏,後來有條件了可以自己回海島,也還是一個人呆在房間裏。

她也不想得到什麽祝福,因為在得到祝福的時候,這些之於她而言早就不存在了。

許久未有人來,墓碑上落下很多灰塵,縫隙處也生了些青苔,白月璃拂了拂,白嫩的手沾了一手灰,她靜靜地注視著碑文。

她的年紀隨著年年歲歲增長,而照片中飽含微笑的女人卻永遠定格在了三十二歲。

白月璃每次來這兒,心頭湧起的愧疚湧過堤線。

她小時候算是一個很任性的人,一經決定了什麽事情便鑽到牛角尖裏走不出來,所以在收到爸爸的禮物時,明知道在到媽媽麵前提起這個名字會令她不高興,可她還是倔強地這麽做了,遭到拒絕後甚至賭氣不吃飯,直到讓対方低頭為止。

可她任性了這麽一回,卻讓她之後的人生都活在了陰霾愧疚當中,從此她再也不敢任性了。

媽媽將本該被貨車撞上的她推開,為她赴死,沾滿鮮血的手攥著她,眼底湧著対“生”的渴切,幾乎是透著顫栗的聲音,說:“月月,我,我不能陪你了,以後隻有你一個人,你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

“你要被人喜歡,不要成為別人的負擔。”

白月璃垂了垂眼簾,心頭再一次浮上這番話。

這是媽媽的遺言,直至最後一刻都還在為她打算。

這些年,她從不敢辜負媽媽的期望。

哪怕奶奶在如何不喜歡她,她都忍了下來,扮演著一個好孫女的角色。後來,在爸爸不斷做功課下,奶奶漸漸能夠習慣她的存在。

可惜,她最後還是沒能被奶奶接納。

爸爸猝死後,奶奶便認定了是她生來不詳,克死雙親,直至臨終前仍然対她持有偏見。

在年滿十周歲的體檢中,報告顯示她有很大幾率分化成alpha,所以即便奶奶這麽不喜歡她,因為重視alpha的血脈,遺產分配時卻將白氏的繼承權給了她,而隻為她女兒留了些無足輕重的股份債券還有名下的房產。

值得嘲諷的是,現代化的已是很完備的檢測技術也會出現紕漏,她並沒有分化成alpha,反倒分化成了最令奶奶瞧不上眼的omega。然而,所有的事情已成定局,也不可能再被更改了。

周圍対她有偏見的人都不在了,憑著白家光鮮亮麗的身份,她過上了非同以往的生活。

她發現隻要自己輕揚嘴角,笑一笑,便會令対麵與她相談的人束手無措,眼神呆滯,直直盯著她,而她再與這人說話,這人定會談吐混亂,神色慌張。

這樣的事情多經曆幾次,她漸漸有了自己的一套模式,人前,時常保持著笑容,談吐舉止優雅,她輕而易舉地得到許多人的喜歡。

這些年,她一直朝著媽媽所期待她的方向而努力著。

“這就是月姐姐的媽媽嗎?”瓦莎指了指照片中的女人,歪著腦袋問道。

白月璃低低應了一聲。

“真好看呀!”瓦莎說:“難怪長得這麽像月姐姐……”許是覺得這個措辭有些奇怪,她趕忙糾正:“噢不不不是,難怪月姐姐長得這麽像她。”

她沉思了下,似是在認真思考這番邏輯,重重地點了下頭:“嗯,対。”

白月璃被她逗得苦笑不得,詫異問道:“你小時候還見過的呀。”

“有嗎?”瓦莎歪著腦袋說。

“嗯。”白月璃點點頭,“不過你那時候太小了,不記得了也很正常。”

“噢。”瓦莎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她忽然不說話了,一顆腦袋悶著不知道在沉思些什麽。

良久,瓦莎把玩著手指,撅著嘴巴,悶悶不樂地說道:“那月姐姐的媽媽,也是和媽媽一樣,生病去世的嗎?”

白月璃沒想到她會這麽問,下意識地想要逃避這個問題,遂隻淡淡地說道:“不是。”

“哦?那因為什麽呀?”瓦莎童稚天真地問道。

漸漸意識到月姐姐臉色有了細微的變化,好像不大願意提起的樣子,瓦莎忙說:“我是不是又讓月姐姐不高興了呀,沒關係,你就當我的話是空氣就好啦。”

白月璃好笑道:“不是啊,我沒有生氣。”

“我隻是不知道該怎麽和你說,你話太多了,要和你說清楚很難的。”

“原來是這樣啊。”瓦莎別的沒聽到,單單隻聽到這句你話太多了,並表示被深深地紮到心,抱手不悅:“哼,那我再也不要和月姐姐說話了。”

白月璃無奈地笑了笑。

安慰了幾句,瓦莎十分受用,依稀可見她嘴角噙著笑容,但就是裝作悶悶不樂的樣子。久之白月璃也懶得管她了,讓她自己玩一會兒。

直至上了公交車,瓦莎也沒怎麽和她說過話,不知不覺間靠在她身上沉沉睡去。

到站時,白月璃輕輕搖了搖她,卻驚人的發現瓦莎額頭上一排排細密的汗珠,身上也黏糊糊的。

“瓦莎,你怎麽了?”白月璃試探性地撫了撫她的額頭,再比対了一下自己的,應該是有些發燒。

瓦莎睡眼惺忪,好不容易支起眼皮又沉沉放下,反複如此,“月姐姐,我好困啊。”她賴在白月璃身上說。

“好,我們回去再睡,我抱你吧。”

瓦莎全身軟綿綿的起不來,隻能由著她的月姐姐將自己抱起來。

瓦莎今年已經十歲了,在同齡孩子裏雖然瘦的驚人,但也不是一個omega可以肆意抱著到處走的體重,才下車走了不到一百米,白月璃已經略感吃力了。

幸好這時李茗靜出來買東西,見狀趕忙去幫白月璃的忙。

與之交流一番,李茗靜說:“應該是在外麵呆的太久了吹了風,瓦莎這個體質啊就是一點風也見不得。一會兒我給她吃些退燒藥,應該沒什麽大問題。”

白月璃:“那,不需要去醫院嗎?”

“不用吧。”李茗靜搖搖頭,盯著**沉睡的瓦莎,說道:“這孩子原來也這樣突然發燒過,去醫院看了沒什麽大問題。”

聞言,白月璃這才將憂心放下一半。

李茗靜處理這種狀況也算是得心應手了,美麗之家常備了許多藥物,尤其以專門開給瓦莎的居多。

吃了退燒藥後,果然好了些,身體已經不燙了,但仍昏睡不止。

睡夢裏一直絮絮叨叨地念著月姐姐,白月璃與李茗靜商議一番便決定今晚和瓦莎一起睡。

夜裏,瓦莎的身體又燙了起來,比下午的時候溫度更高。島上沒什麽大醫院,隻有一些中小型的診所,平時治個感冒發燒倒也夠用,眼下天色已晚並沒有更好的選擇,隻能就近原則了。

與李茗靜陪著打了兩瓶吊水,小孩子的病馬虎不得,醫生也不敢耽誤,兩瓶吊水下去不見好轉便直說他這兒治不了建議去北城的大醫院。

已經是淩晨了,夜裏哪有什麽車次,除非自駕或者包一輛車。

白月璃隻好讓白家那邊雇用的人想辦法在這帶叫了輛車,因為李茗靜第二天還要照顧其他小朋友,她便婉拒了她跟她們一塊兒的提議,獨自帶著瓦莎去北城。

到北城時天蒙蒙亮。

白月璃為瓦莎掛的是急診,住院事項都搞定後已是早上九點多,身子漸漸疲軟下來,她這才想起來自己一宿沒睡。

揉了揉脹痛的太陽穴,她現在還不能休息,瓦莎一會兒起來,做體檢前盡量要吃些東西。

白月璃點了幾份清淡的粥呀餃子之類的外賣,到點了,撐起疲勞的身子下樓取。

今天是周天,醫院裏的人特別多,也不知道該是幸運還是怎麽,幸好瓦莎病在晚上?

至少掛號不要排隊。

白月璃見著門口的人山人海,密集恐懼症加上一宿沒睡頭犯起疼來。

她被送外賣的人鴿了。

那人事先打電話給她,到點了人卻不在,一通電話過去対方說正在路上,醫院附近在修路,堵車了?

白月璃隻好無奈地等。

不知怎的掛號那邊吵了起來,白月璃本來遠離是非中心,可是人太多了,她被擠來擠去的,不小心就被擠了進去,清清楚楚地聽到那邊的爭論。

大概是一個年紀比較大一點的外城人,操著一番令人聽不懂的鄉音,聲音很大,白月璃隻聽懂了她說要投訴,要投訴的,說完環顧一圈四周,求認同。

白月璃剛剛好被她的視線鎖定,她以為她也是掛號的,隻聽她嘴巴不斷地在動,可白月璃一句也沒聽懂,最後那句倒是聽明白了,她說対不対啊,姑娘。

白月璃隻好生硬地點了點頭。

她實在無心多管這些事,垂了垂眼簾,正欲走出人群。

忽然,一道熟悉的清越的聲音羸弱地從之前那個方向傳來,她頓了頓腳步,聽著女孩把話說完。

“阿姨,您是…不會填資料嗎,我來呀,我來幫您就好了。”

白月璃下意識地轉身,回眸瞅了一眼。

果然,沒想到會在這兒見到她,意外倒也不那麽意外,因為她來的正是她媽媽工作的醫院。

不過女孩今天的穿著倒是讓她有些意外,她頭頂小紅帽,身著著誌願者的工作服,敞著飽含陽光的笑容。

那阿姨本來罵罵咧咧的,想來也是因為在醫院裏遭人冷眼淡漠対待,便想著通過自己的大嗓門引人重視,眼下受到悉心招待,說話都客氣了許多,很快便被季辭安撫好了。

白月璃無聲注視著這一出,似乎是覺得自己在女孩身上停頓的太久了,她動了動略微僵硬的腿,正欲轉身。

在女孩抬頭的那一瞬,兩人的視線剛好撞上,女孩的目光鎖定在她身上,下意識地嚅了嚅嘴唇,白月璃聽不見她的聲音,但透過嘴型大抵可以判斷出,她在叫她學姐。

季辭見到白月璃的一瞬起初懷疑自己看走眼了,可她見到対方也在一直看著自己,那雙眼睛,肯定不會錯的。

第一個燃起的念頭便是上去找她,可腿被什麽綁住了似的抬不起來,她這才想起來自己目前是“戴罪之身”,要是被學姐給無視了怎麽辦。

畢竟昨天打電話給她,也是這麽被対待的。

在打電話以前,她何嚐沒抱有一點僥幸心理,覺得自己會不會是特殊的呢。

然而現實教她做人了。

她心裏彎彎繞繞的還沒盤算清楚,白月璃可不會在原地等著她,她不知道対方為什麽會在這裏,在這裏要呆多久,見到対方轉身的那一瞬,所有的問題都不是問題,季辭現在隻想追上她把話說清楚,不能再向上次那樣笑一笑就擦肩而過了啊!!

“姑娘,姑娘?”那阿姨見自己再一次被無視,対季辭累積的好感在崩碎邊緣頻頻搖晃。

“啊。”季辭大夢初醒,忙拉著阿姨到另一個誌願者身邊,“木木姐,還是你來幫她填吧,我有點事,很急的。”

盡量用客套的口吻和林琳說著,話音剛落便跑了。

林琳甚至沒有反應過來,“哎……!”

得,推來推去,結果還是輪到她身上了。

·

“謝謝。”白月璃接過外賣員的袋子,禮貌稱謝。

送餐的是個上了年紀的大叔,他自知遲到太久,態度可以說是很端正了,“那個…美女,我從店家那裏取到餐後立馬就送過來了,這路不好走我也沒辦法,你看我們也不容易,別給差評唄。”

“嗯,”白月璃點點頭,說:“我知道了。”

“謝謝啊。”

男人話音剛落不久,身後又響起一道聲音:“學姐!”

白月璃剛巧轉身,迎麵撞上女孩熾熱的眼睛。

白月璃不動聲色地注視了她一會兒,一如往常,淡淡地念著她的名字:“季辭。”

她逆著光筆直地站在門口,像中間隔了一條無形的鴻溝,淡漠地矗立在原地,隱隱之間好像多了絲生分。

季辭嚅了嚅嘴唇,她不擅於主動,以前也沒這般沒皮沒臉地纏著過一個人,眼下,若是白月璃対她熱情一些,她便也由心敞開心懷,可白月璃対她不聞不問,她又會手無足措。

就這樣対峙了一會兒,白月璃無奈地歎了口氣,看這樣子是等不到她主動了。

既然如此,那便由她先開始好了。

“你還有什麽事嗎?”

季辭眼睛一亮,忙應聲:“対呀,有事。”

白月璃不急不躁地等著她所謂的“有事”。

季辭撓了撓頭,她在家裏醞釀了很多遍,語序什麽的也做足了功課,真到了用武之地,現在看著真人呈現在自己麵前倒是難以啟齒了。

“哎哎,廁所往哪兒走啊?”身邊路過一個牽著孩子的女人,焦急萬分。瞅著她身著誌願者的衣服,便走上前來。

季辭利落應聲:“一直往前走左拐到底就好了。”

“謝謝啊。”

“學…”話音未落,剛應付完那一個又滔滔不絕地來了出問題的人。

“可以幫我填一下嗎,走得急沒帶眼鏡。”

這……

季辭為難地看了她學姐一眼,見她目前還沒有要走的意思,硬著頭皮應承下來:“好吧。”

每一筆每一劃都用盡最快的速度,奈何這不是一個巴掌能夠拍得響的。老人耳朵不好使,名字啊身份證什麽的,她要問很多次老人才聽得清,可把季辭急死了。

她覺得這一分一秒都是煎熬,因為她不知道白月璃什麽時候會不告而別。而她並不知道白月璃此刻鎮定極了,耐著性子等著,眼睛裏都是她的身形。

好不容易熬完這一個,隻聽她學姐說:“如果真的有事的話,你可以忙完再來找我的。”

“不忙了。”季辭說:“我就是頂一下班而已,那個姐姐應該也快回來了。”

說完就趕緊扒下這身束縛著她的衣服,隻要脫下就不會再有人來找了。

“嗯。”白月璃淡聲點頭,顧自奔著樓梯口而去。

季辭默不作聲地跟在她身後,“學姐你為什麽會在醫院呀?”

白月璃:“瓦莎生病了。”

季辭:“很嚴重嗎?”

白月璃點點頭,淡聲道:“現在還不知道,還沒有去做檢查。”

“那學姐你……”

話未說完,白月璃轉過身,一時之間季辭沒有刹住車,差點碰在一塊兒。

白月璃無奈地瞅了她一眼,“季辭,如果你還有別的事,就先去忙吧。”

季辭嚅了嚅唇。

心裏涼了一截,她這是被下逐客令了嗎?

奉行著知難而退原則的她,此刻卻固執極了,眼裏不在唯唯諾諾,倔強地看著白月璃:“我不忙,學姐如果你一個人忙不過來的話我在啊,你有什麽事盡管吩咐我去做就好了。”

白月璃垂了垂眼簾,轉過身,輕道:“我應付的過來,而且,江儀馬上就來了。”

季辭:“……”

她懂了。

言下之意就是不需要你。

季辭悶悶地“哦”了聲。

看著她學姐漸漸消逝的背影,終於在樓梯拐角處,她忍不住,三步做一步的跟了上去。

白月璃正欲開門發現視野裏那張熟悉的臉又冒了出來,她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什麽也沒說,由著対方來。

瓦莎還在昏睡中,她不得不叫她起來,喂她吃些東西。

瓦莎實在挑食,所以她下單的時候多要了幾個口味,小孩子飯量不大,她也吃不了這麽多,対於兩個人而言屬實太過豐盛了。

碰巧撞上季辭眼饞饞的目光,便順口道:“你吃早餐了嗎?”

“沒有。”季辭實誠地說。

白月璃默不作聲地提了一份給她。

瓦莎掀開沉重的眼簾,視野裏除了月姐姐還有一個女孩子的身影,她嘟著嘴巴,辨認了一會兒,勉強將季辭的容貌和她的名字対上。遂艱難地彎了彎嘴巴,向季辭示好。

“対,対不起啊,是我在玩月姐姐的手機,讓她沒有接到你的電話的。”瓦莎有氣無力的,形動而聲不響。

白月璃就坐在床邊,離得近,勉強聽懂她在說些什麽。可季辭卻聽得一頭霧水,從対不起開始便一個字也聽不清了。

“哈?你說什麽。”季辭笑了下,不懂怎麽的就說対不起了,遂轉頭看向她學姐:“學姐……?”

“沒什麽。”白月璃淡淡地將她的疑問打回去。

“噢。”季辭悶悶把話吞了回去。

明明有什麽的,要不然那雙小嘴怎麽會吧啦吧啦地動這麽久。

吃完早餐,醫生剛巧進來查房。

簡單的看了下,便讓去做了個常規檢查,血檢尿檢那些。

病人年紀尚幼沒有行為能力,跑腿的事自然就交給了監護人,季辭不由分說忙領了這個跑腿任務。

前前後後跑上跑下地來去排隊,不得不說此刻她季教授女兒的身份挺好用,醫護人員対她關照有加,能走的後門都給她走了個遍。

白月璃一直說不用她的幫助,但每一次都拗不過季辭。

這些事情讓她自己去做,她也能夠一一處理的好,但消耗的精力時間無法估量。而且她也確實有些累了,自己尚處在發熱期,體質比起正常時候要大打折扣。而且像她這個等級的omega在人群中很容易引發熱潮。

不得不說因為季辭的存在而緩解了她許多壓力。

檢查結果要到下午才能出。

白月璃記掛著瓦莎的病因,也有問過醫生,醫生目前也無法判斷,大意是讓她対那種時常的低燒保持警惕,但也不要過於悲觀,等結果出來建議留院觀察一段時間。

午餐,忙了一上午,她們到醫院配備的食堂簡單就餐。

“謝謝你了季辭。”白月璃打破獨屬於她們之間的沉寂,道。

“啊?”季辭一時沒反應過來,笑了笑說:“沒事兒,應該的。反正我在這裏當誌願者,幫誰不是幫。”

這話說的不過腦子,一經出口她才覺察到不対勁,忙尷尬地掩住嘴巴:“不不不不是的。”

她明明想表達的是幫誰不是幫,但如果那個人是你,那她會更雀躍更怦動。總言之就是想說你是特別的,也不知道學姐能不能get到。

白月璃見她手忙腳亂的,無法抑製地笑了笑,“我知道。”

季辭看著她學姐臉上掛著的淺淺笑容,如沐春風一般,僵了僵神。

她依著白月璃的話,冷靜了好幾天,這些日子都沒有正兒八經地與白月璃接觸過。僅有的幾個照麵,包括今天,雖然她總是掛著笑,試圖像從前那樣相處,白月璃也並沒有過多的無視她,給到的關照也有,但季辭就是能夠感覺的到,白月璃対她不像從前,說話總是透著一絲生分。

像是,為了回應她的熱情。

在此之前她的emo隨著接踵而至的話題累積到了一個值,每每感受到一絲生分便如刀子在心尖割了一道口子,不像鈍痛那般慘烈卻叫人時時刻刻因此而悶悶不悅。

直到這個笑容,讓她看到了從前的感覺。

“學姐。”季辭再也忍不住,途經食堂門口時,頓住腳步,沉聲喚了一喚。

事到如今,哪有什麽該說的不該說的,情緒到達一個頂點比先前打的任何草稿都要來的真情實意。

白月璃也隨之停下來,偏頭溫柔地注視著她。

“対不起。”季辭看著她學姐的眼睛,吐出這三個之於她而言萬分沉重的字眼,說罷便垂下頭。

“這幾天我思考了很多,我想,我現在應該已經足夠冷靜了。”

“樊可欣跳樓之後,我,我想了很多關於你的不好的事情,那段時間我一直不知道該怎麽麵対你,包括去你們班上,從我進來教室的時候我就看到你了,可是我卻什麽話都沒有和你說。江儀學姐讓我做那些事情,我一點意見也沒有,真的。因為,是我有愧於你。”

“我対樊可欣的跳樓太震驚了,當時腦子裏滿心滿眼都在想這件事,你知道嗎學姐,在她跳樓的前幾天我在校門口意外撞見了她,她和我說了很多事,包括那些中傷你的,我才知道她和我想的不一樣,或許大家都対她有很深的誤解,我還沒搞清楚她対我說的事,她就死了。我怨自己明明發現了她狀態不対卻任然秉持著懷疑的態度,最後讓事情變成這個不可逆的局麵,也埋怨學姐作為唯一的目擊者卻沒有阻止她。”

“可是這終歸隻是我一廂情願的想法罷了。學姐和我的經曆不一樣,況且樊可欣實實在在地做出過傷害你的事,事情又是那樣突然,我沒有資格要求學姐在瞬息之間所思所想和我一樣。事後還不斷地埋怨你,揣測你,忽略了學姐是這件事中最大的受害者。”

“我那天說了很難聽的話,我想和學姐你道歉,卻又害怕自己滿心滿意地揣著希望與你和好但是你不理我,我也有想過如果你不理我怎麽辦,最後也沒想出什麽可行性的辦法來。”

季辭自嘲地笑了笑,說著說著倒不好意思了,扭過頭,刻意回避她學姐的視線:“所以我就隻好像今天這樣,你走哪兒,我跟哪兒,我想著學姐總會心軟的吧。”

她把這些腦袋裏蹦躂的內容毫無保留的全盤托出了,一雙清澈的瞳仁裏誠懇,真摯。

從她決心與白月璃和解那一刻開始,她便將自己的姿態放得相當的低,也沒有任何対白月璃保留心思的想法。

白月璃默默地注視著她,抑製不住地很想撫一撫她的臉。

她向著女孩靠近一步,幾乎是像風一般呢喃在她耳畔,“傻瓜,我怎麽會不理你呢。”

就算今天不在醫院碰見她,就算她今天不與她長篇大論地說這些。終有一天,她還是會忍不住去找她的。

這個女孩之於她,已經令她沒有原則可言了。

她會出現在她的夢中,生活中。

以前,她是習慣了她在她的身邊,習慣了她的氣息,聲音,去哪兒都想和她一起,現在,是想與她做各種各樣的事情。

哪怕是奉出自己,做alpha與omega之間的事情。

這,可能就是喜歡吧。

白月璃垂了垂眼簾,不禁回閃過那一天的畫麵:“其實,我也有錯。”

季辭:“欸?”

“或許是那天氣不過你対我的質問吧。”白月璃想了想,如是說。

這是她後來才揣摩出來的。

當時沒有意識到季辭可以令她做到這一步,所以才說了最決絕的話,將自己罩護起來,這樣便不會因為季辭的質問而傷心。

“我當時應該好好和你說的,而不是任由誤會加深。”白月璃歎了口氣,道:“季辭,不管你信與不信,我真的不知道樊可欣會自殺。”

“她當時莫名其妙的和我說了一些話,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晚了,盡管我試圖拉住她,但她離我太遠了。”

白月璃垂了垂眼簾。

那天是因為季辭,也不完全是因為季辭,她再一次看著一條生命在自己麵前隕落,受到的抨擊太大了。

哪怕這個人曾經與她有過過節,亦或是奪走了她的至親,當這個人真的在世界上不複存在,他們之間所有的恩恩怨怨便一筆勾銷了,她沒有半點幸災樂禍或是大仇得報的快感,有的隻是対生命的敬畏。

當時她心裏本來便像是堵著一腔幽悶,季辭剛好在這個節骨眼上撞了上來,所以才持著破罐破摔的態度說下那番話。

季辭忙說:“信,我當然信。”

“為什麽?”白月璃盯著她,不解道:“之前你不是……”

“我與學姐的親身接觸告訴我,學姐不可能是那樣的人。但是我対學姐的固有思維卻讓我錯誤地做出了判斷。我現在隻不過是更衷於自己親身所感知的而已。”

都是因為那本小說,那個作者。

跳出那個思維框框才發現海闊天空。

季辭努了努嘴,歎了口氣,說罷又是一副道歉的勢頭。她現在啊除了道歉還是道歉,大抵是要將這些天的愧疚一次性道到底。

不僅僅是樊可欣的。

季風対她的震撼,沒有在學姐受到眾人非議的時候為她說過一句話,在學姐悼亡過世母親時什麽忙也沒幫上。

這些天啊她想的太多了,幾乎到了夜不能寐的程度,直到今天一通心裏話說出來,看來今晚應該可以睡個好覺了。

白月璃趕在她道歉之前製止了她,笑了笑,道:“好啦,把話說開就行,一會兒食堂都沒菜了。”

季辭往後瞅了眼。

是真的!!

阿姨們都快收攤了,再晚點她們可能隻能出去買了,最主要的是她還受到季靚穎的囑托,為她們一整個科室的人跑腿……

如果沒菜了她們隻能出去吃如果她們出去吃學姐一定會把單買了如果學姐把單買了那那整個科室的人豈不是白嫖學姐一頓午餐?

季辭可算把這筆賬捋通了,打菜比誰都積極。

果然,她學姐問:“沒什麽葷菜了,要不我們去外麵看一看吧。”

“不用,不用。”季辭擺擺手。

“你不是要給你媽媽還有那科室的人打飯嗎,他們辛苦了一上午,就吃這個不太好吧……”

“沒關係,青菜挺好的。那一科室的人學姐你也看到了吧,各個肥不溜秋油膩的很,醫生嘛自己還是要均衡飲食以身作則,就該讓他們減減肥。”

白月璃被她逗笑了,不禁回憶起那幅畫麵,倒真如季辭所形容的這樣。

“不過,”季辭話音一頓,瞥了瞥她學姐,神神秘秘地說:“主要是我擔心他們胃口太大了,一旦出去,可要令學姐破費了,我猜我付錢付得肯定沒你快。”

白月璃無聲笑了下,寵溺說:“你又知道啦?”

“我又不是什麽傻大款,就算我要付,那也是因為他們是你的相識,是看著你長大的長輩,花這些錢不是理所應當的嗎。”

季辭愣了愣神,忽然托著手撐著額頭,把自己不斷彎起的眼睛遮蓋。

対於友情或是別的什麽情之間的事她可以說是相當遲鈍了,甚至還會因為自卑的原因get不到別人說話的點。

可是,如果這裏沒理解錯的話,學姐這可以算是愛屋及烏嗎。

因為她季辭是特殊的,所以學姐才願意為她做到這一步,都到這個程度了,應該不算是普通交情了吧。

那下次打電話給她她會接嗎。

白月璃不知道季辭心裏的這些歪歪繞繞,她忽然把臉遮了大半,又不說話,白月璃輕輕晃了晃她:“你又怎麽啦?”

“沒事兒,”季辭放下手,醒了下鼻子,因為太過喜悅聲音都有些嘶啞了,“雖然如此,我覺得他們還是隻配吃青菜,因為實在太肥了。”

“那好吧。”白月璃無奈由著対方。

大抵是対白衣天使們太過刻薄,擠電梯的時候季辭便遭報應了。

電梯的容量就這麽大,外邊守著一大票人,好不容易眼巴巴地看著從六樓降到一樓,誰都不想錯過等下一趟,人擠人,季辭讓白月璃先走,她墊後,自己幾乎是被身後的人擠著進來。

結果,旁邊一個人打的湯汁潑了她一手。

那可不像在食堂放置的免費大鍋湯,別人在外麵花了錢買的人參烏雞湯,剛出爐的滾燙得很。

季辭倒吸了口涼氣,手被燙紅一大片,出了事沒一個人負責,再說這個責任也數不到具體某個人身上,她和那個烏雞湯的主人,都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隻能自認倒黴了。

下了電梯後,白月璃心疼地給她吹了吹。

季辭被架起胳膊時有一瞬間的無措,她看著少女細致的神態出了神。

好像有哪裏和原來不一樣。

哪兒不一樣,她又說不上來。

但是白月璃対她的態度她倒是很受用,心被填得滿滿的,不管什麽一不一樣的,從幾天前的“冷靜”到現在這一刻,她很滿足就是了。

季靚穎看到她手上緋紅一片,皺了皺眉,“你的手怎麽了?”

“燙的。”季辭如是說。

季靚穎淡淡地睨了她一眼,自言自語地數落一通:“毛手毛腳。”

季辭:“……”

“你在這裏,哪兒也不要去。”季靚穎交代完這句,白大褂像風一般從季辭身邊**過,疾步消逝在門口。

季辭:“……”

她正想著在樓梯口等她的學姐怎麽辦,要不要做這個忤逆媽命的不肖女,不一會兒季靚穎便回來了,手上拿著一支藥膏,刷地出現在季辭身後,給她嚇了一跳。

“拿著,乙醇紗布,消過毒之後你自己塗一下,再用紗布纏一圈,以防感染。”季靚穎淡淡地說:“我要去開會了,你自己弄一下吧,不要嫌麻煩。”

“噢噢好。”季辭滿口應承下來。

待季靚穎一走,她也立馬出了辦公室,關上門,遠遠的可以看到她學姐還在樓梯口等著她。

“怎麽了?”白月璃見她悶悶不樂地走過來,關懷問道。

季辭揚了揚手上的袋子,“她讓我自己塗藥。”

“我幫你呀。”白月璃笑了笑說。

季辭:“……”

她這一通吐槽的,倒像是為了達到這個目的故意當著白月璃的麵說的一樣。

病房裏隻有瓦莎一個人。

瓦莎還在睡覺,白月璃便拉了兩條凳子隔的遠遠的盡量不吵到她。

白月璃將季辭的短袖輕輕掀上去,正要使酒精來著,這人頻頻顫栗不止,白月璃皺了皺眉,道:“很疼嗎?”

季辭強忍住,硬著頭皮將這個字咬下來:“癢!”

白月璃:“……”

“那我輕點。”

“輕點更癢了…”

白月璃被她憋屈的眼神逗得無奈笑出來,“好好好,那就先塗著,一會兒疼起來就不會癢了。”

說是這麽說,她心裏卻將季辭這一敏感點熟記下來。

不能碰,碰了就癢。

這時,門恰巧開了。

白月璃維持著手頭的動作,扭過身,季辭也直勾勾地盯著門口。

隻見那兒往外探了個口進來,壓著聲音說:“大白兔,你在嗎?”

她左右看了看,最後才發現。

豈止是在……

“対不起我來的不是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