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不知道從哪兒悄無聲息地鑽出來一個人, 口鼻忽然被人捂住,言邱下意識地扒住那人的手臂,差點就要喊破喉嚨。
但是鼻尖彌漫著一股熟悉冷香味, 帶著淡淡的初雪氣息。那是紀星嵐信息素的味道。
被這陣氣息安撫下來, 言邱頓時也不掙紮了, 在黑暗中衝那人眨眨眼。
黑漆漆的走廊裏,兩人一起聽牆角。
靠得這麽近的距離, 哪怕隔著一扇門, 言邱也能把他們的爭執聲聽得一清二楚。
臥室裏。
紀夫人正在憤怒地罵人:“王八蛋, 你親誰呢!你親誰呢!”
“……”
門外偷聽的兩人皆是一驚。
媽呀,老夫老妻的還這麽有**啊。
“……寶貝, 再給我一個機會。我辭職申請調動回來就是想陪著你們。”
紀元帥的解釋竟然有些無力, 像是個妻管嚴。
但紀夫人態度很強硬, 絲毫不想給他申辯的機會:“紀鼐我告訴你,你辭職那是你的事。你現在知道後悔, 早幹什麽去了?我告訴你, 老娘不吃回頭草,管他媽的你是誰!”
說著,她似乎還嫌不夠似的, 加了句戳心窩子彈話:“不光是我,嵐嵐也絕對不會原諒你。”
“……阿縕,你聽我說……你聽我說一句行不行,我紀鼐這輩子對不起的人有很多, 但是獨獨真的不願意想對不起你們!”他的聲音有些愴然,“你就聽我說這一次好嗎, 好不好就一次。說完我就滾。”
“……那你快說,說完了早點滾。”紀夫人像是不耐煩了, 冷淡地說。
“好……你聽我說,我從來沒想過要學什麽大禹三過家門而不入,沒想逞這個英雄。”
“當時我實在沒得選。”
倒退二十年,A國並不太平。
曆史車輪滾滾,政局動**,帝國皇帝在宴會上遇刺,留下一個尚且年幼的太子。一時間,恐怖分子和無數境外勢力都在虎視眈眈。
在這時候作為軍部高官的紀鼐臨危受命扶持小太子,保家衛國,基本上是靠他撐過來的。
而涉及權力的鬥爭,威脅不止來自外人,防不勝防。
為了保護他們母子的安全,他也沒得選。
“我知道你恨我,星嵐也恨我。”擱著門板,紀鼐的聲音混濁不清。
想威脅他利用他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家人就是他最大的把柄。
“……你還記不記得你那一年被迎麵而來的一輛卡車追著撞上出了車禍,我是什麽心情……那一天我忽然收到匿名郵件,有恐怖分子在幼兒園接送孩子的巴士上安放炸彈,要挾我引爆,我又是什麽心情?”
“當時我肩上的擔子很重,你也還年輕,不能拖累你們。”
不光是其他人,就連他自己也是處在極端危險之中的。
他隻能背負下拋妻棄子的罪名,幾乎都沒有回來看過。
當時國家需要他,現在時代和平繁榮昌盛,他沒有什麽遺憾了。
如今申請調回來退居二線。他終於有能力保護他們了,他的家人不原諒他了。
這麽多年來,他一直都是一個人過的,從年輕氣盛到有了白發。
以他的盛名,願意跟他的人數不勝數。但是紀鼐沒有再續娶,也沒找過別的情人。
“……”
聽完這些,言邱看不見紀夫人是什麽表情,但是自己的內心已經被強烈到恐懼填滿了。
他感覺到紀星嵐捂在他嘴上的手鬆開了,而等他回頭一看,那人眼眶發紅,亮晶晶的著反光,也不知道是不是哭了。
……
第二天,言邱睡眼惺忪地下樓。
走進餐廳的時候,他居然看見紀元帥和紀夫人坐在一塊兒吃早飯了,紀夫人還把餐盤裏吃剩的半個麵包放進了他的盤子裏。
言邱一愣,揉了揉眼睛,以為自己沒睡醒。確認自己沒眼花之後,這才腳步虛浮地拉開椅子坐下。
看見他來了,紀夫人很高興地跟他打招呼:“早上好我親愛的……哎,嵐嵐呢?怎麽還沒下來。”
昨晚紀星嵐那麽晚沒睡,現在起不來了。
“他還在睡。”言邱邊說邊拿起餐具,忽然注意到紀夫人的臉色莫名有些紅潤,容光煥發,脖子上竟然還有個可疑的紅印。
更詭異的是,空氣中竟然還淡淡地飄散著點信息素的味道。
Omega信息素的味道。
不是他自己的。
言邱震驚地看向紀夫人。
……
紀星嵐從樓上下來了。他手裏拿著瓶噴霧,臉色不是特別好。
而言邱一眼注意到那噴霧和他買給自己的不一樣,但看標識就知道這是阻隔劑沒錯。
一瓶拆封的,用過的,Omega信息素阻隔劑。
他一眼就看向了紀夫人:
“媽,我在你房間裏看見了這個。”
言邱也是一愣。
紀夫人不是為了洗標記而切除腺體了嗎,怎麽……
加上剛才聞見Omega信息素的味道,言邱頓時明白了過來,也跟著望向了紀夫人,眼神有些不可思議。
紀夫人用餐巾擦了擦手,表情稍顯艱澀。
半晌,她才長出了一口氣,聲音有些發顫。
“對不起嵐嵐,媽媽……媽媽其實沒有洗標記。”
沒有Alpha的Omega會很難熬,發熱期痛不欲生。
紀夫人為了不讓兒子擔心,也為了氣紀鼐,逞強才故意這麽說的。
她一直沒有洗掉標記。
而為了不被拆穿,她還從不留宿。
“媽,其實你沒什麽好道歉的。”
紀星嵐長歎了一口氣,搖搖頭。
他把那噴霧瓶擱在桌上,坐下吃早餐。
昨晚的事以後,紀星嵐似乎心情好了不少。
言邱強忍著好奇的眼神,拉開凳子坐下,規規矩矩地吃完早餐以後,紀父給他和紀星嵐發了紅包。
“我都二十了……”言邱不好意思要,但是紀星嵐用眼神示意了他一下,他還是接了過來。
他們都成年了,但是在父母眼中永遠是孩子。
“謝謝爸。”言邱靦腆地一笑說。
隨後,他竟然聽見紀星嵐也跟著說了句:“謝謝爸。”
言邱有點驚訝地抬頭看他,紀星嵐臉上的神色柔和,紀鼐也是一愣,臉上也流露出了喜悅的神情,像是有千言萬語要表達,最後卻隻是高興地“嗯”了一下。
時隔十來年,紀星嵐終於又肯管他叫爸爸了。
看著紀星嵐還是有點靦腆的別扭,言邱笑著捏了捏他的手。
家庭和睦,這是最好的新年禮物。
……
於是這個春節,他們從三個人變成了四個人一起過。
紀鼐最近一直住在家裏,紀夫人也不趕他了,晚上還睡同一個房間。
更值得欣慰的是,他們破鏡重圓,紀星嵐的這個心坎也算是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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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假以後,他們即將迎來結業考試。
言邱這些天忙得腳不沾地,吃飯的時間都沒有了,隨便扒拉了幾口。
紀星嵐可以挑逗他的時間受到大幅度擠壓,隻能趁著晚上睡覺前親親抱抱,等一覺醒來懷裏就沒人了,言邱已經在書房裏坐好久了。
如此這般,言邱甚至上了老師看好的最有潛力學生名單。從一個書都沒看過的鹹魚差生,變成了發憤圖強爭取光明前途的新時代猛A。
考前一天深夜,紀星嵐看著他還伏案苦讀,頭頂的台燈將他的影子映成小小的一團,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腦袋。
“好了,快十二點了。早點睡吧。”
言邱的脖子上還貼著一小片紗布,是中午剛咬的,大概已經結痂了。
手順著頸椎一路滑下來,落在瘦削的脊背上,紀星嵐垂著眼,有點心疼。
“這麽瘦,都有點紮手了。”
言邱親他:“還不都是為了你。”
紀星嵐親回去,把他公主抱起來,抱到**去。
那人幫他拆了紗布,紀星嵐溫柔地親吻他:“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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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業考試當天,依然是紀星嵐送他去的。
這天早上言邱差點遲到。
前夜紀星嵐擔心他睡不著,特地幫他按摩了一會兒,結果言邱舒服得睡死過去,差點醒不來。
“阻隔劑帶上了嗎。”紀星嵐拍拍言邱的肩膀,問他。
要在考場裏待那麽久,紀星嵐知道言邱忘性大,仔細地叮囑他記得帶齊所有用品。
“帶了。”
言邱打開背包翻了一遍,確認無誤後,把準考證拿在手裏,踮起腳在那人唇上啄了一下。
進場鈴聲響了,言邱跟著人流往考場裏走,進場前扭頭看著這邊,衝他笑了一下,用唇語說道:
“等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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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防止開始中途來結合熱,昨天言邱還是照舊和紀星嵐做了臨時標記。
這會兒傷口已經愈合,他專注地握著筆專注地做題。
一道,兩道……都是他熟悉的內容。
零響交完卷的那一刻,言邱靠在椅背上,忽然覺得整個人無比輕鬆,就好像壓著他全身的擔子都卸了下來。
他交了卷,走出門。
外麵春光正好。
言邱仰起臉一笑,看著他的Alpha背著夕陽笑著朝他迎過來,把他擁入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