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剛安頓好小家夥睡下，宮魅千毫無困意，便來到屋外轉轉。
北戎國很美，就連每間屋子都充滿著仙氣。
屋外的不遠處有一池荷塘，轉念一想，有些回憶就這麽被牽了出來。
晚上的風有些涼，就算是在天上，也不免當不知微風的襲來。
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宮魅千站在荷塘前的石欄旁，看著水麵倒影的月色。
今日哭得實在是太多，一時間腦子裏全是各種雜七雜八的東西，心頭就像是被壓了許多陳年舊事，就等著在某一刻宣泄出來。
微風吹起宮魅千耳邊的碎發，帶著熟悉的氣息，不遠處傳來那聲音——“在想什麽心事嗎？”
江城子站在池塘的另一端，深深地看著宮魅千，“夜已深了，容易著涼。”
宮魅千抬起眼眸，瞳孔中帶著一瞬的震驚，而後又很快垂下。
她沒有說話，隻是淡淡地抿著唇。
江城子微微勾了勾唇角，沿著池塘的一側繞著往宮魅千走來。
“停下，”宮魅千突然開口，直直地看著就要走來的人，“就在這裏，就好。”
江城子的腳步一頓，似笑非笑地看這個宮魅千，道：“好，就在這裏。”
輕輕地喘了一口氣，宮魅千半晌才開口：“你叫什麽？”
分明今日北戎國的主使已經說過他的名字，但是宮魅千還想再一次確認，至少，還有那麽一點希望。
“你不是不在乎嗎？”
江城子淡淡一笑，白日裏宮魅千那般失控的哭泣，他還曆曆在目。
“是，”宮魅千笑笑，視線微微地移向池邊，“我是不在乎……”她一隻手輕輕地扶著石欄，“又或許，是我在自欺欺人……”那日夜九卿自毀了法力，又從那斷崖處跳下來，縱然沒有屍骨，卻一定不會尚在人世。
空氣一時間好似被凝固了，誰都沒有說話。
“江城子，”宮魅千轉過頭來，眼神中少了一些情感，“你知道夜九卿？”
江城子點點頭，道：“知道。
他是夜國主君，隻可惜年僅二十便已不在人世……”宮魅千奇怪地笑了笑，看著江城子的眼神變得有些奇怪，“你怎知他？
你不是……被封印了許久？”
江城子對上眼前女子的視線，隻是淺淺一笑，道：“這般人物，我自是會從他人口中得知一些事跡。”
宮魅千點點頭，不知是相信了還是沒相信，隻是話鋒一轉，又問道：“那你知道……蘇憮然？”
能夠明顯地感覺到，說到那三個字，宮魅千的語氣變得很冷。
“知道，”江城子回答道，“據說當年蘇國與夜國旗鼓相當，隻是後來蘇王得到了黑珠……從而稱霸天下，成為國都中除北戎國以外，最厲害的國家。”
雖說使用黑珠禁咒的人不免會落人口舌，但是這一點北戎國管不了，隻要是凡人的事情，就不歸北戎國使喚。
大家都心知肚明，蘇憮然已不是以前的那個蘇憮然了，他變得心黑，變得手辣，可是那又如何？
成王敗寇，這就是江湖規矩。
宮魅千輕輕地移開視線，不知落在何處，也不知她此刻在想些什麽。
江城子站在宮魅千的麵前，就這麽盯著她看，即使能夠感受到她對他的一點點疏離，但他也不願離去。
“其實……”宮魅千抬起頭來，就這麽撞上了江城子的視線，“我很痛苦……”江城子的瞳孔好似微微一震，很快又恢複漆黑。
“你知道什麽是痛苦嗎？”
宮魅千苦笑一下，無意識地拽著手指，“這三年，我過得很痛苦。”
不知是對自己說的，還是對著江城子說，又或者……是對那個已經不存在的人說。
“在一個自己仇恨的人身邊，每日每夜，那都是煎熬……”宮魅千雙手撐在石欄上，任由微風吹過她的臉頰，“我曾想過一了百了，但是當我有了希望，我便不敢死了……”江城子的神情有些落寞，微微轉移落向那處屋子。
“你帶我走吧……”驀地，宮魅千沒頭沒腦地冒出這麽一句話來。
江城子猛地抬起眼眸，有些震驚地看著身側的女子。
“你帶我走，去哪裏都可以，我想離開……”宮魅千眼眶有一點點紅，語氣帶著一些誠懇。
她想離開，不，她想逃離，逃離蘇憮然，去向沒有他的地方。
又是一陣風吹過，帶著初夏的清甜，劃過兩人的臉頰。
“好，”江城子深深地凝視著宮魅千，語氣那般篤定，“我帶你走。”
……蘇憮然醒來的時候，沒有看見宮魅千。
兩人分房而睡，僅僅隔著一間小屋。
宮魅千不見了，她的孩子也不見了。
下意識覺得有些不妙，蘇憮然急急地去問昨晚值夜的小仙們，她們也說不知道，隻是好似在深夜時，看見宮魅千在和一位男子攀談。
“男子？
是誰？”
蘇憮然皺起眉頭，急急問道。
“好像是……”那位小仙回想著，“魔尊！”
……原本今日還有一場宴會，但是蘇憮然卻顧不得了。
私下找到了北戎國的主使，問了江城子的去向，那位主使卻也不明所以，隻是淡淡道：“他啊，今日就回了魔府啦！”
……“娘親，這兒是哪裏呀？”
小家夥抓著宮魅千的兩根手指，好奇地問道。
宮魅千笑笑，將小家夥抱起來，回答道：“是那個漂亮叔叔的家。”
“哇……”小家夥眼睛都亮了，“漂亮叔叔的家？
他的家，好大好大！”
原以為身為魔尊，估計他的家也像是電視劇中演的那樣：黑不溜秋，一堆雜亂，如同盤絲洞。
但是今日正在來到這裏，卻發現這裏的麵積很大，住在一個大山上，環境優美，空氣清甜。
來來往往的還有有幾位小仙娥還在打掃，像是剛剛入住的模樣。
“姑娘，這裏是您的臥房。”
一位小仙娥帶著宮魅千來到一個屋子麵前停下來，又指了指旁邊的屋子，“那兒是這位小公子的臥房。”
“哇！
娘親！
我也有自己的房間啦！”
小家夥開心得很，蹦蹦跳跳地跑過去了。
宮魅千一時間有些恍惚，記憶竟是和從前第一次來到夜九卿的府邸時的畫麵重合。
“謝謝……”宮魅千淡淡一笑，“替我謝謝他……”……住下了一天，期間愣是沒見到江城子的身影。
或許身為新任的魔族主君，他定是忙得不可開交。
夜幕降臨，他們的院落正好有一個小桌台，外麵種了幾棵桃樹，已經開了幾個花苞，在月色下顯得很漂亮。
尋了些酒，宮魅千眼神迷離。
痛苦二字，究竟何解？
宮魅千不知道，或許這一輩子，她都不會快樂了。
江城子回來的時候，宮魅千已經有些撐不住了。
酒氣很濃，他快步上前，扶住了就要倒下去的宮魅千。
“怎麽喝這麽多？”
江城子皺著眉，語氣中帶著擔心，“你何時學會的喝酒？”
“夜九卿……？”
宮魅千恍惚了，她下意識般緊緊攬住江城子的脖頸，淚水漱漱而下，“你走之後……我就一直喝酒……一直喝……喝多了，就能見到你了……”話是那樣心酸，酸得就像是一把劍狠狠地刺在了他的心上。
“我……”宮魅千撐不住力量，大半個身子倒在他那邊，“我很想你……”她的指尖冰冷，輕輕地放在他的臉頰，“三年啊……你知道我想你多少遍嗎……！
三年有多長你知道嗎……？
我每天每天都是度日如年！”
像是宣泄一般，宮魅千狠狠地說著，“我已經不知道該不該恨你……我知道是你殺了我的父王、我的母後，我該恨你的……可是……”宮魅千低下頭，輕聲抽泣，“可是我又覺得……我愛你更多……”她放下雙手，緊緊地抓住他的衣襟，“若不是七七……我定是死在你死去的地方了……”江城子有些哽住了，他緊緊地抱住宮魅千，雙手有一些顫抖。
“千千……”他說，帶著思念，“對不起……”“不……”宮魅千猛地推開江城子，不穩地撐著桌麵，“你不是他……你的眼睛、你的動作、你的語氣……”她像是自欺欺人地搖搖頭，“就算像又如何，你終究不是他……”宮魅千又要倒下去，江城子立馬將其接住。
“我也不知道……是你在騙我……還是我在騙我自己……”宮魅千笑起來，淚水卻落下，“或許是我不能接受這樣的事情……即使它已經過去了三年……”難以對焦地望向這個男人，他和他長得那樣像，就連溫度、氣息都好似一模一樣……“你騙我一次吧……”宮魅千抓住江城子的衣襟，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你騙我一次也好……我真的……好痛苦……”話音剛落，江城子的唇便封住了宮魅千的唇。
伴隨著唇齒間的苦澀淚水，不知是她的還是他的，帶著一點點甜，就像當初的模樣。
兩人緊緊相擁，在這一片月色下，恍惚回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