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年頭的老式門鎖在拉開時發出“吱呀”的聲音, 可視屏裏不太真切的身影隨著這個聲音映入鬱時的眼簾。
兩人異口同聲:“你……”
麵前的男人頓了一下,似乎是在等著自己開口,鬱時抿了抿唇, 剛剛想說的話卻怎麽都說不出來了。
能說什麽?
問他是怎麽知道自己家裏住址的, 還是問他為什麽要過來找他?
那可是主角攻啊, 是大結局會和主角受幸福美滿的主角攻,而他鬱時不過是一個可有可無的炮灰而已。
他第一次覺得接下綜藝的這個決定做得沒那麽正確了。
“外麵是誰啊,怎麽開門開了這麽久?”應該是見他在門口的時間太長了些, 蘇葉的聲音從客廳內傳來,帶著些擔憂的意味。
聽到客廳裏的問話, 鬱時從紛亂的心思中回過神來, 轉頭對蘇葉回了個“好”然後對門外站著的賀傾道:“……賀先生,你先進來吧。”
賀傾看著低著頭不看他的男生, 沉沉應了聲,西褲包裹下的長腿邁入玄關。
“抱歉, 很久沒回來,家裏很多東西都沒準備。”看他在玄關處站定, 鬱時這才一激靈,想起來昨日同蘇葉逛超市時隻買了兩人份的生活用品,此時家裏並沒有多餘的拖鞋給男人, 忙道:“賀先生你直接進來就好,不用換鞋了!”
他一直低著頭,自然也沒看見男人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好一會才挪移到旁邊玄關隔斷處擺放著的相框上。
照片裏應該是男生初中時期的模樣,稚嫩的臉上還沒脫去嬰兒肥,笑眯了眼的樣子看起來和鬱沅沒什麽兩樣。
“嗯。”視線從照片上離開, 賀傾的眼神都柔和了許多, 在鬱時準備轉身的一瞬間, 他抬手揉了揉男生的頭。
也隻揉了一兩秒便收回手,趁著男生怔愣的當口,他抬腳走進客廳。
鬱時下意識地碰了碰男人揉過的位置,手摸到頭發後又立刻放下來,垂在身側微微蜷起,腦子難得有些混亂。
他這是……在安慰自己麽?
“賀哥?!”正在同其他人商量對策的蘇葉見到走進來的是賀傾,震驚道:“你怎麽來了?不對,你怎麽知道小時住這的?”
反應過來後跟著男人進來的鬱時聽到好友心直口快的問話,彎了下唇。
不愧是蘇葉,問出了他的心聲。
“賀傾?”
茶幾上放著的手機裏突然傳來一個疑惑的聲音,原來是程之許也加入了群通話。
“他來做什麽?他不是在國外談生意麽?”p神警惕道。
“我看到消息,不太放心。”賀傾轉頭看了眼神色還算輕鬆的男生,破天荒的解釋了一句:“趕了下進度,結束了就回來了。”
“家庭住址我是找汪薔要的,之前每個人都填過的背景資料在她那。”
蘇葉聽完漫不經心地“噢”了一聲,也不知道聽沒聽進去。
“賀叔叔!”鬱沅也有幾天沒見到賀傾了,此時看到他的人軟軟的貼上去撒嬌:“等等想叔叔。”
小奶音實在招人疼,連一直沒多少表情的男人都忍不住唇角勾起,抱住小家夥坐了過去。
坐穩後才同鬱時道:“我給你打了幾個電話,你沒接。”
言外之意就是——
是因為太過擔心,所以才不請自來的,你不要有顧慮。
這話鬱時自然聽懂了,他低頭看了下通話記錄和通知欄,果然有十幾通未接來電。
隨後又上下翻了翻通知,發現不止是賀傾,汪薔也給他打了幾通電話,但是剛才為了防止再有電話打進來設的專注模式把他們的電話也一同攔截了。
有些不好意思,他咳了一聲,在賀傾旁邊坐下。
“如果網絡上的輿論還是平複不下來的話,我們可以拎出幾個典型的營銷號出來發律師函。”是左塵的聲音:“《刑法》第二百四十六條規定:以暴力或者其他方法公然侮辱他人或者捏造事實誹謗他人,情節嚴重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製或者剝奪政治權利。”
蘇葉剛想點頭附和就聽到電話裏頭傳來溫易淮稍顯遲疑的聲音:“但是這樣會不會讓這個事件愈演愈烈?畢竟…”
“那現在要怎麽辦啊?”話還沒說完,陽星搶過了話頭:“壓熱搜他們跳腳,不回應也跳腳,我們總不能一直這樣坐以待斃吧!”
他想得太天真了……被打斷的溫易槐暗自搖頭。
先是在陪朋友麵試練習生時因為長相過於出色被破格選中,才練習半年又因為在選秀節目中的高人氣成功c位出道——
從某個方麵來講,陽星比他們幸運得多。
簽下他的公司並不大,也算是全心全意養著他一個人,但就是陽星的公司把他保護得太好了,自然沒讓他接觸到這個圈子裏的黑暗麵,因而他到現在都覺得被造謠汙蔑了就應該狠狠反擊回去。
“你的想法沒錯,但是治標不治本。“賀傾沉吟一會後道:“如今更重要的是——”
幾人異口同聲:“找到那個上傳視頻的人。”
說幹就幹,掛斷電話後蘇葉又點開那個視頻,準備仔細研究一下拍攝角度,賀傾靠在米色的沙發靠背上,閉著眼睛揉了揉眉心。
“賀先生……你先休息一下吧。”鬱時見他疲憊的模樣,伸手想要把兒子抱起來,卻被閉著眼睛的男人準確按住。
他掙了幾下,這才意識到男人的力氣究竟有多大,他也不算文弱,竟然都沒能掙脫。
“daddy!”夾在兩人中間的鬱沅小朋友十分為難,一邊是正在睡覺的賀叔叔,一邊是自己最愛的daddy。他隻能小聲提醒爸爸:”叔叔睡著啦,daddy乖乖,不動~“
“……別動。”賀傾的聲音是之前從沒聽過的沙啞,帶著濃濃的倦意。他掌心的溫度滾燙,鬱時隻覺得被按住的手背都要被這熱度給灼傷了,“就這樣讓我眯一下就好。”
說完這句話,他按住鬱時的那隻手倒是沒再用力了,鬱時稍微使了點勁就抽回了手。
手背上那股熱度好像還存在著,他不自在的蜷了蜷手指,後知後覺的紅了臉。
賀傾已經表現得如此明顯了,鬱時自然也多少察覺到了他的心思。
不知道為什麽,在麵對其他人的示好時都能果斷拒絕劃清界限的他,這一次竟然有些猶豫起來。
自己這是在幹什麽?那可是主角攻!
是啊,那是主角攻,是他不顧一切想要逃離的劇情中心。
鬱時原本還有些心跳加速,想到這裏又慢慢冷靜下來。
室內安靜下來後,視頻裏的聲音就聽得格外清楚,重播到任幸開口詢問是否認識馮帆那裏時,賀傾睜開雙眼。
“對了,一直沒來得及問你。”蘇葉抬手按下暫停鍵,轉頭問鬱時:“你和這個馮帆有什麽淵源啊?怎麽聽到他的名字就變了個語氣?”
或許那時真的是原主殘留下來的意識在抗拒那個名字,“馮帆”這兩個字現在從蘇葉的嘴裏講出來的時候,鬱時並沒有感覺到自己有和那天一樣的情緒起伏。
感覺到另一個人的視線也落在自己身上,他同以前一樣笑了笑,答道:“高中班裏不太對付的同學而已……不說這個了,你看出什麽來了嗎?”
蘇葉搖搖頭,那個視頻本來就沒有拍到任何人的臉,他嚐試著通過聲音遠近來判斷手機位置,但這難度太大了,普通人根本聽不出來區別。
憑著一個隻有聲音的視頻確實判斷不出來什麽東西,但他心裏已經隱隱有了個答案。
他溫聲道:“沒關係,肯定還有辦法的。”
鬱沅似乎也被客廳的氣氛感染了,在賀傾懷裏扭了扭,嘴裏還小聲喊著“daddy”。
恰好這個時候賀傾的手機響了起來,他看了眼來電顯示,然後將小家夥放下來,和鬱時打了個招呼:“我去陽台接個電話。”
重獲自由的鬱沅一頭紮進爸爸懷裏不肯再出來,蘇葉壓低了聲音,湊近在鬱時耳邊道:“我覺得十有八九是那個任幸。”
“為什麽?”鬱時挑眉,不由得有些驚訝,蘇葉的想法其實和他不謀而合,“我並沒有什麽地方惹到他吧?”
是的,這也是他想不通的地方。
他自問,他和任幸從第一次見麵起,自己一直都沒有做出什麽讓人非常反感的舉動吧?
甚至於在意識到主角攻受相遇後,他還試圖撮合兩位主角。
但不知道是他的錯覺還是怎麽,他總能感覺到任幸對自己始終有一股敵意,尤其在兩人獨處時更加明顯。
他一開始以為是自己阻礙了他和賀傾的發展,可從他入住別墅以來,已經過去了快一周的時間,他和賀傾之間的交流甚至還不如蘇葉和賀傾的多,為什麽他唯獨惦記上了自己?
“嘖,我可是經過了充分的推理論證得出來的結果!”蘇葉不知道從哪裏找出來了紙筆,像模像樣的在紙上寫寫畫畫起來:“第一個證據就是,上次我們幾個一起看《限定心動》的時候,溫大哥說的他那段經曆,他是什麽樣的人我們還不知道嗎?要說他耍大牌,不如說我耍大牌還讓人相信一點。”
“還有,第二點就是……”
蘇葉還在一條一條的列舉自己的觀點,鬱時卻沒能再聽下去。
家裏的室內陽台用的是推拉式的玻璃門做隔斷。
昨天做完大掃除為了散味,鬱時特地把陽台門敞開了,如今被賀傾嚴絲合縫的關上,透不出一絲的聲音。
男人側對著門站在陽光下,一隻手隨意插在西褲口袋裏,另一隻手拿著耳機貼在耳邊,臉上一貫的沒有任何表情。
耳邊傳來蘇葉的推論:“所以我有充分的理由懷疑任幸就是那個陷害你的人……”
其實他沒有表情的時候還真的挺凶的,鬱時眨了眨眼。
下一秒,男人似有所覺的轉頭,和他的目光撞在一起——
那雙淡漠的眼睛裏出現了一點笑意。
鬱時心裏一顫,猛的收回視線,食指點到蘇葉歸納的論據第四條,“我覺得這裏有點說不通,你再考慮一下。”
“嗯…我看看。”還在專心列證據的蘇葉並沒有發現他的走神,他看著好友指出來的地方思考了一會,果然發現了漏洞:“確實!這裏應該是這樣……”
他有些心虛地抿了抿下唇,不敢再抬頭了。
關緊陽台門後,賀傾將電話劃到接聽的標誌,聽筒裏傳來了熟悉的總裁特助的聲音:“您昨晚發給我的賬號所在ip已經查到了,地址就在h市。”
“網絡安全部門追查了這個地址所在地,發現是一個叫耀石娛樂的公司,主營藝人經紀、影視投資方麵。”能幹的總裁特助帶著通宵趕出來的結果,冷淡的向上司匯報:“我順便查了一下,您現在所在的節目裏就有一位耀石娛樂的藝人,他叫任幸。”
頂頭上司並沒有誇獎他的意思,“嗯”了一聲後又拋出了另一個問題:“我知道了,另外讓你查的那個人你查到沒有?”
“馮帆,23歲,h市本地人士,家庭條件一般。六年前從h中直屬中學升入高中部,和鬱時先生是一個班的同學。欺軟怕硬,喜歡奉承h中的公子小姐們,成績不好就是個小混混,經常霸淩學校裏的弱勢學生。”
“原本他和鬱時先生扯不上關係,兩人甚至還能在體育課上一起打籃球。但高二鬱時先生失去雙親,需要自己賺取學費這件事被班級學生知道之後,他也變成了被馮帆霸淩的對象之一。”
賀傾聽著電話那頭林然的匯報,沒有說話。
“馮帆高中畢業之後並沒有考上大學,跟著h市一群小混混每天無所事事,前兩年因為聚眾鬥毆和故意傷害坐牢,現在還在監獄裏服刑。”林然講到這裏,語氣變得有些猶豫,“賀總,在查馮帆時還發現了一些東西……是關於畢業酒會的。”
賀傾等偷看被抓包的男生匆忙轉過頭後才開口:“你繼續。”
“三年前馮帆在校外某個混混朋友那裏搞到了一瓶藥,是當時一些富二代用來在**□□……助興用的。那些藥用在人身上除了催情並沒有其他副作用,隻是人在第二天醒過來後會忘記之前發生的所有事情,所以也被戲稱為忘憂水。”在林然講到這裏時,賀傾的眼神驟然變得冰冷起來,“我們調取了酒店當天宴會廳的監控,確定他趁鬱時先生不注意的時候碰過他的杯子。”
宴會廳很大,而且為了客人的隱私著想並沒有安裝多個攝像頭,隻有一個在最角落。
林然在查監控時隱隱約約看到馮帆趁人不注意拿起了倒滿了酒的杯子,並且往裏加了一點東西,至於是什麽並沒有拍攝進去,不過料想也不會是什麽好東西。
自己的頂頭上司依舊沒有開口的意思,林然隻覺得隔著電話都能感覺到老板猶如實質的冷氣。
“還有一件事情。”他硬著頭皮繼續匯報:“我順著線索查了一下,發現藥的來源是林家。”
林然等了兩分鍾,電話那頭一直沒有聲音,直到他準備掛斷電話時才聽到老板的回複:“辛苦了,這個月加百分之十的獎金。”
“這在我的工作範圍內。”老板的意思他當然清楚——當這一切沒發生過。
耳邊傳來電話掛斷的聲音,賀傾站在盛夏的烈日裏,心裏的陰暗惡意卻在那一瞬間達到了峰頂。
他原以為男生隻是喝醉了酒,他原以為……
聊天框裏彈出數十張照片,是林然收集到的鬱時的高中照,從高一到高三。
點開最底下的那張,賀傾的手指停在照片裏男生燦爛的笑容上。
穿著紅色球衣的男生約莫十五六歲的年紀,應該還是讀高一的時候,照片裏的他應該是剛打完球,一頭黑發全部擼到腦後,臉色紅潤。
身上是一套寬鬆的紅色的球衣,露出來的小腿又細又直。右手卡著一個籃球,朝著鏡頭伸出左手比了個耶,笑容是從未見過的肆意。
那應該是他最快樂的年紀了吧,有疼愛他的父親母親,有要好的同學和優秀的成績。
手指向左滑動,照片應該是偷拍的,在便利店的門口,已經有些糊了。
穿著便利店工作服的男生麵無表情的拿起客人放下的商品結賬,頭發已經長到蓋住了眼睛,整個人頹唐了許多。
之後的所有照片裏,男生臉上再也沒有了笑容。
最後發過來的,是那段宴會廳裏的監控錄像。
手指隻是猶豫了一下,賀傾關上手機回了客廳。
“是有什麽急事嗎?”男生擔憂的看著他。
賀傾突然感到了十足的慶幸,慶幸那段不愉快的經曆沒有把男生擊垮,慶幸男生能從過去的陰影裏走出來,甚至還將他們的孩子撫養得如此健康美好。
同時又感到十足的自責,自責自己當初竟然就這麽放任男生離開,自責自己沒能在他最無助的時候陪在他身邊,沒能保護好他,就連現在重逢之後都還讓他受到了傷害。
年輕的愛人懷抱著他們的珍寶,沒有為自己如今的境遇擔憂,反而還在害怕會因此耽誤自己的事……
賀傾隻是克製的俯身碰了碰他的頭發,“沒事,隻是例行匯報情況。”
確實十分克製,在鬱時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男人就收回了手,隨後順勢坐在他的旁邊。
如果在場的不是賀傾,鬱時相信,蘇葉卡在嗓子眼裏的那聲尖叫早就響徹整個客廳了。
然而現在在他麵前的是那位不好惹的人物,因此他隻能做著呐喊同款動作,無聲的尖叫。
“小時。”然而賀傾卻沒有給蘇葉消化的時間,幾乎是剛坐下他就開口,說出了個讓蘇葉真正叫出聲的事情:“視頻發出者的賬號ip所在地在h市,賬號擁有者是耀石娛樂的一個普通職工,而任幸是耀石娛樂的簽約藝人。”
作者有話要說:
咱們小時要開竅了!
等解決完小白蓮就能快快樂樂談戀愛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