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係統挺起小胸|脯:【積分換寶, 我們是專業的。】

【可之前的129個世界,從來沒有這回事。】溫瑜麵無表情地精準打擊。

【換寶就這麽隨機且隨便地給了嗎?連個商城都沒有,這可和我看過的小說不一樣。】

【更何況, 你從來沒說過有什麽積分。】

係統:【……積分換寶的解釋權, 最終歸金蟾所有。】

溫瑜視線向下,金蟾趴在腳凳上,正跟另一隻蓮花台中心的三顆蓮子大眼瞪小眼。似乎它把那當成了眼睛,正在比誰能瞪得久。

那隻蓮花台與溫瑜手中的顏色正相反, 濃綠台座,淡綠蓮子。

金蟾察覺到溫瑜看它, 仰頭看過來,尖尖的小|嘴上咧, 下巴一片圓潤的白,竟露出個有點呆萌可愛的不露齒的笑。

溫瑜:……行吧。

她隱隱覺得這個世界與眾不同, 否則,不會死掉十九個同樣任務成功率100%的前輩,也不會有這麽多以前從未出現過的東西。

有的甚至毫無規則,有的似乎是出現了係統才現編規則。

她沒有追究下去, 溫瑜經曆得夠多,知道什麽能問出來,什麽問不出來。

溫瑜將話題拉了回來:【這個要怎麽用?】

【一隻你拿著,另一隻放在女主身邊就行。三號魚是天生佛子,所用的生生鳥玉簡是特製的,帶有一絲佛光。隻有這蓮花台能不著痕跡地捕捉。】

係統出主意:【女主出城去找一號魚了,趁現在, 你藏她房裏。】

溫瑜想了想:【我覺得貼身放比較好一點。】

係統哼了聲, 它當然知道貼身放好, 可問題是女主是個大活人,又不瞎,直接塞她身上不就被看到了嗎?

【找個理由送給她好了。】溫瑜收起蓮花台:【“溫瑾”應該正對她有好感,送個東西不算什麽。】

係統:……

它默了默,緊跟著催促:【那現在我們去找一號魚吧。】

【女主拿下一號魚走的是救贖線,基本上一號魚慘的時候女主都會現身,九天玄女一般救他護他,溫柔側顏是他午夜夢回的癡念。你去搶她的位置,把一號魚先給救了,就能削弱女主的影響力了。】

溫瑜挑眉:【這能行?】

係統小手一指半麵書櫃:【好多小說都是這麽寫的,穿書過去趁大佬弱小時拯救他,像種菜一樣,等他厲害了就可以豐收了,你信我。】

溫瑜撇撇嘴,不置可否,但她對一號魚還是好奇的,便要起身:【那就去看看吧。】

還未站起,係統又是一聲:【對了!】

【別忘了二號魚今天要去見妹妹。】它頓了下:【現在他已經快走到小院門口了,嗯……還帶了不少胭脂水粉鸚鵡蝴蝶繡帕風箏等等女孩子會喜歡的東西。】

【這是它今天遵在碼頭旁時,聽隔壁李嬸和花娘嘮嗑時聽來的。】

溫瑜又坐了回去。

她深刻反思自己最近執行任務是不是有些過於認真了,怎麽感覺一個晚上的事情這麽多。

曾經徹夜不眠肝任務,為了推進度,打著點滴口吐鮮血仍哆嗦著冰涼的手去打榜,結果差點把自己作進太平間的記憶還曆曆在目。

過分的緊,是會出問題的。

所幸,她有個很好的流程決策法,來幫她解決這個問題。

【你說的對,是要處理下岑樓的事。】

溫瑜左右看看,視線落開始跟蓮花子呲牙的金蟾身上,靈氣一引,金蟾便覺手上一鬆,抱著的銅錢沒了。

金蟾懵了,抬頭見是溫瑜拿走了銅錢,呆萌的小臉靜置了幾秒,重又低下來很蓮子比瞪眼睛。

銅錢飛起,在空中滑過一個美麗的弧度,“咚”的一聲,落在了地上。

無字的一麵向上。

溫瑜:【扔出了反麵,今天就不去見岑樓了。】

係統:?

溫瑜開始瞎編:【你不懂,對付這種滿心熱切上趕著的男人,想要吊住他,就要心情陰陽,不可預測,若是一直順著他的意,那很快就會被厭棄的。】

係統開始記筆記:【嗬,男人。】

【宿主,還是你見多識廣,學富五車。】它比出了大拇指。

溫瑜笑笑,她起身,這下可以去看一號魚了。

可她剛站起身,就有一股強烈困意襲來,整個人向後躺倒,睡了過去。

與此同時,係統發出警告聲:【死亡buff觸發。】

【魘魔引不滿溫瑾與上弦宗勾結,顛倒黑白,指鹿為馬,決定替天行道,入夢擊殺溫瑾。】

【夢魘之魔,來源不知,實力不知,怨氣濃度100%,夢殺成功率100%,宿主反殺率3%,死亡率100%。請自救。】

然而溫瑾已經聽不見了。

她臉上是係統從未見過的安寧,仿佛流浪奔襲者終於找到歸處的放鬆。

*

溫瑜是被鬧醒的。

有人在戳她的臉,而她的臉不似現在這般瘦削,有點胖乎乎的,一戳就是一個軟軟的坑。

“她真漂亮。”有人在笑,是個男人,他的話中,沒有敵意,卻透著另一種叫溫瑜不懂的感情。

她心底莫名湧起一股夾雜著怒意的迫切,她想要看那個男人的長相,一使勁就睜開了眼。

可迎麵是溫暖的光,和煦的風,以及大片大片璀璨的向日葵。

她看到一隻秀氣漂亮的手,拍掉了男人的手,嗔怪卻溫柔:“別鬧她。”

那手撫上了她的臉:“囡囡醒了?”

她被抱了起來。

女人抱著她,擋住了有些刺眼的陽光,男人則為她唱著一首不在調子的搖籃曲。

有點傻。

可也挺好的,她想。

很快便沉沉睡了過去。

再睜眼時,視線內一片狼藉,滿手的墨跡,屋中沒有一塊好牆,書畫都被按滿了黑手印和鞋底印。

門“吱呀”一聲,溫瑜下意識地轉頭。

門口逆光站著三人。

她看不清他們的表情,可身體卻下意識地做出了反應,將手中半麵破碎沾墨的書伸出去,吱吱呀呀地喊了句:“嗲嗲……”

熊孩子該挨揍了吧。溫瑜這般想著。

可緊跟著,她就聽到門口男人驚喜的聲音:“阿情,覽博,這是她第一次開口叫爹。”

再然後。

溫瑜仍舊困在這身體中。

斷斷續續的,她看到了屬於溫瑾的過去和成長。

看她牙牙學語,看她用小短腿跌跌撞撞地邁起第一步,看男人抓著她的手教她寫下三點水,看女人親|吻著她的腳丫,給她穿上親手做的軟鞋,看博叔在她貪玩要被罰時出麵跟溫父溫母談判,看城民攢下好東西偷偷塞給她……

男人和女人告訴她——懷玉城是她的家,城民是她的家人,家人是要彼此守護的。

那是她學到的最初的做城主的道理。

某個時候,男人和女人離開了,而溫瑜還沒有看到過他們的長相。

她成為了懷玉城的城主。

避世而居,城民安樂,百家幸福。

有一天,陣法有異,服有鶴紋的上弦弟子入了城。他們之中,有一位身著白衣的少女,她眼神堅毅,背著一個身材高大昏迷不醒的男人。

他們來求妝玉。

這本來就不存在的東西。

溫瑜端坐在會客廳中,看著他們魚貫而入,視線中的畫麵隱隱開始扭曲,一縷縷的黑氣如煙一般,散溢在空間中。。

像是昭示著噩夢的開始。

她突然覺得,眼睛有點痛。

*

城主府,臥房中,溫瑜躺在**,神色安然,閉著的眼睛中,卻流出了血淚。

詭異的情況讓金蟾身上的疙瘩更凸起,它一雙眼望著溫瑜,左右亂晃,又擔心又急,想拍醒溫瑜,可爪子剛伸出去,又收了回來。

最後,它小心地從肚皮袋中拿出一縷白色絨毛,往溫瑜的手上蹭了蹭。

溫瑜沒有反應。

係統:【沒用的,魘魔織夢,外物影響是叫不醒的。】

可金蟾卻像聽不懂似的,它並不聰明,此刻最直接的想法,就是天大地大,主人最大,那麽它就暫時不在意什麽老大老二的排位,找那隻白團子,來叫醒主人吧。

它眼神有些憂傷,主人喜歡的靈獸來了,主人就會醒的吧。

金蟾轉身,蹦了出去。

它蹦過門外的鬆樹和灌木叢,循著味道,向著最偏僻的院落蹦去。

金蟾走後,鬆樹後轉出了一人。

那人袖角繡有仙鶴流紋,是白日韓子坤身旁的上弦南華峰弟子,叫甄清澤。

他是被派來確認溫瑾入睡的。

通過這段時間對玉簡貼的觀察,韓子坤已經確認,隻要溫瑾不主動回應,懷玉城的人就不會管玉簡貼。

而韓子坤就是要等溫瑾睡著,在玉簡台上炸一個猛雷,等溫瑾一覺醒來已來不及反應,徹底地掛上汙名,永不翻身。

就因為這,甄清澤在這蹲了三個時辰。

他從傍晚就躲在鬆樹後,被侍女和護衛分別偶遇了不下十次,喂馬的小姑娘還以為他是想偷麻雀蛋,當著他麵將鬆樹上的麻雀帶窩給移走了。

甄清澤:……

他也不知道,這算不算韓子坤所囑咐的“不要驚動懷玉城的人。”

他們看到他了,但都沒有被驚動,就像是他在城主屋外鬆樹這看月亮,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又或者,是自恃他無法對城主或者懷玉城做些什麽壞事。

甄清澤腿都站麻了,看月亮看得脖子也僵了,終於聽到屋內安靜了,而溫瑾那隻特別的靈獸也開始外出活動,看樣子,溫瑾睡著了。

為了確認,他還捏了塊靈石,透視窗戶,隱約看著溫瑾躺在**睡著的樣子。

穩了。

他鬆了一口氣,這就回去通知韓子坤發帖。

*

亥時三刻。

因上弦宗發帖回應而有些沉寂的玉簡台,又迎來了一次流量爆發。

又有人發帖了,且帖子上明明白白的標明了【內部消息】兩字。

從古至今,吃瓜就是人們閑時的一大樂趣,名人翻車是最愛,同仇敵愾還有助□□速拉近彼此關係。

這也是溫瑾帖子熱度能被炒起來的原因。

上弦宗的回應將瓜給拍碎了,這個新的帖子又把瓜重新種了下去,且還快速催熟,看著比之前還真還保熟。

帖子用冷靜客觀的語氣和第一視角,闡述了上弦弟子求藥時發生的事情。

並配上了當時的影像。

影像中,溫瑾周身光線暗淡,麵目模糊,麵對上弦眾人的請求,反反複複說出口的是“不”,“沒有”,“不歡迎你們”,“隨時都可以走”,“不送”。

很是推諉和敷衍的態度,叫看得人窒息,隻覺得共情到了曾被人為難的自己身上。

相對的,上弦一方就亮眼很多。

尤其是沐顏雪衣鶴紋,少女皎皎,柔而不屈,仿若冬夜寒梅般漂亮明亮的眸子,還有那句“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溫城主他日就沒有可求人之處嗎!”,叫看得人也跟著心潮彭拜,隻恨不得時光飛速前進,少女飛速成長,趕緊打爆溫瑾的狗頭。

一石激起千層浪。

歸順三家和實名感謝溫瑾救助者,相比於修真界中千千萬萬用玉簡貼的人,實在是太過渺小,直接被打成了溫瑾的走狗或者見錢眼開被收買了的流徒。

上弦宗的回應也被看作大宗風範,包容有度,但也有聲音暗指宗內有人與溫瑾勾結,欺壓壓門內弟子,換取利益。

這說法,讓一眾門派中被欺壓過的弟子,也跟著ptsd了。

對溫瑾的聲討貼,幾秒鍾就有一個,除了置頂的拍賣貼、規則貼等幾個,前三頁滿滿當當,全都是溫瑾相關。

帖子中,還夾雜著不少愛慕者對沐顏的支持私心。

“沐仙子不僅人美心善,還頗有風骨,溫瑾容顏醜心更惡,還想妄圖將這事壓下去,教沐仙子受委屈,我第一個不答應!”

————後麵很快跟上了第二個第三個第一百六十八個。

“沐仙子不畏強權,不屈仙骨,是我輩楷模,不瞞各位,從她進入美人榜,我就仰慕她了,現在我知道,她不僅容貌美,實力也美!溫瑾是什麽東西,他一定是對仙子心有不軌!”

————後麵跟上了一堆腦補狗血小說,以及沐顏現在為什麽成不了美人榜首的科普。

“支持沐仙子,溫瑾道歉!”

————這是出現最多的話。

係統眼睜睜看著玉簡台上天翻地覆,而溫瑜人事不知,急得都快哭了。

它試圖喚醒溫瑜,可叫了幾聲,溫瑜全無反應,不知為何,它竟被夢境排斥,根本無法連接溫瑜。

係統崩了會兒,重又冷靜,坐桌子邊上開始翻筆記。

它得想想辦法。

更何況,剛金蟾不是出去了嗎,看它的方向是去找二號魚了,若是真能將岑樓拉過來,憑借魔尊對魔的天然壓製,應該能把溫瑜救出來的。

就算不行,係統翻筆記的手一頓,很快又堅定地按了下去。

就算不行,它也要相信溫瑜。

無論什麽死局,哪怕骨灰都被人揚了(120號玄學世界真實發生的事情),她都有置之死地而後生的能力的。

隨著玉簡台上新帖子的發布,整個玉簡台對溫瑾的聲討,溫瑜夢境中的場景,越發幽暗深邃起來。

懷玉城中大火,明明該是刺眼的紅,可也蒙上了一層灰蒙的黯淡。

溫瑾體內靈力流失,震痛之下,金丹之軀,也險些捏不穩手中的劍。

玉玲瓏似有所感,脫枝而來,溫瑾接住,硬生生地將靈力全部打入了軀體,用的是玉石俱焚的法子。

她不能倒在這裏。

大火中,有人在屠戮她的城民。

溫瑜無法控製身體,她像是一個旁觀者,隻能看著。

見到溫瑾如此,她才了然,原來書中那一|夜,溫瑾並不是一開始就被擊傷毫無作為的。

她竭盡全力,想要去做到自己承諾的守護。

就連那有幾分怪脾性的玉玲瓏,也同仇敵愾。

可這是徒勞,也是圈套。

黑化魚隱在暗處,是故意用城民激溫瑾出手,擾亂她的心境,消耗她的靈力,等待她的毒發。

他在合適的時刻,一擊出手,明明能斃命,可卻隻在溫瑾心脈上留下了一個小點,逐漸向外蛛絲般的崩裂。

是讓人緩慢而痛苦的死亡。

溫瑜困在體內,與有同感,靈力耗竭,毒發刺痛,心髒崩裂,

城民卻還想要救她,他們中有些人,本就是看著溫瑾長大,還有些人,是溫瑾看著他們長大,撲過來,卻終究在毒藥和擊殺中倒下。

有腳碾在她的手上,溫瑜聽到有人惡毒咒罵“老子最討厭你們這種含著金湯匙出生的了,全天下的好處,全讓你們給占盡了!”

指骨碎裂,心髒抽痛,可在那一刻,溫瑜感受到一種更深切的痛,從心髒的另一個位置湧出,甚至讓她想要哀嚎發泄。

那痛意太真實,幾乎讓溫瑜懷疑,溫瑾身上是否有其他尚不知曉的疾病,可頓了幾息,她才意識到,這是最初係統傳遞信息時,那詠歎調中念出的絕望和悲傷。

眼看城民被屠戮的絕望。

無法守護家人的悲傷。

大火燒了半夜,黑化魚他們似乎想抹去自己的痕跡,不僅燒了房子,還燒了人。

最後的最後,一個人來到她麵前。

他刻意隱藏,溫瑜隻能看到他的影子,根據搖晃的火光,其他影子的對照,溫瑜判斷出,他個頭不高,甚至有些過分的瘦。

應該就是黑化魚。

“痛苦嗎?”那人聲音沙啞,卻透著恨意和滿足的舒爽:“這還隻是開始而已。”

墨綠色的魂火燃燒,溫瑾的魂魄被抽離。

懷玉城下,新挖出一個小小的窄洞,沒有生命,沒有風聲,隔上幾天,才會有一縷細弱的光,透過來,照進死寂潮濕的洞內。

溫瑾的魂魄被鎖在那裏。

她看不到外麵,卻能聽到一切。

最開始,無人管她,隻是不時會有魂火灼燒於她,似乎想磨滅她的神智。

可溫瑾的魂魄,盡管模糊不堪,痛苦不堪,卻仍舊餘著一抹赤色的光亮,不大,卻足夠明亮和溫熱,像是一盞生生不息的向日葵,讓她這個人還勉強的可以稱之為“活著”。

她沒有屈服。

後來,時不時有人來拜訪。

那人罩了一團黑,形貌身型不顯,來到這裏,不做別的,隻是折磨溫瑾。

她的魂魄尚有人形,被斷魂鏈從琵琶骨穿過,連接束縛在身後的刑架上。

那人對她,像是在玩一個發泄的遊戲。

會鞭打她,會用焊鐵烙她,會用紙巾蒙住她的臉看她窒息,也會因為好奇魂魄的複原程度,而拔掉她的指甲,扯掉她的腸子。

魂魄跟隨人的意誌顯形,那人也沒有扯開過她的衣服,所以並不知道溫瑾的真實性別。

溫瑜好奇這人的身份。

他不是黑化魚,來這裏也沒有什麽目的,似乎隻是單純找到了個可以發泄情緒的玩物。

這是一個在書中,在係統得到的背景信息中,隱形了的人。

在被囚困的這個階段,溫瑜已經摸到一點法門,她知曉此刻是入夢,動用靈力屏蔽了部分神經感知,所以,她感同身受的痛苦,也不過十分之一。

雖然隻有十分之一,她也知道,溫瑾在這裏,是怎樣的痛苦和絕望。

她知道,溫瑾是可以選擇死亡的。

可溫瑾沒有。

就連溫瑜也不知道原因,她猜得出來,但她不懂為什麽。

長久的世界任務,溫瑜的心早已麻木,就連感情都很淡泊,很多時候,她隻是循著一個正常人該有的樣子,去表現情緒。

有時候溫瑜也說不清,那到底是她的真實感覺,還是她的偽裝。

唯一有的波動,也是她控製自己保留下來的情感,是生死之間巨大威脅前的興奮感。

這會讓她覺得,自己是在活著。

所以,溫瑜並不懂溫瑾,她的心是空的。

但她已經判斷出,拉她入夢者的目的。

讓她在經曆著最痛苦、最黑暗、最不想麵對的記憶時死去。

這段記憶,本該屬於書中的溫瑾,溫瑜推測,也許是她接受了係統給予的世界信息,導致對方織夢時,產生了一些偏差。

可這些能殺了她嗎?

溫瑜不在乎的笑笑,雕蟲小技而已。

夢這個東西,在第一個世界中,可是她的主業。

那是很遙遠的記憶了,溫瑜是個容貌醜陋的腦神經科研助理,卻喜歡上了一個享譽星際的明星,當舔狗的記憶她已經有些模糊,但卻記得所做過的每一項研究,所切過的每一個腦子。

很多種族的數據,全部經由她的指尖,輸入到超算中。

因此,溫瑜很清楚。

最初夢境雖有威脅,可卻是回溯之意,似乎是想查探確認某些信息。她動了些手腳,對方能看到的畫麵有限。

可從懷玉城滅那段記憶開始,夢境中的殺意越來越明顯,似乎織夢之人確認了什麽,想要將她困死在這裏。

困意再次襲來。

這次,又是什麽呢?雖然有趣,雖然能讓她獲得更多的信息,可她不喜歡,白天辛苦幹活,晚上還要做一個晚上的噩夢。

該結束了。溫瑜漫不經心地想。

*

陰涔涔的寒意滲入四肢百骸,關節骨骼處,針紮一般疼痛。

溫瑜睜開眼時,一把刀正抵在她的喉間。

刀鋒冷硬,正向下一寸寸的割進她的脖子。

血腥縫隙中,細密冷風滲入喉間。

感覺無比得清晰,溫瑜知道,她要死了。

正好,還可以看一看,在書中,溫瑾到底是死在誰的手上。

喉間疼痛,已經開始漏風了。

頭暈的窒息感中,溫瑜抬起頭。

她看到了握刀的人。

黑暗微光中,隻看得清他一雙眼睛,如千年寒譚的底,是極致的黑。

對上溫瑜,他的眼神中沒有波動,殺她的目的很清晰。

溫瑜笑了。

寂靜黑暗中,她抬起了手。

這是夢境中,她第一次主動動作,仿佛掙脫了某種桎梏,連帶著周圍的空間,都崩裂了一瞬,露出剝離被踩碎時的“哢嚓”微響。

溫瑜卻不在意。

不是想叫她死嗎?那她就死好了。

她反手握住刀柄,刀的寒氣浸入她的掌心,相觸的皮膚卻像是被燙到似的開始脫皮。

“看著我的眼睛。”她嘴角上挑,笑容肆意而瘋狂,大權在握生殺予奪的王者一般。

“等我來殺你。”

刀被她按下。

喉間沒有疼痛,夢境卻以刀為中心,碎裂崩壞,屬於溫瑾的過去褪|去,露出了這片空間本來的樣貌。

虛無的灰色,散發著腐敗發餿的味道,像是將懷玉城的豬泔水都集中在了這裏。

很醜陋惡心的地方,卻是一個人內心的本核。

“溫瑾,你以為你破了一線幻夢便了不起嗎?你這樣的惡人,我說過,我一定會讓你為你的行為付出代價的!”

聲音扭曲卻尖細,怨念和憎恨撲麵而來。

這是夢魘之魔。

據傳,夢魘生於被屠戮之家,是含怨而死的不甘魂靈,由家人屍骨和怨氣溫養,吞夢成魘,執念入魔。成魔之時,狂性大發,頃刻之間,便在睡夢中奪去千人生機。

夢魘不死不滅,不入六道,自帶厄運,無親無友。因為修得夢魘的過程太過殘忍,上天便給了夢魘這樣的懲罰。

這樣的口吻,溫瑜知道他是誰。

她開了口,溫和而包容:“你是第二夢嗎?”

那聲音沒了聲息。

溫瑜繼續加碼:“第二夢,我是小五。”

“你還記得我嗎?玉簡貼上,你我誌同道合,相談甚歡。”

“小五……”

灰色虛無中凝結出一個人形。

一個嬌|小的少女出現在溫瑜眼前。

她是灰色的。

她穿著秀蘿裙,像是刮在了哪裏,被撕破了好幾個口子,露出了半截小腿。

裙角繡著不規則的圓形邊沿,因為是灰色的,看不清到底是什麽,但看著,也像是某一家宗門的紋飾。

溫瑜抬眸,看見了少女的臉,因被擾了夢中清靜而不爽的心,這才舒服了些。

少女人如“第二夢”其名,是個美女。

她是有幾分幼態的美麗,即使是灰色的,小鹿般的眼睛,嬌嫩的嘴唇,也能窺探出她曾經鮮活時的漂亮。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的衣服領子偏開,露出了一邊鎖骨,黑色手印印在她下巴和半個脖子上,跨過左邊鎖骨和左肩,是她身上唯一的旁色。

“你是小五!這不可能!小五怎麽是溫瑾呢?你是故意玩弄我嗎!果真你們這些人,都沒有一個好東西!”她神色激動而扭曲,整個空間隨之變動壓縮,像是吞吐沙子的蚌貝。

“我是小五,也是溫瑾。”溫瑜聲音安撫:“我沒有騙過你,我與你說的話,都是我的真心話,並沒有騙你,也沒有玩弄你。”

“胡說!那帖子明明是罵你的!你怎麽會認同我呢!”

“我回複且認同的,是你的理念。”溫瑜眼神沉然,聲音平靜卻有力量:“你說這世間有許多不平之事等待正義光照,我認同,你說有許多道貌岸然之輩蠅營狗苟,我認同。你所憤恨不恥和想改變的一切,我認同。”

“你說想看上弦回應,想讓真相大白,吾心與君同。”溫瑜自嘲一笑:“玉簡台上太過混亂,真真假假,人們的情緒輕易便能被挑動,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我本不欲理會,可轉念一想,這世間如我一般被汙蔑之人又有幾何,倘若放任而之,便是對他們不起。”

“而汙言者嚐到甜頭,麵對下一個受害者時,會更加的凶狠,長此以往,便是我最初的姑息,親手養出了一頭會吃人的怪獸。”

“我頂帖,是想讓更多的人看見,因為等到上弦回應,一切不攻自破,他們便知道,這一切都是虛假。而我回複你,隻是發自內心,引為知己。”

少女扯了扯裙子,她似是想要擋住露出的小腿,可卻無濟於事,夢魘會永遠維持死亡時的可怖,她此刻的形貌,也是她最不甘的怨念,至絕不變。

她麵容有一瞬的模糊和猶豫:“我看你的夢,也不像是個壞人……”

“壞人的夢,很黑……”

“還會有很奇怪的東西……”

“相信我。”溫瑜衝她微笑:“我是小五,是你的朋友,不是帖子中虛構出的那個恐怖的人。”

“你說希望世間再無不平,再無醜惡,再無爭鬥與算計,希望大家開開心心的一起吃美食,我認同。”

溫瑜伸出了手,全然沒有哄騙小姑娘的自覺,臉上是屬於雙大滿貫影後的真誠:“來,我們一起。”

第二夢猶豫:“你……”

她似乎有些信了,抬起右腳,想向她走來。

可邁步時,第二夢看到腳腕上一截黑手印,猛地挨叫一聲,雙目血紅,向後退去:“你騙我!”

“你和那些人都是一樣的!”她憤怒質問:“別再騙我了,玉簡台上新的帖子我都看到了!要不然我也不會要殺你!”

“就在剛剛,還有人頂著獬豸散人的名號發帖,為你正名,是人冒名頂替,還是這位替天行道的修者,根本也是個偽君子!”

淩漏魚發帖了嗎?

明明都安撫住了,第二夢怎麽像忽然受刺激一樣?

溫瑜微微皺眉,她不喜歡事情超出掌控,正要再問,就聽第二夢喊道:“溫瑾,去死吧!”

她的聲音並入到整個空間中,像是無數個壞掉的喇叭,扭曲地拚命地嘶啞地喊著。

灰色褪|去。

再沒有困意,溫瑜站在那裏,眼神清明,唇角笑意淡淡,指尖靈力一引,看著周圍景象變化。

十方煉獄,使者岩漿,修羅鬥場,煙花樓船,天方劍山……

景象滾動變化,幾乎窮盡了夢魘所有的織夢。

直到看到一座古色古香的小鎮,聞到濃鬱的食物甜香,溫瑜才鬆開指尖,踏了過去。

星際時代的知識,多種族大腦的學習,加上細致絕佳的靈力掌控,讓溫瑜早就找到了這個夢魘空間的原理和運行機製。

知道如何運行,那麽便可以利用規則的漏洞。

於是,溫瑜決定,來都來了,不如順便旅個遊,放鬆一下。

*

夜風輕撫,樹影婆娑。

岑樓現身於小院外,對照水鏡,整整衣襟,按按頭發,平緩了呼吸,在腦中預演了幾遍見麵情況,這才刻意放慢腳步,緩步慢行。

他很期待今晚的再次見麵。

可以說,從昨天離開到今天過來,他清醒的時刻,總會忍不住想少女溫瑜。

她像是一朵安靜的優曇,紫色的神秘,引人向往,可又會突然冒出玫瑰的尖刺,叫人刺痛,卻欲罷不能。

甚至於岑樓本體糊塗時,破不開溫瑜周邊的法陣,又因兄妹氣息相近,將花錯送給了溫瑾。

岑樓磨牙,冷哼一聲,既然溫瑾是溫瑜的哥哥,這賬就暫且不與他算了。

岑樓自幼雙親亡故,他又是天下唯一的噬冉獸,沒有阻攔地便被先人舊部推上了魔尊之位,要星星不給月亮,每日都有新鮮玩樂,因而雖活了二百餘歲,卻仍舊是少年心性。

他對於感情的理解很淡薄,隻是單純地想要和一個人親近。

之前,那人是沐顏。

現在,這人是溫瑜。

他來見溫瑜前,心中早已滿滿的計劃,看花燈,玩套環,吃小吃,坐遊船,全是出外玩樂。

臨到院前,又有幾分情怯,溫瑜看樣子從未出過門,他的安排,她會喜歡嗎?她會願意跟他出去嗎?

局促之下,岑樓敲了敲門。

桑葉隨風飄下。

沒有人應。

他又敲了敲。

仍舊是沒有人應。

岑樓推開了門。

院內空廖,就連優曇花都蕭索,秋千空****的,隨著夜風搖擺,可卻沒有人。

他左邊純黑的眼眸幾不可見地紅了下,按捺著開口:“溫瑜,你在嗎?”

房影黯淡,連帶回**在院中的聲音,都透著一絲涼。

岑樓站在那,向來隨心所欲的魔尊,滿心的期待落了空,臉上的神情,有幾分怪異。

“怎麽不在呢?”

他喃喃而語,卻不再壓製,一出手,就打碎了秋千。

魔的本性,從來就是掠奪,這是養大他的部下告訴他的。

即使一時按捺,也是為了獲得什麽。

他不知道自己想獲得什麽,但滿腔的憤怒和委屈,他卻不想忍。

更可恨的是,岑樓的腦子裏,此刻想的還是——溫瑜她去哪了呢?

腳下傳來一陣拉力,岑樓低頭,就見那隻長得很醜的金蟾正叼著他的衣擺往外拽。

他眼睛微眯,狠踢一腳。

金蟾被踢得翻了好幾個跟頭,撞到看房門柱才停下,金色的肚皮凹陷下去,是一個鞋尖的模樣。

臭ha蟆找死。

他那一腳用了近八成力,全是內勁,別說是隻癩ha蟆,就是當年還在幼年期的他自己,都禁不住這一腳,肯定死。

早就看它不順眼了,現在撞到黴頭上,是它倒黴。

更何況,岑樓下巴輕抬,微微得意,這隻臭ha蟆死了,溫瑜的靈獸位置就空出來了,這樣,他的本體就有機會了。

威風淩淩的噬冉獸,怎麽都比一隻癩ha蟆好吧?

至少,禁打啊。

他眸中暴戾漸漸平息,黑色瞳孔越發深沉,正欲離開,卻腳步一頓,頭微轉,視線重新落回在金蟾身上。

那隻他以為死得不能再死的金蟾,竟然一個翻身,重新趴回了地上,然後七拐八拐地向著他而來。

像是剛才翻跟頭轉暈了。

臉仍舊是醜傻醜傻的。

岑樓瞳孔微震。

待察覺到袍角再次被咬住時,他才回神,眼神極其複雜地看了眼金蟾,甚至懷疑他是不是某大能魔族前輩風|流一時遺落在外的混血傻兒子。

冷靜下來,岑樓才意識到,金蟾一向不願與他靠近,如今這般拽他,不像是驅趕,倒像是想帶他去哪。

難道,是溫瑜派它來的?

他臉上登時露出喜色,像是不知人間疾苦、一往無前的少年,雲|雨晴空,喜怒愛恨,都這樣一覽無餘得明顯。

“那跟你去看看。”

嘴上不大情願,岑樓腳步卻沒停,順著金蟾拉力的方向前進。

金蟾察覺到他跟上來,也不再拽,轉過身,小尾巴一扭一扭,蹦跳著往前走,時不時地還回頭確認,看岑樓是否跟了上來。

岑樓此刻心情又好了,連帶著看金蟾都順眼了許多,對於它這愚蠢的小動作都分外包容。

隻要能見到溫瑜就好了,她那麽漂亮,帶她出去玩,能哄她笑一笑,也是好的。

一魔一獸剛出院門,還未拐過一個彎,岑樓腳步一頓。

左手手腕的脈搏連著心髒,猛地跳動,這是他用於守護沐顏的連心印的感應。

隻有沐顏有生死危機時,才會如此。

可金蟾那般急切,溫瑜無故失信,她身上沒有連心印,若是她也出事了呢?

淺淡水汽縈繞,像是岑樓內心的掙紮,他並沒有意識到,僅僅隻是見了溫瑜一麵,她的地位,就已經與相處數月的沐顏相當了。

城中更近,不若先去看下溫瑜呢?

這想法一出,岑樓腳步繼續向前邁出,可剛邁一步,他心口猛震,整個人不受控製地停了下來。

像是被潑上顏料,岑樓左邊漆黑如墨的瞳孔迅速染上了赤紅,他站直了身,整個人的氣勢一變,散發著嗜血和瘋狂,雙眸似血,充斥著暴戾和殺意。

連帶著,那無人能看見的淺淡水汽,也微微一震,沒有奔向金蟾,而是反向收回了魔尊的腦中。

“沐顏才是最重要的。”

驕矜少年之聲隱帶傲慢,透著殺意和不滿,是與此前全然不同的語氣。

“敢傷她的人,死。”

他消失在原地,向城外遁去。

*

夜色暗沉,彎月疏光。

夜風涼滲滲的,休照坐在花壇角落,半邊身子都涼了,他手裏捏著塊核桃酥,隱在陰影中,遠遠看去,像一塊黑石。

核桃酥是休照漫無目的走著,經過廚房時,廚房的老伯給的。

老伯說,這是城主最喜歡吃的,休照來這的第一天吃過,和平常的核桃酥不一樣,沒那麽甜,口感特別得酥,很精巧。

可如今,核桃的麻香陣陣,他卻沒有食欲。

這還是有生以來,休照第一次不想吃東西。

他覺得羞愧,也覺得不配。

“哎呀。”休照捂住頭,再度後悔,怎麽當時就把溯影鏡給韓師兄了。

因著溫瑾的幫助,懷玉城的和善,蔣直這一隊中留在懷玉城的上弦弟子,都對玉簡台上的輿論變化很是關注。

他們想看溫城主恢複清名,是最盼望上弦宗盡快回複的。

上弦回複,幾人紛紛頂了貼,站了邊,高興的像是要過年一樣。

可沒想到,晚上一個影像貼讓一切都變了。

那是他們第一次來到懷玉城時,與溫瑾在殿上發生的對話。

是被剪裁拚接過的。

明明當初溫瑾進退有度,溫和有禮,是師姐沐顏心憂師兄,突然發難憤慨,來了一句“三十年河東河西”,當時他也不知怎麽了,同樣被激起滿腔憤慨與豪氣,又覺得留下無用,便跟著師姐走了。

若是硬要看,反倒是他們上弦宗的人小家子氣了。

可玉簡貼上的影像中,溫瑾是麵目陰暗醜惡,百般推諉的無恥小人,師姐沐顏反倒成了不屈權勢、字字震心的英年才俊。

影像貼作證,上弦宗回應作用為無,溫瑾如今的境況和名聲,在帖子多次鬧大之後,已比最初差上了好幾倍。

看到帖子時,休照臉有一瞬的發白。

他知道是怎麽回事。

韓師兄拿走了他的溯影鏡,這是他做的。

其他弟子不知道他有這樣的寶物,除了石率察似是發覺他臉色不好,往這邊看了一眼外,剩下的都是在憂心和討論,這影像到底從何而來,甚至懷疑到了柯心賞的身上。

休照借口餓了離開,去找韓師兄對峙。

卻隻見到了師兄身邊的甄清澤。

甄清澤隻說了一句話:“休師弟,帖子發出去,群情激奮,上弦宗和懷玉城已經對上,你吃的是上弦的飯,拜的是上弦的師父,不會做吃裏扒外的事情吧?”

休照悶不吭聲,反駁一句:“我也吃了懷玉城的飯。”

“還吃了我家的飯。”

“還有鎮上酒館的飯。”

甄清澤冷笑一聲:“那休師弟好好想想,到底要吃誰家的飯吧?”

休照怔住:“你們為什麽要這麽做?”

“韓師兄做事,需要理由嗎?”甄清澤這話似是反問,卻又藏著譏諷,他看看休照,又軟了口氣:“休師弟,溫城主有懷玉城,也有相信他的人,這事充其量名聲上不好聽,不會對他造成什麽影響。”

“韓師兄是師父的兒子,師弟你是木山休家的子弟,若是此事敗露,韓師兄和師弟不會出什麽事,那麽被推出去的,隻會是我。”

“我會死的。”

休照被嚇住,他從小被保護得很好,再加上並不是心思深的性子,人生最大的變故就發生在這幾天,這還是第一次意識到身邊人會死亡這件事。

“怎麽會?溫城主不是這樣的人,師父也會護你的。”他磕磕巴巴地說著。

“休師弟,我與你,同人不同命。我什麽背景都沒有,死了就死了。”甄清澤膝蓋一彎,跪了下來:“師兄求你了,這事就這麽算了吧。”

休照被嚇愣了,他像是不知道如何反應似的,想上前去扶起甄清澤,卻被他抱住哀求,想答應又覺得不對勁,慌亂中推開他,轉身跑了。

甄清澤跪在那裏,看著休照跌跌撞撞的背影,眼眸冰冷,也有一絲苦意。

休照不想回屋,漫無目的地便來到了這角落裏。

他不知道該怎麽辦。

他不想讓溫城主受累,也不想看甄師兄死。

不遠處是馬廄,他的聲音驚動了馬匹,那邊傳來一聲響鼻。

“喂,你藏在那裏做什麽?”清亮聲音劃破暗夜:“是想偷吃我的馬嗎?”

“不,不是,我沒想偷馬,隻是睡不著在這坐一會兒。”休照忙起身,可緊跟著愣了愣,那姑娘的話裏,偷後麵是還有個“吃”嗎?他是不是聽錯了?

就算他嘴饞愛吃,也不會看到人在馬廄旁就想到吃馬上去。

一點燭火亮起,少女眼眸清亮,看了過來。

她一身紅裙勁裝,黑發被編成辮子,墜著紅色的蕊珠,像暗夜的精靈,一團明亮又幹淨的火,不染汙垢和塵埃。

休照看愣了。

修真界中美人不少,師姐沐顏又是美人榜榜首預備役,他也曾因師姐的靠近而臉紅過,可這一刻,眼前的少女,卻擁有著他從未見過的光芒和燦爛,讓他局促想要避開眼神,可又怔住不知動彈。

“那你也離馬廄遠點,你若是看著看著餓了想吃怎麽辦?”

“那我站遠點。”

休照聽話應著,少女這麽一鬧,他煩惱自棄的愁緒被打斷了,便走了過去:“是我吵醒你了嗎?對不起。”

“沒有。”

四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但並不是很關心,她轉過頭,盯著眼前小台上的雜草窩:“有吃的在這,我睡不著。”

休照看過去,那是個麻雀窩,不知道她從哪摘來的,裏麵躺著三個灰棕色的小蛋。

而少女正對著麻雀蛋吞口水。

休照默了默,將手中核桃酥遞過去:“你吃核桃酥嗎?”

少女輕輕一嗅:“這是城主喜歡的,我不搶城主的東西吃。”

“那你想吃麻雀蛋?”

少女沒吭聲,但是極輕極輕地點了下頭,她像是怕被蛋看見,還是用手擋住了蛋才點的。

“咕咚。”很清晰的吞口水聲。

“那你怎麽不吃?”休照想不通,難道是不會做?

四月又吞了吞口水,眼睛都舍不得移開:“好吃,想吃,但是這樣不對,不對的事我不做。”

“爹爹說過,麻雀選在了城主府中築巢,是信任我們,尋求庇護,草獸有情,我們不能辜負。”她聽上去饞得快哭了,口水吞了又吞,卻很堅定:“這是原則。”

“修道者,引天地之靈,是與天地定契,為人做事,要問心無愧才行。”

休照被震住了。

他呆呆地看著少女,覺得這十七年的人生和教誨都白過了,竟連懷玉城中一個普通的少女都比不上。

什麽名譽受損對溫城主無害,什麽此事敗露會害死甄師兄,什麽吃誰家的飯,什麽站誰的邊,全都不重要了。

就像少女說的,“好吃,想吃,但是這樣不對。”,不對的事情為什麽要做?

木山休家的溯影鏡,是為辯真保命,不是用來做這種事情的。

休照本是心思簡單之人,剛剛被紛雜感情裹挾,一時迷惑,如今則是被一點而透,心中眼中皆已清明。

他不動不出聲,眼神還直愣愣的,四月誤會了,忙將麻雀窩擋住:“我都不能吃,你更別想吃。”

“再不走,我打你了。”

她撿起一枚比手還大的石塊,輕輕一捏,石塊立刻就碎了。

休照微微吃驚,剛剛少女身上並沒有靈息變化,那石塊,完全是她憑自身力量捏碎的。

懷玉城倒真是臥虎藏龍。

心中疑慮破除,他便急著為溫瑾洗清汙蔑,當下也不多糾|纏,衝著四月一拜,道聲“謝謝”,便轉身離開了。

四月偏頭,眨了眨眼,她沒想通,但也沒打算多想,小心地捧起麻雀窩,因為不太放心上弦弟子會不會回來偷吃,就又換了個地方。

*

玉簡台上。

子時四刻。

自稱獬豸散人的三無小號在發帖,表明曾在懷玉城中與溫瑾見過麵,對方是清正君子,影像貼中的影像有靈氣駁雜之感,應是有人故意拚湊,汙蔑溫瑾。

然後,因為對溫瑾有所關注,聽到有人討論帖子及獬豸散人可能在玉簡台上現身(淩漏魚:?)之事,現場買連玉簡跟人學習發帖回複基本操作,並在看完了所有的玉簡台規則後,第一次發帖接觸玉簡台世界、被玉簡台上奉為獬豸散人吹捧的淩漏魚,嚐到了玉簡台的混亂和殘酷。

他被罵了個狗血噴頭。

{你說你是獬豸散人?哈,那我還是太上老君呢!獬豸散人都不一定知道他這稱呼,拜托溫瑾找水軍能不能找點靠譜的,號還是三無,有沒有點職業素養?}

{影像靈氣駁雜,你咋這麽能吹呢?我活三百歲了,第一次見到這詞,留影石的影像還能拚湊,我呸!溫瑾的走狗!}

{有本事你也拚個影像出來啊!這公關,我給差評!}

有些詞淩漏魚都看不懂,但罵他的還是看懂了的。

若不是還顧忌形象,用了本人代號,他滿肚子的罵人素材,能把這些人給噴哭。

要證據是嗎?

當他沒有溯影鏡那樣的靈寶嗎!

他就給他們證據!

於是,本來隻打算發帖聲明幫溫瑾這個不錯的小輩澄清一下的淩漏魚,被恐怖的“網絡”席卷,代入情緒,準備死磕奮戰都最後一刻了。

旁邊,教他用玉簡台的散修見他眉毛皺得能夾死人,料想這位玉簡台新用戶,是說話不謹慎讓人給噴了,想起自己的當年,暗搓搓地又湊過來:“這位道友,麵色這麽不好,是不是被人給罵了?”

“想反罵回去,卻不想汙染簡貼名屬,隻能挨著,心有不甘,對嗎?”

他借著道袍掩映,伸過來一遝連玉簡。

“馬甲連玉簡,你值得擁有,一枚隻要十塊中品靈石,妖修的,人修的,魔修的,邪修的,鬼修的,想要什麽有什麽,想怎麽罵回去怎麽罵回去。”

淩漏魚起了興趣:“不錯。”

“道友買一枚嗎?今天開張,便宜點,道友買,給九枚中品靈石就行。”

“嗯。全都要。”

淩漏魚笑了,滿口利牙,像是擇人而噬的鯊魚,比罵人,他就沒輸過!

*

醜時。

玉簡台上正熱鬧著,首當其中的,是那個“獬豸散人”發的貼,熱度比爆料溫瑾的影像貼都高。

因為裏麵的對噴實在精彩。

說是對噴,更像是單方麵壓製,不知哪裏來了一堆三無小號,瘋狂反噴最初噴貼主的人,罵人技藝之高超,捅人心窩子的程度,以及天南海北的俚語廣度,讓人歎為觀止。

還引來一撥人來打卡取經,學學語言的藝術。

就在這個時候,玉簡台上悄無聲息地發了個新帖子。

連名字都起的樸素——“懷玉城求藥一事的真相。”

這段時間大家正噴溫瑾,一時之間看到懷玉城都有點懵,沒反應過來聯係,等反應過來,又瘋狂奔入帖子。

裏麵一句話都沒有,隻有一個影像。

打開看,正是之前發出來過的求藥對峙影像,人們頓覺失望,讓無聊人士給釣了。

可有人敏銳地發現影像時間不同,又往後看了看,這才意識到,這竟然是一份隻有開頭一樣,後麵發展完全不同的影像。

比之前的更絲滑,光影更順,更像是真相。

頓時,無數分析人士湧入。

同時,獬豸散人的帖子中,名屬為“獬豸散人”的發帖人,也無聲無息地回複了一條。

同樣是一個影像。

人們因為注意力被吸引,過了會才發現這個回複,點開一看,發現這竟然是懷玉城求藥的後續。

也就是沐顏一行人重回懷玉城,與溫瑾再次對峙,又遇到了獬豸散人(被模糊掉麵目身形)的整個過程。

玉簡台上的人頓時覺得忙不過來了,這兩個帖子,再加上最初的影像貼,還有最初的爆料貼,四個帖子來回跑。

跟淩漏魚對噴(主要是被噴)了好幾百層樓的人們看完了後續影像,意識到發帖人還真是獬豸散人。

懲惡揚善的獬豸散人站邊了溫瑾,且後續影像中,溫瑾大義淩然,不糾上弦引魔之錯,不顧舊怨救人的行為,再加上清俊如玉的顏值和氣質,徹底地俘獲了入貼的人們。

同時,分析人士判斷,兩個求藥影像中,後發的影像為真,之前的影像,確實是汙蔑。

本是出塵仙人,不顧前嫌,盡心救治,心懷天下,反被惡意拚湊汙蔑?他們這些人,還被帶節奏跟著罵了這麽久。

溫城主甚至連一句辯解和辱罵,都沒有說。

玉簡台上的人,頓時心虛,後悔,想要補償。

溫城主才是真正的名士啊!

於是,醜時三刻起,玉簡台上,溫瑾和懷玉城的風評,徹底開始反轉!

作者有話說:

不負責小劇場:

溫瑜:我隻是睡了一覺,怎麽問題都解決了?

係統:宿主真牛逼,這就是她曾經說過的,她做一分,剩下的九十九分讓人們和利益去推動嗎?真高。

翌日,係統交上了二十頁的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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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檔文《BOSS天天對我做思想教育》求收藏,文案在下,感興趣的小天使收藏一下唄~

文案:

周若蕊穿成了仙俠大女主文中的送菜炮灰,人生劇本就是被女主吞掉,成就對方無雙涅槃血脈。

無雙涅槃血脈,即,死亡會讓她更強大。

現在,這牛逼血脈,還在周若蕊身上。

周·不用修煉死一下就變超強·還有這等好事·若蕊:趕緊找棵歪脖樹,誰也別想攔著我變強!

剛掛上繩。

書中陰狠毒辣殺人不眨眼的最終反派Boss,小心翼翼的將她抱下來,溫柔拂去她發上草葉:“人生在世,還有很多美麗的風景,姑娘何必想不開呢?”

周若蕊瘋狂揉臉跺腳:這SB拿錯劇本了吧?等下……難道他喜歡我?得甩掉他趕緊死掉!

反派Boss(感受著臉被擠壓狂揉的觸覺):等找到破除共感共命的法子,本尊定要親手殺了你!

麵上,他仍舊微笑:“腳跺疼了吧?來,我背你走。”

後來,周若蕊奔馳在求死的路上,最危險的秘境她搶著去,最陰毒的試煉她第一個上,連天塌下來,她都不讓個高的頂著,自己飛上去拚命托舉。

可她就是死不了。

不僅死不了,還得了寶物無數,崇敬無限,無限二十四孝男德好老公(Boss:?)一個。

其他人:羨慕到流口水。

周若蕊:還死不了,真tm心累。明天去跳個孟婆淵試試吧?

CP:死亡能讓我更強大因此假裝喪氣天天變著法作死的小仙女女主X我雖然很想弄死她但她和我連命共感又天生喪氣想尋死,我勸她卻把自己修行成人生光明導師的反派魔尊男主。

這就是一個女主瘋狂作死男主拚命攔著,然後兩人都大發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