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到空間中，一片死寂。

突然，一陣笑聲破空而來，斷斷續續的，夾雜著莫名的喑啞淒涼。仿佛是將死之人行走在廢墟中，寸草不生，荒蕪地讓人毫無求生欲望。

顧昱珩坐在**，身體佝僂著，他低著頭，雙手無力地蓋住憔悴的麵容，頭頸微屈，蜷縮在一起，額頭抵在裝著玫瑰種子的玉盒上。

荒涼的笑聲越來越大聲，從一開始的哽咽喑啞，逐漸變得癲狂。

007看著眼前的男人，作為一團數據，明明不應該有情緒的存在，但它心中不由自主泛起空落落的感覺，真實地不似錯覺。

“有什麽用……”痛苦的低語竄進007點耳中，打斷它的思緒，007驚愕地抬頭。

顧昱珩正抬著頭 ，眼睛毫無焦距地平視前方，雙手頹然垂在兩側，嘴角的笑意越來越大，眼神卻浮現著痛苦的波瀾。

“有什麽用……千方百計、機關算盡，到頭來……還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明明是為了救他，但是……”卻讓我提前失去了他……

顧昱珩看著自己的雙手，痛不欲生，眼神像是浸了一層薄薄的霜雪，散發著無窮無盡的冷意。

“嗬……哈哈哈……哈哈哈哈……”荒蕪淒涼的笑聲響徹整個房間，讓人不禁心生悲戚。

顧昱珩大笑著，圓潤的水珠卻不由自主從眼角滑落，像是斷了線的珍珠。他眼底泛著猩紅的血意，再看去，仿佛又蘊含著黑霧般死寂。

他像個瘋子一樣，將玉盒緊緊收入懷中。

“寶寶，你怎麽可以這樣……”

“你怎麽可以……”

“留我一個人。”

“憑什麽……憑什麽！憑什麽自己一個人就做了所有決定……”他寧願自己出事，都不願意讓祁遇替他受罪。

那是他最愛的、恨不得將一切甚至生命都奉上的人，怎麽可以因為他受罪。

心中的憤怒和無力像潮水般湧來，淹沒了顧昱珩的理智。

007看他越來越瘋狂的情況，心裏暗道糟糕。

“顧昱珩！你清醒一點！”它向前飄去，大聲喊著，企圖將男人從自己的世界中拉出來。

“滾——”

男人機械地抬頭，視線落在007身上，仿佛在看一個死物。

007對上他的眼睛，心下一驚。

那雙眼睛沒有平時麵對祁遇的溫柔寵溺，也沒有對其他人的漠不關心，而是充滿了暴虐的弑殺之意。

男人眼珠動了動，007隻覺得全身上下都浸入一片雪水之中，冷的發顫。

顧昱珩……是真的想要殺了它。

007心知顧昱珩並不能拿他怎麽樣，但它卻忍不住心生懼意。它毫不懷疑，如果顧昱珩的視線能殺人的話，它早就死了千次萬次了。

空氣逐漸凝滯，007一動不動，緊張的氣氛一觸即發。

“叩叩——”指節敲擊著房門，節奏性的敲擊聲打破了屋內凝結的氣氛。

屋內遲遲沒有回應，門外傳來一陣猶豫的踱步聲。

沒一會兒，外麵的人似乎下定決心。

“小少爺在嗎？”是陸管家。不僅如此，敲門聲還伴隨著小孩子的哭聲，夾雜在一起，鬧騰不已。

顧昱珩眼皮眨了下，眼神變得平和起來，他的睫毛顫了顫，卻沒回應。

門口靜默了一瞬，管家又道：“錦安少爺不知道怎麽的，一直在哭，奶粉也不吃……”實在是小家夥哭得讓人心疼，管家沒辦法，隻有帶著他找爸爸了。

或許錦安兩個字刺激到了顧昱珩的神經，又或許是越來越大的哭聲，男人終於有了動靜。

頭顱機械地左右一動，眼神逐漸清明，越來越響亮的哭聲傳到男人的耳中。顧昱珩的眼中終於有了一絲波瀾。

“小少爺？”管家又敲了敲門。

難道是出去了？當時他隻以為祁遇有事上樓了，讓他暫時看顧小孩兒。

看樣子應該是出門了。

管家想。

他微歎一口氣，放下懸空著正要敲門的手。另一隻手緊緊抱住顧錦安，小心翼翼地哄著。

“哦哦錦安乖，不哭不哭……”聽到小孩兒的哭聲，管家隻覺得心都被他給哭疼了。可是現在兩個父親都不在家。

也不知道跑哪去了，就把安安丟在家裏。管家不由抱怨道。到底看不得小孫子哭得稀裏嘩啦的，管家準備給顧昱珩和祁遇打電話。

“哢嚓——”身後，開門聲響起。

管家拿著手機的手一愣，轉身看向門口。

暗色的門被打開，顧昱珩直愣愣地站在門口，臥室的光線大多被他遮掩住，隱約透出幾絲光，背光之下，顧昱珩整張臉都隱藏在背光的黑暗之下。

“少爺？”管家疑惑出聲，少爺不是出門了嗎？

毫無防備，管家被突然打開的門嚇了一跳，定睛一看，發現是顧昱珩，他才更為吃驚。

他今早上明明親眼看著顧昱珩出門了的。

敏銳的，管家察覺顧昱珩情緒不是很好，但因為光線的緣故，他看不清顧昱珩的臉，也沒太在意，隻以為是單純的情緒不佳。

他鬆了一口氣，“小少爺剛剛好像出門了，安安一直在鬧……”話還沒說完，就被顧昱珩打斷。

“我來吧。”

管家笑說：“可能是想爸爸了。”說著，他小心將小孩子放進顧昱珩懷裏，將毯子仔細蓋好，生怕他受一點罪。

雖然安安最粘祁遇，但交給顧昱珩，管家也是放心的。畢竟，祁遇修養那些天，都是顧昱珩在照看小孩兒，可以說，顧昱珩已經是一個手法嫻熟的奶爸了，做起事來也是駕輕就熟。

男人熟練地將小孩抱起，右手緩慢有節奏性地輕拍著他的背部，也許是感覺到了父親的氣息，小孩子的哭嚎也終於緩了下來。

之前哭得太過厲害，導致就算不哭了，也一驚一驚地打著奶嗝。

管家見小孫子不哭了，心也安穩了下來，他笑道：“果然是想爸爸了。”

說完，也沒打招呼，哼著小曲兒就往樓下走。

顧昱珩沒開口，抱著小孩兒就進了屋。

一進屋，顧錦安小手便一抓一抓地拉著顧昱珩的手，放到鼻子前聞了聞，愣了一下，又小聲嗚咽起來。

可憐兮兮的，像隻受了委屈的小獸，讓人聽得心都碎了。

顧昱珩穩穩地走著，坐在床邊，任由顧錦安扒拉吮吸他的手指。他盯著小孩子軟軟白白的臉蛋，突然就笑了。

顧錦安的模樣集齊了兩人的所以優點，麵容優越，但是一眼看去，很容易看出祁遇的影子。

相比於顧昱珩這個父親，更像祁遇。

也因此，顧昱珩對他升不起任何遷怒。看著他，仿佛就看見了小時候的祁遇。

小家夥還在嗚咽個不停，顧昱珩食指叩在他額頭，苦澀又帶著扭曲的笑意，“你是不是也在找另一個爹爹？”

他輕輕摩擦著小家夥的臉蛋，愣愣地看著床頭上的玉盒，又像是透過玉盒看著什麽。

“寶寶，你看，小家夥想你了，哭得這麽傷心，你就這麽狠心，不管他了？”

顧昱珩話剛落音，緊接著，就響起顧錦安響亮的哭聲，兩父子就跟打配合似的，好不默契。

可惜，祁遇聽不見。不然，可得把他心疼死。

小家夥臉都哭紅了，顧昱珩還是舍不得他和祁遇的孩子，輕輕搖著哄著。

哭累了，小家夥沒多久就沒了聲響，是睡著了。

顧昱珩將他放在搖籃中，他在旁邊站了許久，複又返回床頭，將玉盒拿起，放在上衣的內兜中。

顧昱珩：“出來。”

過了一會兒，007顯出身形。

男人木著臉，大拇指不時在膝蓋上摩擦，“寶寶他到底怎麽了？”

還能回來嗎……

之前007隻是大致說了原因，更深層的東西，顧昱珩一概不知。

007和顧昱珩兩人誰都不待見誰，這會兒不得不為了祁遇共處一室。

007也不打算和他透露太多，它和顧昱珩打過交道，這家夥實在太聰明了。

“阿遇現在尚存回旋的餘地，但前提是你一定要把種子放好，不然……”未盡之語，兩人心知肚明。

“需要我做什麽？”顧昱珩不想就這樣幹等，將愛人的生機寄托在別人身上，他從來不是一個被動的人。

但是此刻，他不得不接受這個結果。

“不需要，你把種子保護好就行了。”007瞅了他一眼，“其他的，你什麽也做不了。”

殺人誅心。

007這番話就像一把利刃，刺進了顧昱珩的心裏。

——

意識一片黑沉，祁遇不知在其中漂浮了多久，四周黑壓壓的空間仿佛隱藏著一張血盆大口，隻要他一動，就要將他吞噬進去。

記憶仿佛又回到了當時被關小黑屋的場景，祁遇隻覺得心髒極速跳動，腦袋一紮一紮的疼，呼吸愈發急促，讓祁遇隻覺得呼吸不上來，喘不過氣。

瀕死關頭，就在祁遇覺得自己即將死去的時候。突然，一道光破空而來，瞬間照亮黑沉的空間。

祁遇隻覺得呼吸一鬆，新鮮清新的空氣前赴後繼地往他身體裏鑽。

隱隱約約的，他聽到那到光說——

“抱歉，我來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