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俯身趴在祁遇身上,為免壓著,身體隻是虛虛地靠著,他伸展開雙手,將祁遇緊緊圈住。

無人注意到,青年卷翹的睫毛輕輕顫動。

“終於又見到你了。”他歎息感慨。

下一秒,男人抱著祁遇的身體突然一僵,仿佛受到了什麽衝擊,身體瞬間繃緊。約莫過了一分鍾,才恢複正常。

此前,程鈺剛走。

祁遇本來認真修煉,沒曾想困意直衝衝地朝他襲來,他也順從心思,恍惚地睡過去。

睡得迷迷糊糊之時,突然,一道黏膩炙熱的視線落在他身上。

是誰?心中浮現出點點疑惑。

祁遇打算起來看看,卻發現整個人如同陷入沼澤一般,動彈不得,隻有些許清明的意識,不至於無知無覺。

嗒嗒嗒——

熟悉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越來越明顯。

是程鈺。

他來幹什麽?

一股涼意從兩手接觸的地方傳來,帶著珍寶般的憐惜,酥麻的顫意打心裏冒出來。

不合時宜的,祁遇冒出一個疑問——

他真的是程鈺嗎?

溫柔的涼意逐漸靠近,慢慢移向臉頰,耳邊,饜足的喟歎響起,明明是再平凡不過的一句話,卻在祁遇心中,掀起了一陣驚濤駭浪。

那個稱呼,隻有一個人會這樣叫他。

隻有一個人。

‘阿珩……’

是你嗎?雖然這樣問,但祁遇心裏知道,這就是顧昱珩。

可是為什麽,會頂著小白的容貌,為什麽你不認我,為什麽還要躲著我……

一籮筐的問題埋在祁遇心中。

下一刻,他卻沒心思細細琢磨。

因為——

“寶寶,我要走了……”顧昱珩細細撫摸著祁遇光潔白皙的臉龐,溫柔體貼,眼中卻蘊檀著濃重的黑意。

他不甘。

憑什麽,憑什麽就要他眼睜睜看著,看著愛人走向別人的懷抱。

即使那人是……

另一個自己。

顧昱珩心中不甘,卻沒有任何辦法,因為,他本就不屬於這個世界,自然不可能在這停留過久。

輕柔的軟意落在祁遇唇間,慢慢地,演變成狂風驟雨般的狂吻,就像是嗜人的野獸,想將麵前的人吞吃入腹。

被動的接受著這個吻的祁遇,心中升起一股慌亂之意。

——什麽要走了?

——不會的。

——阿珩答應過,會永遠陪在他身邊的。

——不許走……聽到沒有。

——你要是走了,以後我真的就再也不理你了,保證轉頭就重新找一個男人,氣死你。天天跑到你墳墓前秀恩愛。

祁遇想動,想說話,卻被顧昱珩的能力禁錮地死死的。

“放心,我走之後,會有人陪著你,我怎麽放心,怎麽舍得讓你一個人留在這兒……”仿佛能聽到祁遇的話,顧昱珩又絮絮叨叨說了許多,就像是將死之人托付身後事。

——那你就別走,你留下來陪著我。

顧昱珩心裏悲戚,沒有人比他更想留下來,他的寶貝,他最愛的人……

身體的排斥現象越來越嚴重,顧昱珩深知時間到了,他卻自顧自的說著話,仿佛這樣,就能留下來。

身體逐漸透明化,顧昱珩知道,他不得不走了。

男人凝望著眼前安睡的臉,彎彎似月牙般溫柔的眉眼,挺翹小巧的鼻子,厚薄適中的殷紅唇瓣,一眼萬年。

男人久久不願挪開視線,就像是要將這張臉鐫刻在心間。

身影逐漸透明,消失在原地,唯有一句輕輕的呢喃,落滿各個角落——“隻要你還在,一切就都值得。”

對不起,我還是不甘心,還是想要,讓你知道我的存在。

由顧昱珩能力幻化的屋子,隨著顧昱珩的離開也現出原形,祁遇身體一鬆,顧昱珩加持在他身上的禁錮也一並解開。

他迅速睜開眼,沒有任何緩衝,猛然坐起,焦急地向四周望去。

四周那還有當初的模樣,熟悉的床椅擺放,小夜燈、擺件憑空消失,周圍也不見顧昱珩的身影。

祁遇站在無邊無際的白色空間中,心裏空洞,眼裏一片茫然。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明明他是為了救阿珩不是嗎?明明他還有機會回去,為什麽最後的結果會變成這樣……

“顧昱珩,你出來。”他輕聲道,仿佛隻是在躲貓貓一樣。

“你出來……”

“你出來……”

……

一遍一遍,就像杜鵑啼血,一直一直地喊著,最後喊得嗓子都發不出聲,口腔中隱隱散開一股鐵鏽味,眼淚如開了閘門的水,不絕不息,綿延不斷。

可惜,那人看不見,也聽不著了。不然,他可能會後悔他自己所做的決定。

因為一己之私,讓所愛之人如此痛苦,顧昱珩要是知道了,恐怕恨不得將自己打死。

——

雲城。

湛藍的天空中,萬裏無雲。

蕭宇坐在十八樓辦公室中,看著窗外的景色,愣愣地發著呆。他心頭壓著事,總是不能集中精力。

他停下手中的工作,猛然間,身體一輕,仿佛有什麽東西逐漸遠離他,心裏悶悶的,不舒服。

人眼看不到的地方,原本蕭宇周身白金色的光芒以一個極快的速度消失,不到一分鍾,就變得與平常無異。

這樣的蕭宇,混在人群中,也不過是一個長相俊美的普通男人。

同樣的事情,發生在雲城的另一個角落。

顧家別墅。

玫瑰園中,溫暖的太陽照耀著,卻又不至於受不住。

花園的休息亭中,顧昱珩正坐在那裏,小心翼翼地整理著什麽,走近一看,原來是花種。

男人將種子從小玉盒中拿出,放在幹燥柔軟的絲綢帕子上,絲綢帕子被疊成豆/腐塊,厚厚軟軟的,舒服極了。

離譜的是,在小種子上方,還撐著一把小巧玲瓏的太陽傘,遮擋著疏忽跑進來的多餘陽光。

按理說,種子是不能這樣曬的,顧昱珩原本隻是將花種放在幹燥通風處,可007跳出來卻說——祁遇不是普通的玫瑰,自然不能以普通的種子來衡量他。

想到之前祁遇是在吸收日月精華修煉,顧昱珩才勉強同意007的說法。

不過雖然日光有輔助的功效,但對於植物來說,暴曬是不可取的,便有了那把小傘。

於是,管家每天就能看見,隻要日頭好,顧昱珩就會提留著一大包東西,抱著小孩兒往後花園裏跑。

偶爾一次起夜,他還驚訝的發現,顧昱珩的臥室還亮著燈。那扇窗前,顧昱珩正端坐著,手邊是一把小傘。

陸伯覺得,自家少爺可能是被下了降頭,不然怎麽行為一天比一天詭異。

也不知道小遇少爺去哪裏了。他敏銳的感覺到祁遇身上可能有什麽秘密,隻是主人家的事,他也不好多問,隻希望一切安好。

“臥槽臥槽!”平靜的深夜,一聲驚詫打破了寂靜的氣氛。

臥室中,顧昱珩正坐在窗前,月光瑩瑩灑下,窗邊隨手放著一把小傘,小傘旁邊,是一粒身臥絲綢、睡玉盒的花種。

在顧昱珩左手邊,是一個搖籃,顧昱珩輕輕地搖著,小錦安正睡得香甜。

聽係統的驚詫聲,顧昱珩立刻轉頭看著他,沒有責備,眼中帶著點催促。

007識時務地懂了。

“男主和女主的光環沒了!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意味著天道一定是受了重創,阿遇和小安暫時安全了!”這個消息可謂是近來最讓人開心的消息了。

他們不知道的是,天道不是被重創了,而是被人取代了。

007化作小白毛,開心地轉起圈來,甚至追著自己的尾巴,不亦樂乎。

顧昱珩眼中的光亮暗了些。

007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麽,小白毛停住了自娛自樂的行為,再一次嚐試溝通祁遇,卻依舊沒任何動靜。

阿遇,再不回來,你男人都快瘋了。

日夜不眠,隨便來個人都遭不住。顧昱珩白天帶著種子去曬太陽,夜晚就在窗前看著種子曬月光,不眠不休地的,它看著都累。

……

又是一天晴天,不過顧昱珩卻沒將小玫瑰帶到後花園,公司裏出了些事,顧昱珩不得不親自過去。

他還得好好經營公司,不然一會兒該養不起寶寶了,顧昱珩想。

顧昱珩小心地將種子連帶著玉盒,塞進胸口西裝口袋中,鼓鼓的,看起來尤其引人注目。

他剛下車,走到公司門口,就聽見一聲驚呼。

“有了有了,我感覺到阿遇的精神波動了!”007咋咋呼呼的聲音響起。

顧昱珩一愣,趕緊將懷中的盒子拿出來,打開一看,種子隱隱露出一點青意,外殼也較之前更有光澤。

祁遇好轉了!說不定,在過一陣子,他們就能再見麵了!

長時間癱著點臉終於有了一絲笑容,看上去扭曲又滲人,卻讓人打心裏感覺到他的喜悅之情。

就在這時,耳邊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漸漸逼近,顧昱珩還來不及收回手中的東西,肩膀便被猛地一撞,手一抖。

“嘭——”

巨大的聲音響起,清脆的玉碎聲竄入耳中,低頭一看,白色溫潤的碎片散落了一地,合著深色的地麵,一時間,竟看不見種子的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