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銅澆築的燭台被匠人精心雕琢成盛放的蓮花,曲線輕靈的花瓣托住紅燭。

燭淚滑落,在蓮心積出厚厚一層。

燭火在清熙的眼中跳動。

可她看的卻不是火焰,而是係統為她實時轉播的宮中的場麵。

刀光劍影中,血肉橫飛。

清熙看的臉色發白。

她穿越前,隻是個普通的少女,生於和平長於和平,上一次遇到動亂是跟著八皇子和蕭徽音前往小鳳山,遇上了青龍幫的山匪。

可是那一次是被害,而這一次是她和高絳主動挑起了紛爭。

係統和她共事這麽久,也對她有了不少了解,幹脆關了藍幕,道:【這不是你的錯。】

天成帝統治後期,宮中被殘害的少年少女,在皇帝頒布的政令下流離失所,失去家園的民眾……

【我們走在正確的道路上。】

清熙沉默。

她知道係統說的對。

這些正在一線廝殺的士兵們不僅是為了高絳的命令在拚命,也是為了自己的信念,自己的前途。

她一味惆悵,反而是看低了這些將士們。

清熙的心思不再放在她觸及不到的戰爭上,她攤開宣紙,研磨烏墨。

她要做些隻有她能做的事情,她要給之前的故事一個續集。

上一集寫到,丫鬟使計逃離府邸,少爺痛不欲生,幾欲發狂……

清熙提筆。

【幽靜的密室內,隻見夜明珠的光芒昏昏,女子色如春曉,麵泛桃花,正嗚嗚的抽噎。】

【鐵鏈的碰撞聲叮鈴作響,海浪一般滔滔不絕……】

係統幹巴巴地念著,語氣僵硬地問道:【你這是什麽東西?】

清熙道:【杜小姐被抓回來了,少爺將她關在不見天日的暗室裏,日日褻玩。】

係統:【……他好惡心。】

如今的係統,已經不會再大大咧咧地說出“他好愛她”這樣的腦殘言論了,它明白,愛是尊重,是珍惜,決不是某個卑劣男人滿足自己占有欲的理由。

係統猜測後麵的劇情,天真道:【杜小姐的身份一定會曝光吧!然後狠狠地收拾少爺!】

清熙筆一頓。

她寫這篇文章,是希望雲京城的民眾,大盛朝的人民能夠明白“杜小姐”被控製,被強迫的痛苦。

黃金打造,玉石鑲嵌的籠子,也是籠子。

所謂的杜小姐,自然是有原型的,她直到死,也沒能逃離籠子。

她做了一輩子的金絲雀。

現實的結局已經足夠殘酷沉重,她要把小說也寫成冰冷的文字嗎?

因為這一點猶豫,清熙沒有寫出結尾。

晨光熹微之時,劇情停在了一個關鍵的轉折之處。

丫鬟推開了大門,低聲道:“小姐,宮中來人了。”

清熙放下筆,茫然地轉頭。

天邊初晨黯淡,一線鴨殼青的光明曖昧朦朧。

一身紅衣的高絳站在門後,勁瘦的腰身筆挺,他的麵孔隱在寂寂黑暗中,唯有挺拔的身姿被晨光勾勒。

“清熙,我贏了。”高絳底啞道。

他一貫清朗的聲音中,透著大聲呼喝指揮之後的生澀。

一夜的激戰,他勝了。

戰後的收攏俘虜,清點傷亡,安撫宮人,召見大臣,接受權利……還有很多很多事情等著高絳去做。

高絳卻把這些甩給心腹,騎著馬來到了鎮國公府。

他迫不及待想要和清熙分享自己的戰果,想要為她獻上勝利的王冠。

清熙看見此刻萬萬不該出現在鎮國公府的他,蹭的從椅子上站起來。

她話還來不及說,眼睛先彎了起來,純粹的,暖意從杏眼中流瀉而出。

高絳大踏步的走向她,帶著一身鐵與血的戰場氣味,將她緊擁入懷。

“我贏了。”他低低地在清熙耳邊重複,呼出的氣流溫熱的吹拂在清熙耳畔。

“這不僅是我的勝利,也是你的勝利。”

清熙正要開口,高絳卻將清熙按坐在椅子上,取出一物,鄭重的放在麵前的桌子上。

他彎腰,將清熙完全籠罩在自己的懷裏,“這是我向你獻上的戰果,且用這不值一提的頑石,請求你的垂青,我的陛下。”

高絳的語氣謙卑至極,可他的手臂卻強勢的將清熙虛虛的圍繞,將她控製在自己的懷裏。

清熙被他文縐縐的話弄的有些懵,耳邊是高絳鼓點一樣密集的心跳,目光卻忍不住在桌麵上的那物上流連。

剔透的美玉,在這樣室內散發瑩潤的微光,其上雕刻著的浮雕活靈活現,栩栩如生,正是大盛的國徽,隻有皇帝才能使用的五爪金龍……

高絳口中的“不值一提的頑石”,是大盛朝的玉璽。

清熙回憶了一下高絳過於委婉的用詞,結結巴巴問道:“你這是……求婚嗎?”

故作強勢,心中發虛的高絳,騰的燒紅了耳根,這漫卷的紅色氣勢洶洶的蔓延道他的整張臉,就連眼尾都拖著旖旎的粉意。

本就姝麗的美人麵上,豔色驚人。

高絳的喉結滾動,吞咽了一下,這一瞬間心中滾過許許多多華美的,討好美人的辭藻,可他最後說出口的,隻有一句模糊不清的喉音。

“……嗯。”

……是求婚。

推翻了天成帝,高絳覺得,他終於有了向清熙開口的資格。

他有了足夠的底氣,他打敗了所有能威脅到清熙的敵人,他確信自己可以保護好他心尖上最可憐可愛的一朵花……他終於對年少時就放在心上遙望的月亮開了口。

江山為聘,求你一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