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高座上的人,是一位孤皇。

他不需要別人的信服和愛戴,甚至不需要忠誠。

他隻需要聽話的瘋犬。

想明白這一點的大臣噤若寒蟬。

想不明白的都被脫去宮門,以鮮血漂染那裏的漢白玉石磚。

於是上下一心,團結協作,當年被隱埋的真相終於公之於眾。

天成帝原來不是皇室血脈,更不是中宮嫡子!

當年的皇後慕容氏為了獲得一個男孩,在宮中圈養的懷孕的婦人。

按理來說這瞞不過當時的皇帝,她的丈夫,但事無絕對,慕容一族當時站在權利的頂端,身為後族作威作福,皇帝都要受她們轄製。

竟然就讓皇後偷換了龍嗣,混淆了皇血!

皇後把自己的女兒換了民間婦人之子,高恭就是變太子的狸貓。

而真正的皇室血脈,皇後生產之女被交給了受寵過的宮女……就是後來的福順公主。

若是在本朝,這樣膽大包天的計謀決不可能成功!但是在先帝時,朝堂後宮魚龍混雜,場麵糜爛,皇後手握大權,蓄謀已久,宮女從她查出懷孕開始服藥,偽裝妊娠反應……

天成帝和福順公主並不是兄妹,兩人沒有血緣關係,福順公主是皇後嫡女,而天成帝的父母早就不知所蹤。

可能被滅口,也可能是藏起來了。

荒唐真相被揭露在陽光下。

崔毓在院子中曬了一天太陽,從清潤的初晨,到火一樣的夕陽。

煌煌赫赫的光,穿透她這曲折的一生。

她聽見門外的腳步聲輕輕響起,清熙白皙通透的臉在門縫後麵露出一半。

崔毓懶洋洋道:“多事之秋,快回家去。”

“我想帶你一起回家。”

清熙湊近她,輕聲道。

天成帝被幽禁,高絳將要登基,真相大白於天下。

婦孺皆知,是皇族,是高恭對不起崔毓。

崔毓不必再在宮裏苦熬年歲。

“姑姑,”清熙握住崔毓保養得益,柔弱無骨的手,認真的看向她,“我來接你了,我們一起回家。”

“你爹呢?”崔毓問:“他自己不來,讓你一個小姑娘來?”

“他病了。”清熙道。

那天回家之後,他就病倒了。

崔玨曾在父母兄長靈前發誓,要保護幼妹,他遠在邊關,就往宮中送人送錢送消息,他一直認為天成帝對崔毓沒有愛情但有尊重,甚至允許崔毓閉宮……

何其可笑。

“爹爹說他無顏見你,無顏麵對逝去的父母兄長,但他不願意讓你在這吃人的深宮裏多待一天了。”

眼前的少女,眼睛和母親很像。

暖洋洋的陽光下,崔毓看著清熙,散漫的發呆。

當年她進宮的時候,娘也是這樣緊緊握著她的手吧?娘的手心也一定幹燥溫暖,娘的眼睛也是這樣緊張期待。

期待她過的好,期待她為家族帶來榮耀……

崔毓握緊清熙的手,修剪整齊的指尖扣進清熙的肉裏。

但下一瞬,她放開了清熙的手。

情緒泄露不過一瞬間,崔毓道:“我不能出宮。”

盛朝沒有和離的皇後。

高絳的名聲已經壞透了,即使不是親生,也在崔毓膝下養了十幾年,他不能再加上一個驅逐母親的名聲。

鎮國公是有從龍之功的功臣,崔家現在的繁盛猶如熱鍋烹油,烈火著錦,看似喧囂。

可狄人已敗,將軍回京,崔家軍遙距千裏,另有主君……

崔家子嗣興旺,可一代代死於戰場,支撐門庭的隻有鎮國公和皇後。

鎮國公上繳了邊境兵權,現在隻是率領京中城防,不是親手練出的兵,隨時會別替換。

崔家現在全部仰仗高絳,這樣的繁華不過是空中樓閣,一戳就破。

正該低調行事。

崔毓把這些道理一一掰碎了說給這個一看就很固執的外甥女聽。清熙卻不管這些,她隻問:“你不想回家嗎?”

怎麽會不想呢……

“我已經出嫁,這裏就是我的家。”她平靜道。

她不能回去,將災禍帶給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