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糯,感覺如何,那位神醫可還行?”李辭親手喂陳糯喝下那一大碗黑漆漆的湯藥,然後立刻往他嘴裏塞下一塊蜜餞。

陳糯嚼著蜜餞,道:“我懷疑那位神醫是我師父的兄弟,隻是不知道應該在西齊的人怎麽跑到黔州來了。”

“那你現在感覺身子如何了?”李辭會安排人去調查神醫的身份,此時他更擔心陳糯的身體。

陳糯默默感受一番,“並沒有特別的感覺,可能要多喝一段時間的藥才有感覺吧。”

“沒關係,我們慢慢來,一定能治好的。”李辭湊近輕輕吻住陳糯的額頭,然後扶他躺下繼續休息。

大概是因為那湯藥的關係,陳糯沒一會兒便睡著了。

李辭喚來一名護衛,那護衛看似隻是個普通小兵,可實際是李辭的心腹之一。

“柴祁,你暗中去調查那位神醫,務必盡快查明對方的身份及來曆。”

“是。”

李辭做完一番安排後便悄然離開前去見寧王,順便帶上一直裝扮成隨從的陳飛。

寧王單獨在前院書房接待了李辭,其實他到此時還沒想通李辭此次前來的目的,府中的謀士甚至懷疑李辭是代表了大召帝的意思來查探寧王的現狀。

“不知瑜王此次前來所為何事?”寧王看見李辭身邊低著頭的小廝隻以為是保護主子的護衛,並未表現得多注意。

李辭卻是笑著問:“聽聞寧王叔曾經有一嫡子,不知如今何在呢?”

寧王倏然沉下臉,“瑜王為何突然提到他?”

“寧王叔不必緊張,我隻是好奇,人人都稱讚王叔家中夫妻情深,父慈子孝,隻不知王叔是否還惦記先王妃所生之子?”

寧王實在摸不透李辭這番話的意思,更不知他是為大召帝來問,還是隻是他自己好奇,寧王沉吟片刻道:“自然是惦記的,我那孩兒從小聰慧,不曾想刁奴作祟,竟把我孩兒拐騙出府,如今數年過去,也不知他是生是死……”

寧王不確定李辭知道多少內幕,便索性將自己所知說了出來,他原本是極喜愛長子的,隻是不知孩子為何長大後變得越來越不像話,孩子剛不見的頭兩年他也曾派人仔細尋找過,可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漸漸地他便斷了那個念頭。

陳飛默默聽著,此時已經雙手握拳,竭力忍耐內心的憤怒,他沒想到寧王竟然會撒謊,他當初留書出走,在自己父親口中竟然成了被刁奴所拐!?

李辭卻覺得寧王不似撒謊,不著痕跡看了陳飛一眼,繼續問:“確定是刁奴作祟拐騙了?”

寧王無奈歎氣,“的確如此,那刁奴拿了銀子,也不知把我那孩兒賣去何處,我苦尋數年,卻仍是音訊全無啊。”

陳飛不信,他一個字也不信!

李辭略一思索,不論寧王所言是真是假,陳飛都必須回歸寧王府,並且成為他和阿糯的一隻助力才行。

李辭突然道:“寧王叔,您看看可認識此人?”

寧王莫名其妙順著李辭所指看向那個低頭的小廝,陳飛握了握拳頭,緩緩抬頭,眼眶微微濕潤,“父親,延兒回來了。”

“延兒!”

李辭將時間留給這對分別多年的父子,悄然離開書房。

有些事情不需要他過多參與,前世李延同樣回到了寧王府,隻是他回去時寧王已經去世半年,不過後來李延仍然從繼妃手中奪過寧王爵位,一切都不會變,這輩子李延提前回到寧王府,還有機會和寧王培養父子感情,相信未來也會順利繼承王位。

李辭回到小院,陳糯仍在熟睡,看著陳糯在睡夢中仍然微微蹙起的眉眼,他伸手細細描摹,眼底滿是心疼與憐惜,“阿糯,一切都會好起來,這輩子,我隻要你開開心心的。”

寧王尋回嫡長子分外高興,當晚便設下酒宴向李辭道謝,寧王妃和李淳也表現得十分開心,至於他們心底真實想法如何便不需李辭在意了。

不知不覺陳糯在寧王府治療了半個月,原本因毒素而變得烏黑的小腿逐漸變成淺淺的黑色,他明顯能感覺到兩條腿漸漸有了一絲感知,如果毒素徹底清除,他說不定就能下地行走了!

陳糯和那位神醫熟悉後關係變得親近了一些,隻是跟隨在神醫身邊的藥童十分沉默,總是乖順地低頭不言不語,陳糯想跟對方說話,對話也不會給他任何回應。

李辭調查過神醫,他的確是吳本草的兄長,卻始終查不出是何種理由離開西齊來到大召黔州。

“神醫伯伯,我體內的毒何時能清除幹淨呢?”陳糯再次問道。

老頭被問得不耐煩,吹吹胡子道:“都說了不知道,你能恢複到此種境況已經十分難得了。”

“好吧,神醫伯伯,那……”

“閉嘴,老朽把脈時不要說話。”

“好吧……”

小藥童曲墨庭緊張地偷看陳糯,他想告訴陳糯,他過幾天就要離開黔州前往西齊都城,恐怕再也回不來了,他想好好和陳糯告別,可師父不許,師父怕陳糯不放他走。

曲墨庭眨眨眼,他已經答應師父要嫁給未曾蒙麵的大師兄,不論大師兄是什麽樣的人,他都必須嫁過去。

“嗯,休養的不錯,毒素已經控製,接下來隻要按時服藥,徹底祛毒隻是時間問題了。”

“真的嗎,神醫伯伯,謝謝!”

“哼,若非你是小草的徒弟,老夫才懶得管你死活。”

“原來師父的小名叫小草啊!”

“咳咳,不許告訴他。”

這時李辭忽然進來,“神醫,寧王忽感頭疼,請您前去瞧瞧。”

“嗯,寫完藥方就過去。”

“神醫伯伯,把藥方給藥童取藥吧,我那幾個丫頭笨手笨腳的,弄錯可麻煩了。”陳糯忙道。

“……行吧。”

吳神醫前腳剛走,陳糯忙讓金蟬把那個小藥童找回來,他可是和李辭串通好的引開神醫找機會單獨和小藥童說話。

小藥童被金蟬拉回房間,呆呆站在門口顯得手足無措,陳糯仔細打量他,淡淡道:“抬起頭來。”

小藥童膽怯地抬頭,露出一張髒兮兮的黑臉,陳糯立刻讓金蟬和金珠幫藥童洗臉。

曲墨庭知道瞞不住了,便索性開口,“小淮,是我。”

陳糯微微一愣,“是小庭?真的是小庭?”

“嗯,是小庭,小庭回來了。”

曲墨庭走到床邊,被陳糯用力拉住手,“你怎麽不認我,為什麽要瞞著?這些年你到底去了哪裏啊?”

陳糯紅著眼死死盯著曲墨庭,仔仔細細地一遍又一遍從頭看到腳,生怕曲墨庭哪裏不好。

曲墨庭在床邊坐下,輕輕摸了摸陳糯的臉,“小淮,從今往後哥哥護著你,即使、即使不能住一起,哥哥也會護著你。”

天高海闊,天長地久,都會護著你。

陳糯愣愣看著眼前熟悉又陌生的曲墨庭,“你要去哪裏?”

“我要成親了……我會跟師父去西齊,然後嫁給大師兄。”

“大師兄?他是個怎樣的人?”陳糯以為曲墨庭失蹤後一直和吳神醫在一起,理所當然認為是他和那個大師兄日久生情了。

曲墨庭卻是從未見過那個人,但又不想陳糯擔心,便胡扯道:“嗯,大師兄是個很好的人,對我很好,長得也好看,聰明強大而溫柔……”

“唔,聽起來還不錯,不過一定要去西齊成親嗎?我不方便去,能不能請他來黔州,我想見證你這個哥哥的婚禮啊。”陳糯想親自確認對方能不能給曲墨庭幸福,他的小白蓮可不是隨便哪個阿貓阿狗能娶回家的。

曲墨庭臉頰微紅,隻是別人看不出,他幹咳兩聲道:“沒辦法,師父的親人都在西齊,大師兄的家人也在那裏,我沒辦法來黔州辦婚禮。”

“好可惜啊……沒關係,等我的腿好了,我再去西齊找你。”

“小淮,你真的會去看我嗎?”曲墨庭雙眼鋥亮,亮晶晶像是盛滿了星河。

“會啊,你都認我這個弟弟了……其實我還是覺得我更像哥哥。”陳糯小聲嘀咕。

“小淮,瑜王對你好嗎?”曲墨庭麵露擔憂之色。

陳糯立刻點頭,“他對我很好啊,你放心,我雖然這個樣子,但他不敢欺負我。”

“那就好,本來該我嫁過去的,小淮,謝謝你。”

“額,你不用謝我啊,也是我早就喜歡的人,並沒弄錯,小庭,你沒嫁給太子是對的,對了,那個人,你後來見過嗎?”

“沒有……已經很久沒見過了。”

陳糯緊緊握住曲墨庭的雙手,認真道:“別怕,如果那個大師兄敢欺負你,你就想辦法通知我,我讓李辭帶兵去西齊把你搶回來!”

“你、你可真像個土匪。”曲墨庭忍不住笑道。

陳糯也跟著笑,“那是,咱們曲家的孩子可不是任人隨便欺負的。”

幾天後,吳神醫留下幾張藥方就帶著曲墨庭離開黔州,並約定如果陳糯體內毒素發作,便去西齊尋他。

陳糯坐在窗邊發呆,李辭忽然從身後抱住他,“阿糯,咱們明日就回去了。”

“嗯,小辭,我還不想這麽快回召燁。”

“那你想去哪裏?”

“我想去、去哪裏都好,隻要是和你一起。”

“好,阿糯,我帶你去看看大召的山水風光,吃遍天下美食,如何?”

“好!”

李辭親了親陳糯的鬢角,虔誠而溫柔,懷中還藏著一封來自召燁的密信,大召帝忽然重病,催促他們盡快回去。

可那又如何呢?

重活兩世,他對那個位置早已沒了當初的執念,隻要能和陳糯幸福完整地度過此生,那個位置,他寧可舍棄。

山水綿長,惟願初心不變。

三年後,太子登基為大召新帝,瑜王攜王妃回到召燁,此時王妃已可下地行走,懷中抱著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孩兒,那是瑜王和王妃的第一個兒子。

小孩兒叫李柚,小名柚子,是個可愛呆萌的小哥兒。

陳糯風風火火地抱著李柚回到瑜王府,“趕緊打掃收拾,過幾日小庭就要帶著他夫君回來探親了,聽說生了兩個兒子,看看能不能定個娃娃親?”

李辭差點兒被門檻絆倒,“不行不可,我家柚兒的親事可不能胡來,阿糯,你要是敢給柚兒定娃娃親,我就、我就……”

“你就如何?”

“我就……讓你三天不能出門。”

“呸,說得好像你沒有這麽幹過似的,李辭,我發現你現在越來越不要臉了!”

“多謝王妃誇獎。”

“誇個屁,滾滾滾,別汙染咱兒子的耳朵,小柚子,走,粑粑帶你吃糕糕去。”

李辭看著陳糯抱著小柚子走進瑜王府,眼底滿是幸福,他可以放棄登上帝位的福氣,來換取全家平安的福氣。

此生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