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每一天,那隻傻乎乎的小鸚鵡都會飛來好幾次。

陳糯一邊嫌棄地把李辭寫的紙條扔進一個木盒裏,打算作為李辭移情別戀的證據保留下來,又一邊寫更多肉麻的句子讓小鸚鵡帶回去。

“我想陪你走遍千山萬裏,陪你看日出日落,陪你吃遍山珍海味,都隻想和你一起。”

“今晚的月色真美,你看見了嗎?那是因為我想你了。”

“海底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如此這般持續了七八天後,陳糯都快編不下去了,前頭院子突然傳來消息,說瑜王親自來訪!

而此時曲恩良還在皇宮裏當差,府裏並沒有一個能主事的人。

陳糯無奈,隻好讓人帶話,就說家中長輩不在,而他不方便待客,請瑜王日後再來。

陳糯如今這副殘廢模樣是無論如何不能讓李辭知曉的,曲府上下也都管得極嚴厲,任誰也不能把“曲墨庭少爺”的情況傳出去。

沒多久,小丫頭金蟬前來稟告道:“少爺,瑜王先回去了,他讓奴婢把這個交給少爺。”

金蟬端著一隻托盤來到陳糯麵前,陳糯疑惑地掀開托盤上的紅布,入眼的竟是一隻血紅的鳳血玉鐲。

傳聞鳳血玉鐲內含鳳凰之血,這種玉石極為罕見,也不知那麽窮的李辭是從哪裏弄來的,不過他對小庭可真大方。

陳糯心裏酸溜溜的,不甚高興地問:“瑜王還說了什麽沒?”

“瑜王說,請少爺好好休養身子,若是有哪裏不舒服一定要請禦醫診治,還說和少爺的婚期已經定了,瑜王本想親口告訴少爺,既然少爺不便見他,那隻好等傳旨上門了。”金蟬這丫頭有點憨憨的,但記性還算不錯,她努力回憶著瑜王所說的每個字,後知後覺才發現陳糯的臉色十分難看,頓時滿心焦急,“少爺,您怎麽了?是哪裏不舒服嗎?”

“我沒事,你先退下吧,我睡會兒。”

“是,少爺好好休息。”

金蟬擔憂地走出房間,她記得少爺喜歡吃肉酥餅,便去了小廚房給陳糯做東西吃。

陳糯獨自躺在**,隻覺得心裏一片冰涼,他一直以為李辭年紀小不會哄人,原來是他想多了,李辭隻是沒把那些浪漫的心思用在自己身上。

陳糯不甘心,他不信自己竟然被一個十七歲的少年耍得團團轉,把自己掰彎的是他,現在又回頭繼續喜歡曲墨庭的還是他,憑什麽自己的人生要被他糟蹋了?

陳糯晚飯隻吃了點米粥就吃不下了,他心情不好,胃口也不好,把丫頭們都遣走,隻獨自孤零零地躺在**,睜著眼,望著一片漆黑發呆。

就在陳糯迷迷糊糊幾乎睡著時,床邊冷不丁出現一道黑影,嚇得他差點兒大叫出聲,那黑影迅速捂住陳糯的嘴,道:“噓,是我,別叫。”

陳糯差點兒沒罵髒話,李辭是不是瘋了,竟然大晚上偷溜來見他!?

屋子裏太黑了,李辭不小心捂住了陳糯的半張臉,差點兒沒把他憋過氣去,李辭察覺到不對後立刻鬆開手,輕聲道:“對不起,你沒事吧?”

“你、你怎麽進來的?”陳糯喘著氣問,他不明白李辭就這麽想見小庭嗎?居然不顧他王爺的身份摸黑來到別人家裏,真是太不要臉了!

李辭摸到床沿,小心地在床邊坐下,刻意壓低聲音道:“庭兒,今晚的月色也很美,我想陪你一起看。”

曾經最喜歡的聲音,覺得無比迷人的聲音,現在聽來隻覺得格外刺耳。

陳糯恨不得用雙手死死捂住自己的耳朵,可他明明不喜歡,卻還是要繼續扮演好“曲墨庭”。

“三哥哥,庭兒差點嚇死了,以後不許晚上偷溜來了。”陳糯嗲聲嗲氣地小聲抱怨,同時又慶幸現在是夜晚,李辭肯定看不清他的臉,也不會發現他根本無法起身下床。

李辭突然一陣沉默,片刻後卻問:“庭兒,你說話怎麽怪怪的?”

“哪裏怪了?”

“嗯,就是不太像你,不過沒關係,不管庭兒是什麽樣我都喜歡。”

“……”陳糯驀然心痛如絞,他的男朋友把他當成了另一個人談情說愛,簡直惡心透了!

李辭忽然壓低身子,靠得與陳糯極近,陳糯幾乎能感覺到李辭的呼吸吐在了自己臉上。

李辭在陳糯耳邊小聲道:“庭兒,三日後禮部會來下聘,記得告訴曲丞相,一定不要接手朱家的案子,這次誰也救不了他們。”

“朱家,哪個朱家?”陳糯一把拽住李辭的衣領,他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難道是他認識的朱家?

李辭隨波逐流地更加貼近陳糯,兩人幾乎鼻子尖都碰到一塊兒了,“戶部尚書朱大人家,事關賑災銀貪汙一案,陛下已經掌握了證據,這次誰也幫不了朱家。”

陳糯頓時想起仍在海城做生意的朱玉寶和林滄,不由脫口而出問:“那朱玉寶和林滄會受牽連嗎?”

“朱玉寶……你是問朱尚書的兒子嗎?據聞他已經嫁人,應當無礙。”

“不是嫁人……是招婿……”

“庭兒是想保朱家少爺嗎?”

“嗯,他、他是哥哥的朋友。”

“哥哥?”

陳糯剛才太心急了還沒發現,忽然注意到李辭接連問了幾個他本該知道的問題,陳糯不禁皺眉,“你……不會是失憶了吧?”

李辭的身體明顯僵硬了一瞬,半晌才道:“是、是忘了些事情……”

“忘了什麽?還記得陳家村的山洞嗎?”

“陳家村?不記得,我去過陳家村嗎?”

陳糯雖然看不清李辭此刻的神情,可聽聲音他並沒有撒謊,但陳糯已經不敢肯定李辭會不會撒謊。

“那你還記得我哥嗎?他叫曲墨淮……”陳糯的心仿佛揪成了一團,他怎麽也沒想到李辭竟然失憶了。

是因為失憶了才隻記得自己喜歡著曲墨庭嗎?

那為什麽不記得你曾說過喜歡糯米呢?

李辭卻道:“記得,曲府二少爺……庭兒,有些事我現在不能說,你一定要保護好自己,凡是不要逞強。”

“好……”

陳糯沒太在意李辭的話,他的心思都落在了那句“曲府二少爺”上,為什麽李辭會說曲墨淮是二少爺呢?

如果當年曲墨淮和曲墨庭沒有互換生辰,那這麽說倒是沒問題,可現在,在曲家曲墨淮是大少爺,曲墨庭則是二少爺。

陳糯越想越糊塗,他怎麽有些不明白李辭呢?李辭這樣真的是因為失憶了嗎?

李辭忽然伸手輕輕撫上陳糯的臉頰,他輕輕捏了捏,似乎不滿意地道:“瘦了,臉上都沒奶膘了,庭兒,多吃點,我喜歡肉肉的你。”

“三哥哥,庭兒吃不胖的,三哥哥忘了嗎?”

“怎麽會吃不胖?你好好吃飯,好好鍛煉,肯定能多長肉。”

“三哥哥,那隻小鸚鵡好可愛,是從哪處得來的?”

“你說鳳兒嗎?我從一個賣藝人那買來的,鳳兒很聰明,它能說很多話。”

“三哥哥,每天讓鳳兒送信會不會太累了?”陳糯翻了個白眼,雖然那是隻玄鳳鸚鵡,也不至於就取名叫鳳兒吧?

李辭卻輕聲笑道:“無礙,鳳兒隻是把信送到曲府外,自然有下人負責遞信給我。”

“原來如此……”

“不過庭兒,你何時會那麽多情詩了,夢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寫得真好。”

“其實我是從書上抄來的……”

“哦,是什麽書,下次也借給我看看吧。”

陳糯心想,這輩子也不可能有那種書給你看的,不過這人怎麽掐他的臉沒完了,陳糯無語地抓住李辭那隻搗亂的手,笑道:“三哥哥,已經很晚了。”

“嗯。”

“三哥哥還不回家去嗎?”拜托,你不睡老子還要睡呢!陳糯氣得暗暗磨牙。

“不急,難得見一麵,等天亮再回也沒事。”

“可是三哥哥,庭兒有些困了。”陳糯一邊說,還一邊假裝十分困倦地打了個哈欠。

李辭卻刮了下陳糯的鼻尖,笑嘻嘻地貼在他耳邊道:“那你快睡,庭兒安心,三哥哥會一直守在這裏保護庭兒。”

“……”

陳糯隻覺得心裏又酸又痛,李辭怎麽會對小庭這麽好呢?

就算是李辭以前說喜歡他時,也沒見對他這般上心,那時的少年明明連接吻都十分青澀,怎麽才短短兩年就變得這般老辣了?

陳糯無論如何也想不通,不由愈發懷疑,李辭難道被穿了?

不對,如果是魂穿又怎麽可能如此寵愛曲墨庭呢?

難道是重生!?

陳糯內心驚疑不定,越細想越覺得有這種可能:李辭突然說自己失憶了,可是很多事情又還記得,也記得很多人,卻偏偏在某些細節處出了差錯。

李辭說曲墨庭是哥哥,曲墨淮是弟弟,這一點雖然是事實,可知曉的人並不多。

李辭又說朱尚書家會出事,而且十分肯定誰也救不了,如果他是重生的就完全解釋得通了,因為他知道朱家未來的結局。

陳糯糾結不已,但他不可能直接問李辭是否重生了,因為普通人絕不可能會猜到這種事上頭去,還不如說李辭是失憶後導致了記憶混亂。

“庭兒,等成親了我帶你出去遊山玩水,好不好?”李辭忽然十分溫柔地問。

陳糯沉默片刻,腦子裏一團亂麻,他已經弄不清李辭是把他看作那個青梅竹馬一同長大、暗戀多年的曲墨庭,還是他重生前所認識的曲墨庭了。

不過總歸,李辭的記憶裏曲墨淮不過是個可有可無的路人,一點也不重要。

“好啊。”陳糯閉了閉眼,把眼眶裏的淚珠兒使勁憋回去,他不願讓李辭看見自己哭。

李辭開心地摸了摸陳糯的頭,“好,你快睡吧,放心,等你睡著了我再回去。”

“好……”李辭,我是陳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