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樟木頭回來後,李想就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了林可欣,林可欣高興地說:“太好了,李想,我真為你高興。”

李想說:“這也算自己為自己爭了一口氣,與其不被人重視,還不如換個地方,學到更多的東西。”

林可欣說:“飛虹畢竟是大公司,難得他們對你這麽賞識,你去了肯定比待在這裏好。對了,你跳槽的事兒給王西生說過沒有?”

李想說:“上次被主管忽悠了後,王西生也為我打抱不平,我給他說過想跳槽,他還支持我跳槽。怎麽了,是不是聽到了什麽?”

林可欣搖了搖頭說:“沒有聽到過什麽,我隻是想提醒一下你,如果你到飛虹的事沒有告訴王西生,就別給他說了。”

李想不解地問:“這是為什麽?”

林可欣說:“何少雄不是怕陳莞生認為他挖牆腳嗎?如果說給了王西生,他說不準就會告訴鄧雅娟,鄧雅娟又是經辦室的人,與陳總走得很近,如果再傳到陳總的耳朵裏,沒準兒哪天陳莞生見了何少雄再說到,這樣搞得誰都不開心。與其那樣,還不如不說為好。”

李想覺得林可欣的心真細,提醒不無道理,就說:“那我就暫時不告訴王西生了。”

林可欣這才說:“你這一走,我既為你高興,又感到失落。你走了,想你的時候,見個麵都不方便了。”

李想說:“我同樣也舍不得你,好在樟木頭離塘廈也不算遠,我們隨時可以來往。”

林可欣說:“要不,你到了樟木頭,幹脆在那裏租個房子,我每周過去一趟,還可以去給你做飯吃。”

李想說:“好呀,這個建議太好了,過去你怎麽不說?要早說了,我的幸福生活就可以在塘廈拉開序幕。”

林可欣笑著點了一下他的鼻尖:“傻瓜,過去我們是什麽關係?現在我們又是什麽關係?要是單獨沒有一個住所,俺去了也不方便。”

李想覺得林可欣說的是實話,女孩子與男孩子就是不一樣,一旦有了肉體上的親密接觸,在她的潛意識裏總認為你成了她的人了,就有了命運相係的依賴感。最使李想感到吃驚的是,林可欣還是一個處女,這是他怎麽都沒有想到的。

現在,當李想一聽林可欣說了一個“俺”字,新鮮而生動,像一個北方的小婦人似的,就嗬嗬笑著說:“那俺聽你的,你說咋辦就咋辦。”

林可欣就瘋笑著說:“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現在我都快成了北方佬了。”

李想說:“我也快成南方佬了。”

兩個人都哈哈哈地瘋笑了起來。

笑完了,李想才說:“還是南方好,你看現在都到12月份了,這裏還是一派春意盎然的景象,樹是綠的,花是紅的,草是青的,蚊子是飛的,我們還穿著短袖衫,要是換了我們老家,早就是一片肅殺的氣象,大街上的行人們早就穿上大棉衣了。”

林可欣說:“你們那裏冬天一定很冷吧?”

李想說:“肯定比這裏冷多了,這個季節外麵都結冰了,不過,在家裏還是很暖和,有暖氣。”

林可欣說:“那你們那裏冬天下雪嗎?”

李想說:“下呀,冬天不下雪那還叫冬天嗎?”

林可欣“哇”了一下說:“那太好玩了,還可以堆雪人,打雪仗,是不是?”

李想說:“那有什麽好玩的,你沒有見過雪?”

林可欣搖了搖頭說:“沒有見過,這裏最冷的時候都在10度左右,冬天也是雨。”

李想“嗯”了一聲,覺得南北之間不僅人文環境差別很大,氣候也有天壤之別,這裏真是天時地利人和,樣樣占全了。他正想著,看到不遠處的樹影下一男一女緊緊地相擁而抱。不過,話又說回來,這一大片草地周圍都是人,大都是正在熱戀中的男女,這樣的情景也就不足為奇了。在珠三角區的打工者,好多都在廠裏住,男女分樓,條件好的一間四個人,條件差的一間住六七人,還要分高低床,戀愛中的男女想親熱一下,不可能每次去登記旅館,所以一到晚上,草地和樹林裏就成了他們的家。

李想正看得入神,被林可欣搖了搖說:“你在看什麽呀?”

李想一回神,用嘴往旁邊呶了呶說:“你看他們在幹什麽?”

林可欣看了一眼,就擰過李想的脖子說:“看什麽看,沒見過?”

李想嘿嘿地笑著說:“真的還沒有見過,要不,咱們也找個隱蔽一些的地方向他們學習一下。”

林可欣悄悄掐了一下他的手說:“吃著飯裏的還看著鍋裏的,以後不許看別人。”

李想說:“那我就隻吃碗裏的,不看鍋裏的,也不許別人看。”說著,就站起身,拉著林可欣的手向後麵的樹林中走。

林可欣跟在後麵,吃吃地笑:“什麽話嘛!”

李想突然想起王西生曾經說過林可欣心高氣傲的話來,就想八卦一下,便說:“聽王西生說,過去追你的男孩子很多,是嗎?”

林可欣笑著說:“胡說,哪有呀?”

李想說:“別謙虛,追你的人越多說明你越優秀,那又不是什麽壞事。”

林可欣說:“你是不是覺得他們沒有追上我,你追上了,很有成就感呀?”

李想就嘿嘿笑著說:“是有這麽一點兒。”

林可欣說:“難怪那次下大雨的時候你假情假義地拿了傘來為我遮雨,原來你早就有預謀了。”

李想就哈哈笑著說:“你看你,把一段浪漫美好純潔無瑕的愛情說得多庸俗,那是憐香惜玉,由感而發,怎麽能說是早有預謀?”

林可欣笑著說:“誰知道呀?”

李想說:“那我現在就讓你知道,是不是真的?”說著,就拖著她進了樹林……

誰都以為找工作難,辭職易,一張辭職書呈給上司,走人就是了,其實不然,如果對方不同意,也是比較麻煩的。李想就遇到了這樣的麻煩事。

當李想把辭職報告遞給主管後,主管像傻了眼似的“啊”了一聲,就將辭職報告往李想眼前一放說:“李想,你開什麽玩笑?在這裏幹得好好的,辭什麽職?”

李想說:“不想幹了,就辭職。”

主管說:“公司好不容易辛辛苦苦地把你培養成有用之人,你翅膀子硬了,就想走人,這哪裏能行?”

李想一聽這話,就想起了前兩次對他的忽悠,氣就不打一處來,便說:“有什麽不行?我忽悠不過你,我走人還不行?”

主管立刻拉了臉說:“李想,你怎麽這麽說話?誰忽悠你啦?我們都是打工的,都是為老板做事,我忽悠你做什麽?”

李想說:“既然如此,那就給我簽字吧。”

主管一看李想來了真的,就說:“你看你,就不能冷靜一些?有什麽事坐下來商量解決的嗎?為什麽要辭職?”

李想說:“沒有什麽好商量的,我不想幹了,想回家種地去。”

主管說:“李想呀,你別鬧了,現在技術部的力量很單薄,正好是你大顯身手的時候,你走了多可惜呀?我都給你說了,年終獎給你,你還有什麽不滿足的?”

李想說:“不是獎不獎的問題,我不想幹了,你說什麽都沒用了。”

主管這才正色說:“李想,現在正是用人之即,我簽了字,就意味著我同意你辭職,像你這樣的人才,我怎麽能同意呢?同意了別人會說我排擠人才,你說是不是?”

李想知道主管又在忽悠他了,但他已吃了秤砣鐵了心,任憑他怎麽忽悠,他也非走不可。就換了一種腔調說:“主管,求你別再忽悠了,我知道你的忽悠水平很高,可是再高也沒用,我真的不想幹了,你忽悠也是白忽悠,還是簽吧。”李想說著將辭職報告往主管的麵前一推。

主管又往他的麵前一推:“你要走可以走,這字我說啥也不能簽。”

李想知道,公司為了防止隨時走人,便於管理,對所有的在職人員都扣押一個月的工資。如果沒有主管的簽字,你要走就意味著放棄一個月工資。對李想這樣的打工仔來講,要放棄一個月的血汗錢,實在有些不舍。李想強忍住火氣說:“為什麽不能簽,說說你的理由?”

主管說:“簽了別人會說我留不住人才。”

李想說:“你以為你不簽就能留得住我嗎?”

主管說:“反正我不能簽!”

李想的火氣“騰”地一下冒了起來,他一把拿過辭職報告撕了個粉碎,他真想一把扔到主管的臉上,然後罵一句“操你媽!老子不要了。”就在他準備向他臉上扔時候,主管突然換了一張麵孔,嗬嗬一笑說:“李想,請你要理解我的難處,我要放走了你,老板肯定要怪罪我的。”

李想狠命地忍了忍,轉身將紙屑扔到垃圾簍裏,才回過頭來平靜地說:“不就一月的工資嗎?我不要了,你們扣下發獎金去吧!”

晚上,他與王西生說起了此事,王西生吃驚地說:“什麽?你不要了,那可是你一個月的血汗錢呀,憑什麽不要?”

李想說:“不是我不要,我實在無法低三下四地再去跟他磨。”

王西生說:“磨也要磨回來,該是你的,你就不能放棄。”

林可欣也說:“王西生說得沒錯,這是你的勞動所得,他們應該給你。你再與主管談談,他要真不給,可以找陳總要去。”

王西生說:“阿欣說得對,萬一不行,就找陳總要。有時候,老總反而比下麵的人更好說話。”

李想不想再求人了,就說:“我的辭職報告都撕掉了,還要什麽?”

林可欣說:“再打印一份不就得了,能夠爭取來的權利為什麽要放棄呢?”

李想覺得他們說得有道理,第二天,他又打印了一份辭職報告,恭恭敬敬地放到陳莞生的桌麵上。陳莞生看了一眼,抬起頭來溫和地說:“你們主管知不知道這件事?”

李想說:“知道,他不同意,不簽字,我就找你來了。”

陳莞生說:“你幹得好好的,為什麽要辭職?”

李想的辭職報告中已經講得清清清楚楚,原因就是不適應氣候,想回家。是陳莞生沒有認真看?還是他不相信這是真話?他勉強笑了笑,又把辭職報告中的意思重複了一遍。

陳莞生似乎有點兒不相信地說:“你不會對公司有什麽意見吧?”

事情到了這一步,李想也不想多說,就搖了搖頭說:“沒有。”

陳莞生說:“如果你有什麽意見,或者有什麽要求,我們可以溝通,解開你心上的疙瘩,希望你繼續留下來。”

李想一聽,心裏不覺感到了一絲溫暖,但現在已經晚了,說什麽都沒用了,他仍然搖了搖頭說:“沒有,真沒有。”

陳莞生說:“你也知道的,我們長新公司不差技術人員,但缺優秀的技術人員,我看中你是一棵好苗子,以後技術這一塊兒就讓你來管,沒想到……你這一走,真的讓我感到很失望。李想,能不能不走?”

李想看了陳莞生一眼,他從他的目光中看到了一絲淡淡的傷感,他的心不由得被觸動了。他沒有想到這個外表強健的中年漢子,內心竟也有細膩柔軟的地方。他來公司不久,早就聽人說過陳莞生特別能吃苦,在八九十年代剛剛改革開放的時候,他就做起了小本生意,大熱天到澳門去進服裝,為了躲過關稅,在身上套上三條牛仔褲,四件襯衣,過了珠海拱北關口,脫了衣服交給同伴後又去澳門,一天往返數次,從中掙一點兒小錢。後來,他又倒賣過走私手表、錄音機、錄像機,慢慢越積累越大,才創辦了公司。

他現在已經成了響當當的老板了,平時生活還是那麽簡樸,衣著也從不講究,工作起來卻非常吃苦耐勞。這讓李想感到由衷的敬佩,也從中得到了不少人生的啟發。此刻,經陳莞生這麽一說,他的心裏突然有了一種說不出的滋味。因為這畢竟是他來東莞的人生第一站,是陳莞生接納了他,並且給了他一個工作學習的機會,才使他在這裏初露才華,振飛了理想的翅膀。更重要的是,在這裏他找到了他的所愛,一個秀氣而善良的南方姑娘,讓他寂寞的心有了歸屬。他應該懷著一顆感恩的心,來報答這位待人還算寬厚的老板,但是沒有辦法,人生就像一次長途旅行,為了到達終點,總要在不同地點換乘不同的車。很顯然,陳莞生的這輛車,已到達不了他要去的目的地,他必須要中途換車,不是他不厚道,而是路徑不同,即使這輛車再舒適,讓他流連忘返,到站了他必須毫不猶豫要下去。

想到這裏,他輕輕地搖了搖頭:“陳總,如果有緣,我還會來投奔你的。但是,這次我去意已決了。”

陳莞生勉強地笑笑說:“那好吧,如果你回到老家,還想來,我們長新公司的門還會向你敞開的。”說著,就在辭職報告上簽了字。

李想接過辭職書,突然感到有點兒傷感,如果他曾經抱怨過長新公司,就在這一刻,他一筆勾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