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如期而至。

這是李想第一次一個人在外麵過春節,也是他過得最有意義的一個春節。一個人的春節並不像人們想象的那麽淒涼,如果沒有一個幸福的心情,即便是圍著家中親人也不見得有多幸福,如果你的心裏裝著幸福,就是一個人在外麵過也沒有什麽不好的。就是在這個傳統的節日裏,丁虹猶如一隻水鳥,在他平靜的湖麵上擊起了層層漣漪,然後扶搖而去了。

除夕的晚上,李想剛從公司回到家,突然接到了一條手機短信:“除夕怎麽過?想去看看你,歡迎嗎?丁虹。”李想一陣興奮,馬上回複說:“歡迎光臨!”丁虹又回了一條:“告訴地址!二十分鍾可到。”李想告訴了地址,匆匆忙忙地搞了一下衛生,就趕緊整理了下床鋪,一看十二分鍾過去了,就匆匆下了樓,到小區門口去接丁虹。

丁虹的簽證已經到手了,李想要為她餞行,無奈丁虹總說比較忙,等安排順當了她會主動聯係他。沒想到她果真不失前言,給他發了一個相見的信息,使他沒有想到的是她卻要來他的出租屋,他感到既高興又緊張。高興是自不待言,在這清冷的除夕夜,能有美人相伴,那該是多麽富有色彩,緊張的是他的出租屋裏實在有點兒寒酸,電視破舊,設施簡陋,讓她大駕光臨,麵子上有點兒過不去。

春節時的南方有些陰冷,尤其是房間裏更冷,出了門反而暖和了。北方恰巧相反,房間裏因為有暖氣,很暖和,到了外麵,冷風刺骨,讓人冷得受不了。在李想的記憶裏,北方的城市與鄉村,每年一到除夕的夜晚就開始放鞭炮了,尤其在新舊交替的那一刻,家家戶戶都湊在一起放,整個城市便籠罩在了煙花爆竹聲裏,嗆人的硝煙彌漫在城市上空久久落不下,待到次日,整個住宅區、馬路旁鋪滿了一層厚厚的爆竹皮。這還不算,人們還要繼續放,一直“劈哩啪啦”地響到正月十五日才算結束。李想對那種被人津津樂道的傳統習俗非但不讚賞,還有點兒深惡痛絕,覺得那是一種落後的體現,居住在現代化的城市,心依然是老農民的心,陳規陋習,自以為是文化傳統,用古老的方式,肆意汙染著現代都市的環境。在南方卻不同了,除夕的夜晚很安靜,也不提防二踢腿飛到你的頭上。由此可見,越是發達的地區,社會文明度就越高。

李想等了不到一支煙的工夫,看到一輛出租車駛了過來,他快步迎上去,停車後丁虹下來,向他嫣然一笑。

李想說:“美女大駕光臨,真是不勝榮幸!”

丁虹笑著說:“別酸了,把這個給我拎上。”說著,將手中的塑料袋交給了他。

李想接過,感覺很沉的,就問:“這是什麽?”

丁虹說:“帶了一些零食,水果,燒雞,亂七八糟的什麽都有。”

李想說:“我這裏有呀。”

丁虹說:“第一次來你家,帶點兒東西是應該的。”

李想壞笑了一下說:“也好,就算是你訪貧問苦吧。”

丁虹說:“去你的,什麽訪貧問苦,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李想聽了丁虹這麽一說,頓覺兩個人的距離拉近了許多,上了樓來,李想打開房門,急忙把丁虹讓了進去。

丁虹“哇”了一聲:“好溫馨喲。”

李想說:“美女到來,真是蓬蓽生輝呀。”

丁虹說:“我先參觀一下你的小屋。”說著四處看了看,落座後,才說:“你女朋友呢?”

李想心裏一驚,這巫婆,真是太厲害了。就嗬嗬笑著說:“你怎麽知道我有女朋友了?”

丁虹沒有看他,隻說:“她怎麽不陪你過除夕?”

李想說:“她回家了。再說了,我現在與她認識也不久,她隻是偶爾過來一趟。”

丁虹說:“她在塘廈?”

李想點了一下頭說:“是呀。”

丁虹說:“是不是上一次隨你們老總來的那個個子高一點兒的?”

李想說:“是那個,你怎麽什麽都知道?”

丁虹說:“一看她看你的眼神,就知道她已經喜歡上你了。”

李想說:“那時候還沒有談上,隻是認識。”

丁虹又呶了呶嘴說:“旁邊不是放著一雙女孩子的拖鞋嗎?我一猜就知道是你的女朋友穿過的。”

李想說:“你真夠厲害呀,以後誰要成了你老公,想瞞什麽也瞞不了。”

丁虹就突然盯著他,木木地看著說:“李想,假若我現在沒有男朋友,與你的女朋友一起競爭你,你會選擇誰?”

李想根本沒有想到她會提出這樣的問題,就憨笑著說:“你不是有男朋友嗎?怎麽提了這麽一個問題?”

丁虹用眼睛盯著他說:“我是說假如,不要回避,直接回答我!”

李想實在有些難以回答,要說她倆,都很優秀,各有所長,梅雖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要論漂亮和氣質,可能丁虹還要略勝一點兒,要論溫柔賢惠,林可欣可能好一些。如果讓他選擇老婆,他更傾向於林可欣,如果讓他選擇情人,他肯定選擇丁虹。這是兩個不同類型的女孩子。林可欣質樸善良,像小家碧玉,是賢妻良母型的。丁虹洋氣時尚,精靈古怪,還有點兒都市達人的風采。林可欣像一盅熬了很久的老火湯,味厚醇香。丁虹卻是一道重慶麻辣火鍋,火辣刺激。李想覺得反正林可欣現在也不在,隨便說一句讓丁虹高興一下算了,便壞笑著說:“當然是你嘍。”

丁虹果真開心地笑著說:“你別哄我開心,說說看,你為什麽要選擇我,理由呢?”

李想說:“因為你像潘金蓮!”

丁虹“啊”了一聲:“不會吧。”

李想說:“真的。你知道嗎?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就覺得你特像潘金蓮。”

丁虹哈哈哈瘋笑了起來:“好你個李想呀,你把我看成什麽人了?”

李想也覺得這話說得太直接了一點兒,就急忙解釋說:“你別……別誤解了我的意思,我是說,你長得像,別的不像。”

丁虹說:“你也沒有見過潘金蓮長得是個什麽模樣,怎麽能說我長得像?”

李想嘿嘿地笑著說:“我在讀中學的時候看過電視連續劇《水滸》,我們班的男生沒有一個不喜歡潘金蓮的,所以,給我留下的印象很深。”

丁虹說:“這麽說,你在少年時代就已經喜歡我了?”說完,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

李想也就跟了哈哈大笑著:“說實話,除了我,有沒有人說過你長得像潘金蓮?”

丁虹說:“真是奇怪,我的男朋友也是這麽說的。”

李想說:“那有什麽奇怪的,英雄所見略同嘛。”

丁虹壞笑著說:“還英雄哩,什麽英雄?是色鬼吧。”

李想哈哈一笑說:“當然是英雄,是審美英雄。”

丁虹也被逗樂了:“狡辯!雖然是狡辯,不過狡辯得還很藝術。”

李想說:“你男朋友肯定很帥氣吧?”

丁虹說:“還行吧。他是澳籍華人,在悉尼開了一家進出口公司,正因為如此,公司才讓我去澳大利亞的銷售點。”

李想說:“真羨慕你們,郎才女貌,一個是企業的高層管理者,一個是成功的企業家。”

丁虹說:“哪裏呀,比起真正的成功人士來,我們差遠了。”

李想壞笑著說:“最近民間出台了一個成功人士的標準,你不妨對照一下,看看達標了沒有。”

丁虹說:“好呀好呀,你說說看。”

李想說: “3歲,不尿褲子;5歲,能自己吃飯。做到了吧?”

丁虹笑著說:“3歲的事兒我不知道,5歲肯定自己能吃飯啦。還有什麽?”

李想:“18歲,能自己開車;20歲,有**;30歲,有錢;40歲,有錢;50歲,有錢;60歲,有**;70歲,能開車;80歲,自己能吃飯;90歲,不尿褲子。”

李想剛一講完,丁虹就哈哈大笑了起來:“太逗了,我還不到90歲,怎麽對照?”

李想說:“那你對照20歲之前的。”

丁虹默說:“我現在都沒有車哩,18歲肯定沒有車嘍。”

李想說:“那20歲呢,應該有過吧?”

丁虹說:“去你的,你才有過哩。”

李想就哈哈大笑著說:“人生真是一個大圓圈,從3歲開始,走到90歲,又繞回來了,不尿褲子就算成功。”

丁虹說:“人生,有時候就像是一場夢。”

李想說:“你與你的男朋友是怎麽認識的?”

丁虹說:“他原來是我大學的老師,我畢業後他出國了,我先去了珠海,後來到了東莞。分開都兩年了,再沒有見麵,現在還不知道情況怎麽樣了。算了,不談他了。”

李想覺得丁虹好像突然有點兒不高興了,是不是她與男朋友的關係不好了,或者是發生了什麽誤解。如果不是,她怎麽會向他突然說起要與林可欣競爭他的話呢?

丁虹突然縮了縮身子說:“有點兒冷。”

李想把取暖器朝丁虹旁邊移了移。

丁虹說:“你這是多少瓦的?”

李想說:“800瓦。”

丁虹看著他說:“還是有點兒冷。”

李想從衣櫃中找出了一件他的外套來,向丁虹遞去。

丁虹接過後隨手扔到了一邊說:“不要。”

李想越發地奇怪,剛才她還在又說又笑,現在怎麽突然像換了一個人似的。他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丁虹,見她的眸子裏突然閃顯出一種灼人的光亮來,臉上卻掛著另外一種笑意。

他說:“那……怎麽辦?”

丁虹說:“你傻呀?”

他真的有點兒傻了,莫名其妙地看著她,隻管嘿嘿地笑,卻絲毫領會不了她的精神實質。

她說:“你就不能抱一抱我。”

他突然如醍醐灌頂,用手拍了一下腦門子,心想我也算個泡妞高手了,今天怎麽這麽不開竅呀?讓人家女孩子暗示了幾次,都沒有反應,真是笨到家了。這樣想著,就嘿嘿笑著說:“我也想抱你,就是不敢呀。”就著,一把將她攬在了懷中,頓時,一股清香在他的懷中彌漫開來,血液就一下湧上頭臉。

他緊緊地抱著她說:“你真香。”

她說:“那是香水味。”

他說:“不,是從你口中發出的香味。”

她說:“是嗎?”

他說:“是。”

說著,他就親住了她的嘴。他感覺他再不動手就真的成了白癡。她的唇濕潤潤的,甜絲絲的。他知道,那是她期待了許久才有的濕潤。就這樣,他倆過了一個非常有意義的除夕夜。

第二天,李想被一陣手機鈴聲吵醒了,接起一聽,原來是他媽媽打來的,媽媽在電話裏絮絮叨叨的問寒問暖,問長問短,他卻發現丁虹不見了,以為她上了衛生間,一直等媽媽說完,還不見丁虹出來,一看時間,已經快到十一點鍾了,起床看到茶幾上留著一個字條,上麵寫著:

看你睡得正香,不忍打擾,好好休息。昨晚的事,就像一場夢,但願能給我們彼此的人生留下一些美好記憶。乖!我走了,別忘了我。

拜拜!

虹9點40分

李想不覺一笑,心想真是個巫婆,就是與別人不一樣,留下的字條裏都充滿了迷人的巫氣。等洗漱過,突然覺得丁虹的出現與離開好像有點兒異常,再想起昨晚發生的一切,仿佛都在夢裏,可是,他倆又確確實實發生了那樣的真實,這究竟是她一時的衝動,還是她早已喜歡了自己,才在離開大陸之前大膽地走入了他的懷抱?

電話鈴聲又響了,一看來電顯示是林可欣的,接通了電話,相互拜了年問了好,掛了電話又不覺想到了丁虹,他覺得無論如何要給丁虹打一個電話過去,問問她哪天走,他至少也要送她去機場,以盡情理。昨天晚上,他們的談話興趣似乎都沒有在這裏,也都沒有涉及到類似的話題,現在想起,覺得他太粗心了,怎麽也要問清楚她什麽時候動身才是。想著,便拿過手機,撥了她的電話,沒想到電話中傳出來的聲音卻是:“對不起,你撥打的電話已關機。”他連著打了好幾次,回答的結果都是一樣的。

暈死!大白天關什麽機?

到了下午,李想又打了一次,還是關機。這一次,李想的心裏不由得一陣擔心,第一反應是不是出了什麽問題,是車禍,還是遭遇了打劫?這樣一想,他的腦袋嗡地一下就漲大了,心裏突然像被什麽東西堵住了。他又連著打了幾次,還是沒有打通,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在房間裏團團轉,卻不知怎麽是好。

從她出門的時間來看,被打劫的可能性不太大,那麽,會不會是……他幾乎不敢想了,如果真的發生了什麽,他這一生都不會安寧,因為她畢竟是從他這裏出去的,她畢竟與他有了血脈相通的交流。祈求菩薩,保佑她平平安安。他急忙拿過手機,給她發了一條手機短信:“你怎麽不開機?開機速回電話!李想。”發出去後,覺得這樣有點兒太生硬了,又發了一條比較委婉的:“如果你忙,給我回一條信息也行,隻要你平安,我就放心了。”

默默地等了一會兒,還不見她的信息,他幾乎有點兒抓狂了,想問問別人,又不知道誰與她交往甚密,想到她的住處去看看,更不知道她的確切住址。但是,待在家裏等著她的信息也不是個辦法,要不出去走走,看看在外麵能不能找到她。

李想剛下了樓來,手機響了,一看是東莞本地的座機打來的,他一陣狂喜,說不準就是她打來的,急忙接通,才知是陳叔的電話。陳叔是東莞厚街鎮人,先天的地理位置使他占了與生俱來的優勢,現在用不著做什麽,僅靠出租他的房子和拿村裏的分紅,就能過上舒舒服服的日子,沒事了就打打麻將,開著車子兜兜風,找朋友聊聊天喝喝茶,生活悠然自得。陳叔要他晚上去他家吃飯,他向陳叔口頭上拜過了年,又含糊其辭地嗯嗯了兩聲,急忙關了機,他怕丁虹的電話打不進來。

春節的樟木頭比平時冷清多了,大部人都回家過年去了,在這裏過年的,要麽就是當地人,要麽就是有特殊情況回不去的。她的家庭背景很複雜,她昨天晚上告訴了他,在她很小的時候父母離婚了,她跟著母親,母親再婚後繼父對她不好,常常虐待她。在她的記憶裏,母親總是順從著繼父,也跟了繼父常常指責她的不是。後來考上了大學,繼父說沒有錢供她讀書,讓她找她的親爸去要。她哪裏知道她的爸爸在什麽地方。鄉親給了她一個地址,她給父親去了一封信,沒想到她的父親立即答應了她的要求,四年的大學,她幾乎沒有花過繼父的錢,都是由他的親爸爸來承擔。大學畢業有了工作後,她也很少回家。她說,她早就與那個家庭沒有情感,現在有的隻是一份責任,每年隻給他們寄一點兒錢過去,以此來答謝他們的養育之恩,僅此而已。

他的手機又響了,一看“丁虹”兩個字在閃爍,他高興壞了,急忙接通“喂”了一聲。

“嘻嘻!剛分開就想我了?”丁虹輕笑著說。

“你這姑奶奶也真是,關什麽手機?打電話找不到你,我還以為……你在哪裏?一切都好嗎?”他為她急得火燒火燎,沒想到她還跟你“嘻嘻”。他長透了一口氣,怨中帶恨地說。

“是不是以為我被人強奸了?哈哈哈,我還沒有那麽好的命。我早上忘了開手機,現在已經到了廣州,很快就要登機了,看你這樣,我走了你肯定會想我的。”她沒心沒肺地笑著說。

“你怎麽不告訴一聲,讓我去送你。”真是個小妖精,比潘金蓮還潘金蓮。李想這麽想著,就故意說,“就憑你現在的表現,我肯定不會想你的。”

“哈哈哈,不想才怪。我主要是怕你感情脆弱,看到分別時你流淚的樣子不好受,隻好一個人來了。好了,不跟你多說了,保重,我準備要登機了,拜拜!”

“一路平安,拜拜!”李想說完,才依依不舍地掛了機,心裏卻不由得感到一陣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