籌集起了資金後,李想他們幾個人進行了分工負責製,陳東傑負責租房子,張濤負責材料采購,林可欣負責招工,李想除了全盤負責外,主要協助張濤的工作。人人身上有了重擔和責任,工作起來就有了動力。
李想已經辭去了飛虹公司的工作以及總裁助理職務。使李想沒有想到的是,當他把辭職書交給何少雄的時候,何少雄一點兒都沒有感到驚奇,他好像早就知道他要辭職似的說:“是不是準備好了,要去單幹?”
李想點了點說:“對不起,何總,我想……自己試著闖一闖。”
何少雄仿佛極力地克製著自己的情緒說:“還好,在你臨走時,終於向我說了一句實話。”
李想一聽這話有點兒不對勁,好像他一貫在欺騙著他似的,臉不由一紅,抱歉地說:“對不起,何總,我讓你失望了。不過,從內心裏我是十分感激你的,你讓我學到了很多東西。”
何少雄終於忍耐不住了,突然站起身來說:“你何止是讓我失望,你簡直讓我失望透頂了。我以為這麽重用你信任你,會穩住你的心,會讓你找到自身的價值,在這裏安心待下來。可是我錯了,沒有想到你最終還是背叛了我,給曾經反對過我的人留下了一個笑柄。人和人之間,為什麽從一開始交往時就安好心機,是社會變了,還是人心變了?”
這些話就像一根看不見的針,直刺得李想的耳根一陣陣發燒。他明白何少雄之所以這麽激動,一定是自己的辭職行為傷害了他。這是他不希望看到的結果,但是沒有辦法,開弓沒有回頭箭,既然已經選擇了要走的路,得罪是遲早的事,他別無選擇,隻能如此了。為了緩和這一緊張氣氛,他苦笑了一下說:“何總不必生氣,如果我過去有得罪你的地方,請你多多包涵。”
何少雄說:“過去沒有,隻是現在,除非你回心轉意了。”
李想說:“何總,如果一個人執意要走,留了他又有何用?當年,如果你不走出你原有的公司,也就沒有今天的飛虹,更不可能成就這麽多的就業者,也不會有我的今天,你說是嗎?”
何少雄仍然站著,順手拿過筆來,在李想的辭職書上唰唰唰地簽了他的名字。寫完,他將辭職書用手一推,推到了李想的麵前說:“走吧!我希望……再也不想見到你。”
李想拿過辭職書時心裏一陣翻江倒海。他知道,現在說什麽也沒有用了,留在何少雄心裏的結,隻有讓時間去稀釋了。他輕輕說了句:“請何總保重。”說完,一轉身便離開了他的辦公室。
辦完了所有的手續,回到出租屋裏,李想一下子死魚般的晾到了**。他不由得想起何少雄生氣的樣子,想起公司一年多的如煙往事,真是心潮起伏,感慨萬端。此去經年,不知等待他的又是什麽?舍去了這麽優厚的待遇和總裁助理的地位,以後還會得到嗎?他突然想起了海德格爾的《林中人》:“一片樹林裏,分出了兩條道,我選擇了人跡罕至的那一條,從此,改變了我一生的道路……”他不知道他走的這一條是對還是錯,但是既然已經選定了,即便是荊棘遍地,他也要走下去。
他拿過手機,給陳東傑發了一條信息:我已辭職,你再待幾天辭吧,我怕讓何總識破我倆串通一氣。
發出信息後,心裏還是感覺到有些惴惴不安。盡管他早與陳東傑商量好了,怕何少雄對他倆有看法,讓他謊稱辭職回家去創業,但是,恐怕這樣的謊言能瞞過他人,卻難以瞞過何少雄那雙敏銳的眼睛。事情到了這一步,一切由它去吧。
他開始懷疑起了自己的人品,覺得這樣做是不是有點兒齷齪,或者是太不地道。這和做賊偷東西有什麽本質的區別呢?幸好丁虹出了國,她要是還在飛虹,他不知道該怎麽麵對她?
他又想起了丁虹,想起與她相識的那一刻,想起了她的暗中相助,還想起了美妙無比的除夕之夜。要是沒有她,他也許潛伏不到何少雄身邊,更不會用拆牆腳的方式來對待一個有恩於他的人。她現在還好嗎?自從那天她不辭而別之後,他再也沒有聽到過她的消息,也徹底失去了與她的聯係,有時想起,那一幕幕往事像電影鏡頭定格在了他的腦海,讓他揮之不去。
這天上午,李想與張濤一起來到常平,分頭去了解手機配件的比價。張濤是那種悶葫蘆式的人,口頭上話不多,心裏卻很透明,學啥會啥。張濤有一個最大的弱點,就是把錢看得太重了,平時與朋友出去吃飯聚會,他總是忘了帶錢,久而久之,就有人給他起了個外號,叫他小葛,意思就是小葛朗台。張濤聽了也不惱,隻是笑笑說,你才是小葛。李想之所以拉他來入夥,就是看準了他的一手好技術。張濤悶頭算了一陣賬後,覺得搞單幹的確能掙到更多的錢,就痛快跟著李想跳槽了。
俗話說貨比三家,隻有相互比較,才可比出好壞,比出價格。打工與創業絕對不一樣,給別人幹,隻要能過得去就行了,自己幹,能省一分是一分,尤其在創業時期,隻要能省錢,哪怕自己辛苦一些也不要緊。常平是東莞的電子產業的生產基地,除了手機芯片需要從台灣進貨之外,其它的配件在這裏幾乎都可以找到。李想不覺有點兒後悔把房子租在樟木頭,否則,公司就設在常平,免得來來去去地跑。
吃中午飯的時候到了,李想尋了一家蘭州拉麵館,要了一大碗拉麵。正滿頭大汗地吃著,沒想到他的肩頭上被人重重拍了一把。他抬起頭來一看,王西生正衝他笑著,他驚住了,原來是他!他倆幾乎同時吃驚地說:“你怎麽在這裏?”
王西生拉了一把椅子坐下後說:“我早就不在長新幹了,現在與朋友在常平搞了一個小廠。你呢?什麽時候來到了東莞?怎麽不跟我聯係?”
李想就說:“還說我哩,你的電話號碼換了也不告訴我,讓我怎麽同你聯係?”
王西生嘿嘿一笑說:“說起這件事兒就讓我脹氣,你走後不久,一次我到石碣辦事,太困了,在巴士上打了一個小盹兒,等眼睛一睜,一摸身上才知道手機錢包被小偷襲劫一空,奶奶的,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船破又遇頂頭風。那一次可把我害慘了,錢包丟了問題不大,反正身上也沒有帶多少錢,手機丟了卻壞事了,儲存在上麵的好多聯係人找不到了。嗨,去年整年都不順。今年才剛剛好轉。”
李想想說:“現在在哪裏發財?”
王西生掏出了一張名片遞給李想:“與朋友合夥辦個小公司,現在剛剛起步,還很艱難呀,哪裏能談上發財?”
李想接過名片一看,隻見上麵寫著:王西生,副經理。宏大電子有限公司。地址在東莞常平。然後又瞅了瞅王西生留著毛寸,顯得很精神,就說:“難怪你現在穿戴氣度都不一樣,原來當了經理了。”
王西生哈哈一笑說:“哪裏呀,我這經理徒有虛名,說到底還是一個搞銷售的。沒有幹過銷售不知銷售難,幹過了才知道其中的味兒不好受。你沒聽說過嗎?一把鼻涕一把淚,投身銷售英雄無畏;西裝革履貌似高貴,其實生活極其乏味;為了生計吃苦受累,鞍前馬後終日疲憊;為了訂單幾乎心碎,點頭哈腰就差下跪;日不能息夜不能寐,客戶一叫立馬到位;屁大點官兒不敢得罪,一年到頭不離崗位;勞動法規統統作廢,心力交瘁無處流淚;逢年過節家人難會,追討欠款讓人崩潰;開發客戶經常喝醉,不傷感情就得傷胃;工資不高還裝高貴,拉攏行賄經常破費;五毒俱全就差報廢,稍不留神就得犯罪;不敢奢望社會地位,全靠傻傻自我陶醉。”
李想聽了不覺哈哈大笑說:“老王,一年多沒有見麵,你變得越來越幽默了。”。
王西生說:“哪裏是幽默,是笑對人生。你現在怎麽樣?要是不順心的話,幹脆到我們公司來幹吧。”
李想說:“你們公司主要經營什麽?”
王西生說:“小打小鬧,主要生產手機喇叭之類的小配件,現在剛剛投產。”
李想說:“好呀,我與朋友在樟木頭搞了一個公司,專門組裝手機,那好,將來我就從你這裏進貨算了。”
王西生高興地說:“這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沒想到在牛肉麵館裏搞到了個大訂單。李想,你小子也不錯呀,三日不見,當刮目相看,不聲不響地就創辦了公司。”
李想嗬嗬一笑說:“現在也是剛剛創辦,誰能料到以後會怎麽樣呢?”
王西生說:“不管以後怎麽樣,隻要創辦起來了,我們就好好經營,總歸是自己的公司,幹起來也有信心。李想,要不你就到我們公司去看一看。”
李想說:“遠不遠?”
王西生說:“不遠,坐車10分鍾就到了,在一個村子裏。東莞這鬼地方,我真是服了,在我們的記憶裏,一說到村子,肯定是一個山坡下,或者是一片農田旁,座落著一撮低矮的平房,冒著嫋嫋的炊煙,農人牽著老黃牛緩緩地走在田埂上,哪能想到這裏的村子全是他媽的高樓大廈,村民不是老板就是工人。”
李想嘿嘿一笑說:“這就是南北之間的差異,要是沒有這樣的差別,我們也就不會跑到這裏來打拚了。”
正說著,王西生要的牛肉麵上桌了,就說:“那我吃了?”
李想說:“你吃,我給另一個同事打個電話,他也在常平,叫上他一起去你的公司看看。”
李想說著就給張濤打了一個電話,恰巧他也在不遠的地方,說是馬上趕過來。看王西生正狼吞虎咽地吃著,因吃得太快,就被燙得呲牙咧嘴的根本沒有一個正形了,哪裏還能從他的身上看到企業經理的影子?便想緩衝一下他吃飯的節奏,忍不住想八卦一下他與鄧雅娟的事兒,便問:“老王,你與鄧雅娟現在的關係怎麽樣了?”
王西生這才抬了頭說:“她呀?早就吹了。”
李想“哦”了一聲說:“那麽漂亮的一個女孩子,你怎麽就舍得把她吹了?”
王西生邊吃邊含含糊糊地說:“漂亮是漂亮,你不知道,她與陳莞生有一腿呀,我他媽的再怎麽著也不能被他們戴綠帽子?”
不知怎的,李想總覺得鄧雅娟不會給陳莞生當小三的,就說:“我怎麽覺得不大可能,是不是你誤會了?”
王西生說:“沒有誤會,他們早就在一起了,隻是他們做得太隱蔽,沒有被外人發現。我與鄧雅娟好上後,才知道了他們的關係。奶奶的,難怪鄧雅娟不讓我聲張,原來她是有目的的呀。別的事我可以忍受,這種事兒我能忍受得了嗎?一氣之下,我離開了公司。”
得到了證實之後,李想隻好寬慰王西生說:“沒關係,吹了就吹了,以後當了經理,發財了,再找一個比鄧雅娟更靚的。”
王西生就哈哈大笑著說:“我也這麽想的,等以後公司壯大了,有錢了,奶奶的,找一個都不行,多泡她幾個,把過去失去的損失補回來。”
李想一看王西生誌在必得的樣子,心想,這小子不光圖個嘴上的快活,如果他真有錢了,可真會做得出來。
李想約上了張濤,三人一起坐了巴士跟著王西生去了他的公司。李想雖然來東莞幾年了,對東莞還是不太熟悉,好在村村通車,隻要到公交車的站牌下一看,上對了車,就能找到他要找的地方。王西生的公司就在這個村裏,下了車還要在村裏走上一陣子才到。村裏到處都是五六層的樓房,密密麻麻地連成了一片,真有點兒密不透風的感覺。
王西生邊走邊介紹說:“這都是當地農民的房子,他們光靠出租房子都發了。奶奶的,同是農民,就是不一樣,這裏的農民比我們那裏的農民不知要富到哪裏去了。”
李想說:“不要說我們那裏的農民趕不上他們,就是我們內地的國家公務員都趕不上他們富。”
一直默不做聲的張濤說:“現在找對象都不一樣,過去是城裏的靚女看不上農村人,現在倒過來了,城裏的靚女反過來追農民。”
王西生說:“現在這社會,誰都不傻,她們嫁了農民當然好處多多,不用辛辛苦苦地上班去打拚,光靠收房租就可以過上無憂無慮的生活。”
正說著,王西生看到前麵的路口停放著幾輛公安牌照的摩托車,幾個公安民警正攀查來往的人,馬上拉了李想和張濤悄悄問:“你們帶暫住證了沒?”
李想說:“沒有。”
張濤也說:“沒有。”
王西生說:“趕快逃,別讓他們查到了。”
李想和張濤就跟了王西生,扭頭一陣屁滾尿流地猛跑,七拐八拐跑到一個拐角處,三個人這才停下來,大口大口地喘粗氣,相視笑著,誰也懶得多說一句話。
李想知道,要是沒有暫住證,抓到後不僅讓你補辦,還要被帶到收容所讓你交罰款,實在是太麻煩了。他剛來塘廈時辦過一次,一年滿了後再沒有辦。他想等回去後抽空辦一張,否則,搞得像通緝犯一樣多沒麵子。
等到氣透勻了,王西生說:“這鬼地方,都是高樓,門又封閉著,躲都不好躲。”
李想就笑了說:“你還以為是你們陝西,八百裏秦川塵土飛揚,三千萬人民亂吼秦腔。這地方是啥?是改革開放的前沿陣地,門不封閉著讓小偷兒竄進去怎麽辦?”
王西生解開了領帶說:“奶奶的,搞得像個逃犯一樣。”
張濤笑著說:“看你們倆這樣子,哪像個經理?真像個逃犯。”
王西生也哈哈笑了說:“等以後發達了,買一個東莞戶口,我天天把戶口本子裝在懷裏,我讓他們查。到時候,他們不查也行,我掏出來硬讓他們看。”
李想說:“說不準等你買上了戶口,這裏早就取消了三證,也不查了。”
王西生說:“不查也要弄一個,將來不為我考慮,也要為下一代想想。不能讓我的兒子一出生就認為他爹是一個盲流。”
李想嗬嗬笑著說:“說的也是。將來發了,我們都買它一個戶口,當一個合法的東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