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下來,李想終於搞定了T市電信局的單子,貨發去後,很快就收到了對方的付款。大家高興壞了,陳東傑說,晚上應該慶賀一下,這對公司來講也是一次意外的收獲。李想說,是應該好好慶祝一下,我們就定在新都會大酒店,吃完飯再唱歌,除了董事會的成員,還要外加楊小洋。

安排完了後,李想覺得有必要開個董事會,一來要研究一下下一步的工作安排,二來他打算要重獎一下楊小洋。他覺得這筆生意做得太輕鬆了,而且利潤遠超過了他的想象。說到底,這都是楊小洋的功勞,如果沒有她牽線搭橋,哪有這麽好的機會讓你白白賺來幾十萬?好鋼要用在刀刃上,要獎勵就要重獎,讓受獎勵的人真正得到實惠,讓沒有得到獎勵的人感到羨慕。這樣才能真正引入激勵機製,激活整個團隊。在多年的打拚中,他深深地得出了這樣一條經驗,智慧的領導玩團隊,聰明的領導玩別人,不聰明的領導玩自己,愚蠢的領導被人玩。要想當一個智慧的領導,建立好自己的團隊,就必須要有大氣魄,大胸懷,不能斤斤計較,更不能唯利是圖。古時有“財聚民散,財散民聚”的說法,往大裏說,治理一個國家要如此,往小裏說,辦好一個公司也如此。如果僅僅為了自己的利益,不顧大家的感受,隻顧自己吃肉,老讓別人喝湯,誰還為你打拚?誰還願意為公司付出?要發揚團隊精神也隻能停留在口頭上,無法落實在行動上。回想自己當年的幾次跳槽何嚐不是如此,如果當年在塘廈新公司,老板能給予他相應的勞動報酬,他也不會急於跳槽,如果在飛虹公司,給他獎勵的再高一些,也許他就妥協了。將心比心,誰也不容易,散點兒財,也許是為了更多的聚財。

然而,沒想到上了會,當他提出要拿出這次獲得利潤的20%來重獎楊小洋,大家卻都鴉雀無聲。

20%是怎樣的一個概念?相當於要獎勵她18萬元。他不知道是自己提出來的獎勵額度太高了,使大家感到有些突兀,還是因為楊小洋是一個美女,讓大家誤以為他有別的什麽目的。

沉默了半天,陳東傑終於發話了。陳東傑說:“獎勵是應該的,楊小洋到銷售部後的確做出了突出的貢獻,上次從竇老大那裏追回來了欠款,這次又額外地拉來了一筆大生意,為公司立了大功。至於獎勵的額度,我們再認真斟酌一下,我怕過高了會影響其他人的情緒。再說了,這筆生意的成功,最主要還是李總的決策正確,又對每一個細小的環節做了精心的安排,如果沒有李總的運籌帷幄,怕早就功虧一簣了。如果說要獎勵,我覺得李總應該拿第一份。”

陳東傑的話真可謂滴水不漏,既否定了李想的提議,還讓李想聽了舒服。李想渴望的是大家對他決策的認可,絕沒有自己想拿提成的意思,為了不使大家誤解,便嗬嗬一笑說:“如果說這次決策正確,那是我責任範圍內應該的,如果我再拿什麽提成,那成了什麽?謝謝東傑的肯定,這個獎金我是堅決不能拿的,還是獎勵給一線的職員好了。”

李想話音剛落,林可欣接著說:“我同意陳總的觀點,給予楊小洋的獎勵無可厚非,至於獎勵的方式方法以及獎金的額度我覺得再慎重一些。楊小洋固然為公司做出了突出的貢獻,但她畢竟是我們公司的職員,說好聽了,是公司的招聘人員,說難聽一些,隻是一個打工的。如果她不借公司給她創造的這個平台,她個人的能力再大也是有限的。一次性給她獎勵這麽多,必然會引起公司其他人的心理不平衡,我們的公司之所以能夠發展到今天,主要還是靠所有員工的齊心協力,如果獎勵了一個人,造成了大家的心理失衡,挫傷了大家的積極性就劃不來了。再說了,獎勵都是年終總結的時候搞的,現在既不是年終總結,又不是季度獎,單獨獎勵她一個人,是不是為時過早了?”

李想聽著聽著臉色就漸漸變成了豬肝色,他原以他的這一大膽的獎勵機製會得到大家的一片叫好,沒想得到的卻是否決。林可欣的話句句如刀,用婉約的語言一層層地將他的臉麵撕了個精光。他知道這裏麵除了認識上的偏差之外,還有一種東西,那就是妒忌,是一個女人對另一個女人的妒忌。他早就聽得不耐煩了,當他聽到林可欣說到楊小洋隻不過是一個打工者,心裏火氣不由得竄了上來,他真想打斷她的話,狠狠地說她幾句,你才當了幾天股東,就瞧不起打工的了?我們都是打工者出身的,我們現在同樣在打工,即使是擺脫了打工,成了真正的老板,也根本沒有理由瞧不起我們的同胞。但是,他還是強壓了火氣,沒有打斷她的話。等林可欣話一說完,他就紅頭漲臉地把頭轉向張濤問:“輪到你了,張濤,你說說你的意見。”

張濤看李想的臉色鐵青,也不敢多言,就習慣性地笑了一下說:“對楊小洋我們還是要獎勵的,不獎勵以後誰還會為公司效力?我也同意陳總和林姐的意見,就是在額度上考慮一下,不要太高了。”

張濤一說完,李想感覺自己的麵子越來越掛不住了,頓感臉上火辣辣的。自從當上公司總經理以來,他從來都是說一不二,大家對他也是心悅誠服,這一次究竟是怎麽啦?是大家有意跟他過不去,還是自己的認識與現實偏差太大,莫非是他把私人情感放到了工作中?仔細想想,他並沒有,他完全出於一片公心,為什麽卻得到大家的一致反對?如果不是楊小洋,誰會想到在公司業務之外還可以做成這麽大的一筆生意?如果沒有她的這些人脈關係,哪裏會有將近一百萬元的利潤進入公司的賬戶?且莫說給她20%的提成獎勵,就是給她50%的獎勵都不為過,為什麽當錢一旦進入到公司的賬戶,成了董事們的腰包之物,再往外掏的時候就這麽艱難?李想的心一陣冰涼,他非常失望,他覺得他們不應該持這樣一種態度,一個個剛從打工族中擺脫出來,就瞧不起打工族了,他的火氣不由得突地冒了起來,他幾乎有點兒狠狠地說:“那你們說,獎勵多少才合適?”

大家被他這突兀的問話問呆了,都相互看著不知怎麽回答才好。

為了不使現場太尷尬,陳東傑說:“我有個提議,要不先給楊小洋兌現5%的提成,然後到年終獎上再重獎,分兩步來,公司既不能虧待了有貢獻的同誌,也不要因此造成大多數人的心理不平衡,大家看看這樣好不好?”

林可欣說;“這也是一個辦法,分兩步來,我同意。”

張濤說:“這樣也行,我同意。”

現在輪到李想表態的時候了。

李想沒有想到,大家的意見都傾向到陳東傑一邊了,仿佛他被大家孤立了,不免有些尷尬,也有些惱火。他不想把事情推向極端,隻好極力將怒火壓在了心裏說:“既然大家都同意這麽辦,我也同意大家的意見。不過,我需要向大家說明的是,第一,我絕不是慷公司之慨,拿著大家利益做什麽交換,以此達到個人的某種不可告人的目的,不僅我現在不會,將來也不會。我之所以提議拿出20%作為獎勵,是針對這一具體事情本身而言的,如果沒有楊小洋牽線搭橋,我們何來這近百萬的利潤?這與我們公司的業務幾乎毫不搭界,我們不費一槍一彈,竟輕而易舉地做成了,這是什麽原因,你們想過沒有?我的願望就是想讓從中辦事的人得到應該得到的實惠,讓她感到我們是一個充滿人情味兒的公司,讓她覺得以後要是有了機會還會和我們合作。如果單從個人利益受損這個角度來說,我的股份相對要大,我受損的程度相對比你們每個人都要多。可是,我不那麽想,我想的是財聚則民散,財散則民聚。一個企業,如果一味地聚財,不考慮別人的利益,誰還願意為你的公司效力?東莞的公司多如牛毛,她到哪家公司幹不是幹,為什麽非要守著你的公司?”

李想越說越激動,越說越為自己的一片好心得不到大家的理解而感到委屈,幾乎有點兒收不住了:“我不知道是我的認識出現了偏差,還是你們幾位太謹小慎微,本來是一件很平常的獎勵,搞得我們董事會成員之間有了矛盾就不好了。也許,我今天的話說得有點兒太極端,不對的地方希望大家諒解。如果再沒有別的事,今天的會議就到這裏。晚上一起到新都會聚餐。”

李想說完散了會,大家還是遲遲不想離開。陳東傑和張濤一看林可欣沒有想走的意思,就主動走開,把空間留給了她。

李想看了一眼林可欣,冷冷地問:“你還有什麽事嗎?”

林可欣的臉不覺微微一紅,隨即擠出一絲笑意說:“遇事要冷靜一些,別太情緒化了。”

李想冷笑了一聲說:“笑話!我有什麽不冷靜的?”

林可欣說:“有些事誰也沒有遇到過,也不知道該怎麽處理,有不同意見大家爭論一下也是正常的。作為公司的掌舵人,他應該胸懷大度一些,能接受不同的意見,用你的意見說服別人的意見。你一帶上情緒,總覺得讓人隔得慌。”

林可欣剛說完,李想有點兒不耐煩地說:“好了好了,別說了,我同意你們的意見還不行,還要讓我怎樣?”

林可欣說:“你根本就沒有同意。你不覺得你心裏委屈嗎?為什麽不給大家一個認同你意見的機會,為什麽非要委屈自己,故意讓別人難堪呢?”林可欣說完,沒有給李想反駁的機會,起身便走了。

辦公室裏一下安靜了下來,李想心裏不由得泛起一陣從沒有過的孤獨與煩躁。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又細細地琢磨了一番林可欣臨出門時留給他的話,也許是自己過分的敏感,才導致了對別人的錯誤理解,也導致了自己的偏執和極端。他不得不承認,林可欣的話一語中的,準確無誤地擊了他的疼處。而他自己,完全可以以一種豁達的胸懷,遊刃有餘地擺平這件事,為什麽總是以簡單粗暴的堅硬來對抗他人,不給自己和他人回旋的餘地,到頭來把別人推到了尷尬的境地,更把自己置於被動地位。究其原因,除了剛直粗暴的性格外,更主要的還是內心的修煉不夠,缺少大胸懷,大氣魄,缺少內方外圓,處世豁達的人生態度,隻有方的棱角,沒有圓的融通。一個人,要想成大器,必須要克服身上的這些弱點,否則,對於自身的發展和事業的開拓必有局限。

李想正悶悶地坐著,看到電腦的MSN中閃出了女人花的頭像。好久沒有在網上見到她了,他點開圖標,隻見上麵寫道:“你的產品銷售很好,有貨嗎?請再加一批來!對了,上次的貨款已付清了,請查收。”

李想馬上回信:“好的。你在線嗎?加多少?”

女人花:“嘻嘻,在線。加一萬,有貨嗎?”

西北狼:“有,太感謝你了。”

女人花:“別光嘴上說的好聽,要是真的想感謝,就到悉尼來看望我。”

西北狼:“嗬嗬,現在脫不開身,等過一個階段再說吧。你還好嗎?”

女人花:“還好啦。你呢?還是單幹好吧?”

西北狼:“嘿嘿,好是好,壓力也不小。”

女人花:“是不是錢太多了給壓的?”

西北狼:“嗬嗬,從來還沒有聽說過有人被錢壓了。現在剛剛走上正軌,我的財富夢還沒有實現呢。”

女人花:“你的財富夢多少是個夠?”

西北狼:“嗬嗬,恐怕永遠沒有個夠。錢是人們依賴的生活基礎,沒錢的時候,希望衣食無憂,夠花就行,有了錢後,希望越多越好,掙到百萬還希望千萬,有了千萬希望上億,要幹自己想幹的事。”

女人花:“給你透露個消息,明年國家有可能要取消手機牌照製度,這樣一來,一些大型手機廠也有可能加入山寨行業,隨著食利者越來越多,暴利的時代將會一去不複返,你要做好這方麵的精神準備,免得到時候一個浪頭打來把你嗆著了。”

西北狼:“不會吧?要是這樣,不就慘了。”

女人花:“你還慘什麽?你已經搞了快兩年了,趕到明年你也差不多賺足了,到時候產品升級換代,進入五碼,甩掉山寨大王的帽子不照樣可以馳騁市場?”

西北狼:“嘿嘿,說得倒輕鬆,要是幹起來有這麽輕鬆就好了。”

女人花:“嘻嘻,可以想象出你幹起來也很輕鬆的,滿臉陶醉的樣子,挺可愛的。”

西北狼:“嘿嘿,真想與你再輕鬆一次。”

女人花:“嘻嘻,那你來呀。”

西北狼:“等我甩了山寨大王的帽子後就去。”

女人花:“好,我等著!”

經過一陣網上聊天調情,李想的心情大為好轉。下線後,再想起丁虹的提醒,大腦不覺迅速地運轉了起來。他知道丁虹給他透露的這一信息非常重要,這是IT行業第一次大變革,如果真的變革了,就意味著山寨的暴利時代將會一去永不回,他必須要抓住現有的時機,大抓一把,賺足了再轉行。他大概算了一下,到年底,他的資產將會達到一千多萬,如果能堅持到明年上半年,他個人的利潤也將會達到千萬,這就是說,他馬上就會成為樟木頭的千萬富翁了。

晚上下班後,當他再次帶著他的一班人馬來到新都會大酒店後,不由得觸景生情,感慨萬端。想起大前年第一次來到來這裏消費,他就暗暗下了決心,這將是他以後常常出入的地方,沒想到一頓飯吃了一千多元,林可欣心疼的樣子還讓他記憶猶新,後來資金斷鏈,他還不止一次地後悔自己太輕狂了,不知道節約一點兒。時光匆匆,幾年過去了,一切今非昔比,心情不覺豪邁了許多。在餐廳裏坐定,酒菜一一上來後,他想起下午對林可欣的態度有些生硬了,為了緩和一下氣氛,就趁機開玩笑說:“你們還記得嗎?我們第一次來這裏就餐時,阿欣為了減少開支,拿出自己手提包的餐巾紙,拒絕接受餐廳配發的紙巾,東傑誇阿欣是我們的好管家。過得真快呀,不覺快兩年過去了。”

林可欣說:“還說哩,後來資金斷鏈,公司出現困境的時候我都後悔吃那頓飯。心裏想,早知道是這樣,我說什麽也要反對你們去進那種鬼地方。”

李想嘿嘿一笑說:“你以為光你後悔,我不後悔呀?我也後悔,隻是沒有說出來。”

林可欣吃驚地說:“不會吧?”

李想說:“女人後悔是表現在臉上,男人後悔是裝在心裏。

陳東傑說:“看來我們的心是相通的,可貴的是,當時處在低穀時,我們誰也沒有埋怨誰,相互鼓勵,默默地堅持,終於化蛹為蝶了。現在想想,還是挺有意思的。”

楊小洋聽得激動了,就說:“遺憾我進入太遲了,要是早一年進入公司,也加入你的創業行列,那該是多麽有意義的一件事。”

李想嗬嗬一笑說:“革命不分先後,現在也不遲,隻要加入我們的陣營,我們隨時歡迎。來,今天就為我們的又一次勝利幹杯!”

大家都舉杯相碰後一飲而盡,林可欣卻看著李想說:“你們喝吧,到時候我給你們當司機,我就不喝了。”

李想說:“也好,那我們就可以放開喝,喝高興了再去唱K。”

這天晚上,李想真的喝了不少酒,也真的喝高了。使他沒有想到的是,就在這天晚上,他見到了他十分尊敬的又是十分怕見到的人,他就是飛虹集團公司的總裁何少雄。

李想在中途上了一趟洗手間,恰巧何少雄也去洗手間,就在洗手間的大牆鏡中,正在洗手的他看到了何少雄,何少雄也看到了他。

四目相撞中,有一種說不清的東西在裏麵。

李想嘿嘿一笑說:“是你呀,何總,沒想到在這裏遇見了你。”

何少雄淡淡地一笑說:“我也沒想到,現在還好嗎?”

李想說:“還算可以。你還是那麽精神。”

何少雄說:“哪裏有你精神?”

出了衛生間,李想又說:“好多次想去拜訪你,怕你記恨我,又不敢去。”

何少雄說:“每天都忙得昏頭轉向的,哪有精力去記恨一個人?”

李想說:“無論怎樣,從心底我還是感謝你的,沒有你,也許沒有我的今天。”

何少雄哈哈一笑,用手拍了拍了他的肩頭說:“好了,不說了,有空改天再聊,請了幾個工商局的朋友,我還得去作陪。”

李想站在長長的走道裏,看到何少雄偉岸的背影消失在了走廊的盡頭,心裏不覺泛起了一縷人生的感慨。沒想到在人生十字路的交錯口處,他不經意地傷害了這個曾經有恩於他的人,也是他十分敬重的人。他不知道今生今世還有沒有機會讓他們的關係複原,如果有那種可能,那將是他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