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衍知撫著複位之後,漸漸恢複了力氣的肩膀,不動聲色地問她:“村醫連複位都教給你了?”
蘇之遙一臉的理所當然:“沒有啊,但我看過阿伯給人複位,而且醫書裏也講了手法。”
說著還瞥了他一眼:“想當大夫的,就是要膽大心細。情況緊急,不容退縮,當然就要出手啦。”
“我感覺自己天賦不錯,小舅舅覺得呢?”
即便是自己以前剛學醫的時候,這種簡單的複位手法,也是直接上手就能做得絲毫不差的。
所以她這話說得毫無壓力。
而尋衍知也隻能勉強相信了她的話,天賦一說,他是認可的。有些人學了很久,也未必能有她這樣的手法。
蘇之遙見他點頭,很想問一問點頭是什麽意思,誇一誇自己很難嗎?可是沒敢。
於是跳過這個問題,繼續自己作為大夫的職責。
她找了條細軟柔韌的樹根,用自己的小鏟子砍斷了,細心地刮掉其上的塵土和毛刺,又來回掰得更柔軟了一些。
才係了個死結,綁成一圈,準備往小舅舅身上掛。
尋衍知避開了:“我不需要吊手臂。”
蘇之遙向來很看不慣不愛惜自己身體的病人,這時沒忍住板起臉。
“我知道你能控製自己不動這隻手臂,但手臂本身的重量也會影響傷口恢複,說不定就留下後遺症了。你確定不掛嗎?”
尋衍知默默接過那根“綁帶”,覺得小外甥女這氣場跟自己軍區醫院的老軍醫很像。
怎麽當大夫的都喜歡恐嚇人嗎?
蘇之遙見他肯聽從安排,打鐵趁熱地準備給人檢查後背的傷。
“小舅舅,我再給你檢查一下後背,摔傷也不能大意的,要是損傷內髒就麻煩了。”
尋衍知皺眉,果然恐嚇是大夫的一貫手法。他自行感受了一下,覺得自己身體完全沒問題。
“我自己有數,不必檢查了。”
就知道沒那麽容易,蘇之遙繼續苦口婆心。
“小舅舅,諱疾忌醫可不行。而且你是因為我才受傷的,我得對你負責。還是你在害羞?或者是避嫌?咱們不是甥舅關係嗎?”
尋衍知眼神驟冷,她果然在懷疑自己的身份!
盯著人觀察半晌,見她毫無退縮之意,隻能默默轉過身去,一把扯掉了自己身上的短袖上衣:“檢查。”
蘇之遙瞬間就被他背上觸目驚心的一大片淤青給驚到了。
暗青色,微微發腫,嚴重的幾處還透著紅。
皮糙肉厚的小舅舅傷得這麽慘兮兮的,可見當時摔得有多重。
蘇之遙發誓,她一開始真的隻是在看傷。
可視線這麽一瀏覽,就被旁邊一道傷疤吸引了。
從左側肩胛骨一直延伸到右邊腰窩,雖然已經很淡了,但能看出當時應該傷得極重。
再接著,視線觸及男人整個魁梧的脊背,在陽光下泛著健康的小麥色澤。
即便正處於放鬆狀態,也能看出清晰的肌肉線條,以及每一寸肌肉下蘊含的驚人力量。
線條在腰部收窄,那曲線就像精心雕刻過一樣,剛毅又不失靈活。
蘇之遙禮貌地移開繼續往下窺探的視線,心裏暗自思忖,自己果然還是比較欣賞這樣的類型。
寫字樓裏的小白臉,和醫院裏的儒雅掛,哪有這種原始又張揚的魅力!
她手指輕輕按壓檢查,纖細雪白和硬朗野性在這一瞬間產生了強烈的對比,有種說不出的賞心悅目。
片刻之後,她把跑遠了的思緒拉回來,開始認真檢查。
好在結果是好的,隻是看著嚇人,沒有傷及內髒。
她輕咳一聲:“問題不大,剛才采的草藥就能用上,可以散瘀止痛,還能好得快一些。”
她從背簍底下取出適量的紅花和梔子研末,直接就塗在了小舅舅後背的傷口上。
動作盡量放輕,生怕把人弄疼了,又不讓她治。
可草藥揉散在傷口上時,自然避免不了疼痛,見對方肌肉緊繃起來,卻吭都沒吭一聲。
蘇之遙表示滿意,能忍疼,很配合,不錯不錯。
對著滿背的淤傷和紅白相間的草藥,她再生不出欣賞的心思,簡單包紮後,就讓人把衣服穿回去了。
大夫的職責盡完,她迫不及待去看自己千辛萬苦挖到的烏靈參。
那滿滿的一籮筐,比什麽都能平複她墜崖後各種不良的情緒反應。
而一旁的尋衍知看她這副樣子,生怕她還想繼續挖下去,免不了有些疾言厲色。
“你這是為了挖草藥,連命都不想要了?今天不能繼續了,現在就跟我回家去。”
這誤會可大了,蘇之遙連忙解釋,她拿起黑乎乎的烏靈參。
“這個確實很珍貴,值老多錢了,但也沒有我的命重要啊!我剛剛真的是不小心的。”
她說著一個激靈,這才想起來去找那條蛇,就怕它還在附近伺機而動,但這時候卻遍尋不著了。
“剛剛真的有條蛇,是條三索錦蛇,爬得可快了……”
驚慌間去看對方臉上的表情……好像沒有不信,隻是更輕蔑了。
“你既然認識三索錦,肯定知道它沒毒,竟還會嚇得跳崖?”
蘇之遙忙替自己挽尊:“我,那是掉崖,不是跳崖!”
“當時就是沒反應過來,要是知道躲開蛇會不小心掉下去,它就算直接咬了我,我也動都不動的。”
因自己形容的畫麵感到一陣惡寒,蘇之遙默默撫著胳膊上豎起的汗毛,重重地點頭,她說的都是實話。
尋衍知不理會她的狡辯,站起身,簡明扼要吐出兩個字:“回家。”
蘇之遙隻好收拾背簍跟上了。
到了那株烏金木旁邊,看著他把砍好的部分一捆,就要往肩上扛,她連忙阻止了。
“你背上有傷,左手臂也有傷,這麽重的東西,怎麽能直接扛回去呢?”
尋衍知早就知道她會嘮叨,指了指自己的右邊肩膀:“這裏沒受傷。我有分寸,要不然不會隻帶一半回去。”
心裏則默默腹誹,如果不是怕她又要恐嚇,自己肯定全都往回搬了,何至於之後還要再跑一趟?
兩人就這麽一前一後下了山。
蘇之遙看著前麵扛著一大捆木頭健步如飛的男人,一路跌跌撞撞地跟在後頭,真不明白誰才是受了傷的那個。
想起自己已經見識過兩次的輕功,她呼哧帶踹地跟上去,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問。
“小舅舅,你真的會輕功啊?好不好學,能教教我嗎?”
尋衍知瞥了她一眼:“就是跟人學了輕身功法而已,要從小打基礎,教不了。”
其實,他算是家學淵源。父親是南派功夫傳人,他自幼苦學,承襲了一身功夫。
“這樣啊……學不了也沒事兒,我還是會幫你保密的。免得村裏人知道了,要說咱們紅星村來了個神仙呢。”
尋衍知停了腳步,嚴肅道:“輕身功法,不是怪力亂神,這種話不要亂說。”
蘇之遙見狀,才想起這年頭確實不好說這些的,跟著嚴肅起來:“放心放心,我肯定隻字不提。”
兩人於是沉默著趕路。
直到下了山,走在村裏平整的泥土路上,蘇之遙終於又有了餘力和尋衍知打商量。
“小舅舅,你能別告訴哥哥們我掉下懸崖的事情嗎?我怕他們以後不會讓我上山了。”
怕他直接開口拒絕,又連忙補充。
“今天這麽危險,我肯定吸取教訓了。我以後絕對會萬分小心的,保證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情了。”
“而且你看,我也幫你保守秘密了呀。咱們互相幫幫忙,不好嗎?”
這是威脅他?
尋衍知和麵前小姑娘眼神對峙了半晌,才似笑非笑吐出兩個字:“隨你。”
反正他是不會再帶著她上山了。
蘇之遙知道這是答應了,高高興興地跟在後頭往家裏走。
回到家後,哥哥們顯然已經吃過午飯又上工去了,灶裏還給他們煨著飯菜。
蘇之遙把一半的烏靈參珍而重之地放到自己房間裏,才和小舅舅一起狼吞虎咽,把午飯解決了。
然後立馬背著小背簍,帶上需要敷藥的小舅舅,往村醫家去。
才到門口,就聽到了村醫阿伯的怒喝聲。
跑進門一看,就見他指著吳巧巧的鼻子大罵:“你立刻就走,以後也不要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