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允書是有些生氣的，但見很多人因為那售貨員的話，朝她們看過來，她就顧不上氣了，還有點兒想落荒而逃。
可阿遙是因為要陪自己才進這家店的，不能讓她跟著自己被人奚落。
她忍著怯意開口。
“我們買得起，但是要看合適了再買，麻煩你先拿出來讓我們看看。”
那售貨員嗤笑一聲。
“知道這些是什麽嗎，懂得怎麽用嗎，就指這個拿那個的。”
“真是鄉下土包子！還以為這是你們鄉下幾分幾毛的東西呢？就敢說自己買得起！”
夏允書麵紅耳赤，她對這些東西確實一竅不通，完全不知道該怎麽反駁，於是更加膽怯了。
但蘇之遙可不怕，都說這個年代的售貨員鼻孔朝天，她們今天一直都沒碰到，現在可算是見識了。
“你憑什麽看不起我們鄉下人？城裏人吃的糧食難道不是我們鄉下人辛苦種出來的嗎？”
“售貨員的職責就是為人民服務的，你有什麽可高高在上的？”
“我們隻是你把櫃台上的商品拿過來看，又不是什麽過分的要求。你要是不想幹，我可以找你們領導反應反應。”
那售貨員先是被她的氣勢唬了一跳，反應過來後更生氣了。
“你這土包子想嚇唬誰呢？我們領導也是你想見就能見的？”
“這裏不歡迎你們，誰給你臉了敢在這兒指手畫腳的？說不給你看就不給你看，再不走我可不客氣了！”
她說著，直接從櫃台後麵走出來，推搡著兩人往外走。
店裏另外一位售貨員見狀，趕緊過來勸架，卻被她推了一把，撞到後頭的貨架上，再不敢靠近了。
蘇之遙原本不想把事情鬧得太大，隻是搬出領導來，希望對方能適可而止。
這時見她竟還動手推人，也不想息事寧人了。
眼見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她立即開始了自己的表演。
“大家快來看看，這個售貨員口口聲聲罵我們是鄉下土包子，說話還特別難聽。”
“我們可是根正苗紅的貧下中農，商店又不是她家開的，她竟然要動手把我們從國營商店趕出去，這是公產私占！”
“這種不願意為人民服務，派頭大，又自私自利的人不配站在這個崗位上。”
圍觀的人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而蘇之遙一邊說，一邊對另一位不敢靠近的售貨員說。
“那位售貨員同誌，麻煩找你們領導來，我要投訴！”
還在攆人的售貨員轉過頭去威脅她。
“英子你敢？你要是這個時候去把周經理請來，咱倆說不定都得挨批評。”
想著對方的窩囊性子，她習以為常地恐嚇：“到時候我就全推到你身上，說是你惹的事兒。”
蘇之遙打斷她。
“就你有嘴是不是，大家夥兒都看見了，我們都可以作證。”
“英子同誌，趕緊請你們周經理過來吧，不然等我們走了，你這同事肯定要往你身上扣屎盆子的。”
圍觀的人有好幾個是從頭到尾把事情看在眼裏的，這時也紛紛附和。
英子咬咬牙，匆匆跑了出去。
剛剛還很囂張的售貨員，也就是方靜，這下明顯緊張了。
可她想了想，這裏可是自己的地盤。
她先把這倆鄉巴佬打出去，等人都散了，經理麵前還不是由她說了算。
隻要添油加醋編排一通，再告那個吃裏扒外的英子一狀，事情就能解決了。
現在最重要的是把人給趕出去。
她想好之後，一邊咒罵，一邊隨手抓起旁邊的拖把往外攆人。
“就你倆這樣的，我見得多了。仗著自己長得漂亮，就想上城裏勾搭男人！還想學人化妝呢，憑你們也配？”
“我這是替我們領導擋住你們這種不要臉的爛桃花，識相點趕緊給我走。”
蘇之遙兩人手裏沒有“武器”，又怕被那髒兮兮的拖把蹭到身上，連連敗下陣來，很快就退出了店外。
但這下反而引來了更多圍觀的人。
蘇之遙繼續大倒苦水。
“你這售貨員怎麽能拿拖把趕人呢？這商店開著，不就是讓人買東西的嗎？憑什麽我們農村人就不讓進？”
“而且咱們也不認識，你怎麽空口白牙汙蔑我勾搭男人？你這也太侮辱人了！”
她說著，還假裝抹了抹根本就不存在的眼淚。
一位挎著籃子的大娘也是農村人，首先看不下去了。
“你這個售貨員怎麽能這樣，人家小姑娘進去買東西，你有什麽資格把人打出來？還說這種難聽話，做人可不能這個樣子的！”
另一個穿著樸素的嬸子也附和。
“就是啊，我早就看不慣這個售貨員了。來了好幾次，都是鼻孔朝天的，根本不懂得尊重人。”
周圍人開始指指點點，甚至有個陪母親逛街的年輕男人過去奪了拖把。
完全沒把兩個鄉下人看著眼裏的方靜懵了。
怎麽人沒趕走，事情反而越鬧越大了呢？
她還在想著要不跟人服個軟，把人請走，英子就已經把領導帶過來了。
“出什麽事兒了，怎麽都圍在這裏？方靜，是不是你又惹禍了？”
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的方靜臉色白了白。
但很有阿Q精神的她轉念一想，這可是自己領導，就算是為了維護商場的顏麵，應該也不會給她難堪。
自己好歹是百貨商場的員工，代表的是商場的利益，周經理一定會站在自己這一邊的。
於是，她像看到靠山似的雙眼放光。
瞥了一眼馬上要大禍臨頭的蘇之遙，扭著身子就朝周經理走去。
開口的話瞬間就變成了夾子音。
“周經理，你管管這兩個鄉下丫頭，她們欺負我！”
現場瞬間就沉默了。
特別是周經理，心裏升起無數個問號，這人沒事兒吧？他能不能不要過去了？！
偏偏方靜看著他呆呆望著自己的樣子，還暗自欣喜。
剛才她可聽清了，那鄉下土包子說話的嗓音就是這麽嬌嬌柔柔的，別說還怪好聽。
但看來還是自己更勝一籌，周經理這不就被自己給迷住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