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湘玲麵容枯槁,瘦骨嶙峋,卻隱隱能看出以前是何等風姿氣度,說起話來溫溫柔柔,似水的眸子顯露出幾分楚楚可憐的模樣。
“公子、小姐,可以嚐一嚐再決定的。”
見薑媯和容珩沒有如其他人一樣不耐煩的離開,李湘玲的神情滿是期待,放下扁擔,從其中一邊掀開嚴密包裹的布,猶豫片刻還是拿出兩個野菜團子。
“這位夫人,拿一個就好,我們姐弟二人分食。”
薑媯看出她的難為,及時製止道,從李湘玲發飾的不同,能看出她已為人婦,這聲夫人在薑媯看來沒有任何言外之意,隻是一個稱呼罷了。可對於李湘玲來說,一聲夫人勾出她埋藏在心裏的萬千情緒,她的夫君周遠山在時就是這樣稱呼她的,愣神間已然淚流滿麵。
容珩守禮地將身子轉到另一側,看遠處的風景,薑媯沒有多言,隻是拿出一塊手帕放到李湘玲的手中,等待她平複心情。
“感謝小姐的手帕,你的手真好看,這手帕給我倒是糟踐了,我沒事,我沒事……”
李湘玲拚命將眼淚忍住,擠出一個笑容,然後拿了兩個野菜團子遞給薑媯,薑媯沒有再拒絕,扯了扯容珩的衣袖。
“阿珩,給你一個,這野菜團子聞起來很不錯,你嚐嚐。”
這不是薑媯客套,而是野菜團子的香氣確實誘人,她想不到最不起眼的東西居然能製作出這等美味。容珩轉身後,拿起一個,並將它掰成兩半,其中一半分給薑媯。現在離他們用罷午膳不久,尤其中午還是吃的火鍋,大家吃了不少,連一向克製的容珩都吃的有些積食了,更何況是薑媯。
“夫人,我把剩下的全包了,加上這兩個的價錢一起算,隻是這扁擔需要先借用一下,等我們將這些放到馬車上再歸還。”
薑媯將手中另一個野菜團子傾身放到扁擔裏,說實話這野菜團子對於尋常百姓也並不是稀罕的東西,高門貴族更是不屑,李湘玲這些野菜團子想必不好賣,要是碰上什麽地痞流氓還不知會有什麽風波,別說她是薑媯的攻略對象,就算不是,她也會幫忙的。
李湘玲聞言,忍不住神情激動,這是她第一次做野菜團子出來賣,有了這不錯的開始以後也更有希望一些。
薑媯當即打算讓容珩抬著扁擔送到馬車上,路上她也好打聽打聽李湘玲的事情,即便從係統小九那裏了解了大概,可後麵要經常和攻略對象相處,獲取其信任對於攻略成功尤為關鍵。
容珩聽到薑媯讓他抬扁擔,他倒是神情沒有波瀾,覺得這安排沒什麽不對,隻不過他從來沒抬過,動作生疏又滑稽,扁擔一會兒前傾一會兒後仰,在聽到薑媯毫不留情的嘲笑後,他俊臉僵硬,幹脆放下,想把竹竿卸下,幹脆提著兩個竹筐。
“小公子,還是扁擔用起來更省勁兒,你先找到一個受力點保持平衡,這樣抬起來就沒有那麽不穩了,你這樣矜貴的人沒有用過這些,難免不熟練。”
李湘玲想抬扁擔,結果讓薑媯阻止了,隻好歉意地看著容珩,指導他怎麽做。容珩悟性快,一下子找到要領,斜睨了薑媯一眼,頗有些傲嬌的樣子,然後輕鬆抬著扁擔走在前麵。
“小姐,你們二人看起來很相配呢,想必不久後要成親了吧?我兒子也是這般年紀。”
李湘玲的兒子跟容珩差不多大,她現在也琢磨著給他娶媳婦了,看到薑媯和容珩這般才子佳人的模樣忍不住多嘴詢問。
“啊?我和阿珩是姐弟,夫人怎麽會想到這裏?倒是夫人看起來很年輕居然兒子都這般大了,還有冒昧的問一句,夫人這是第一次出來賣野菜團子吧?是否家中有什麽困難?要是我們能幫的一定不會推辭。”
天呐,兒子都跟容珩這般大了,再過一年,這李湘玲莫非真的和王寶釧一樣苦守寒窯十八年才能等到夫君回來?
【薑薑,確實要再等一年周遠山才會回來,他們的故事線到時也會徹底展開。依舊如明珠一號一樣,隻有等李湘玲真正想要接受你的幫助,想要改變自己的時候,關於她的詳細介紹和後續劇情才會解鎖。薑薑加油!喵小九看好你哦~】
小九現在跟著薑媯也算吃香喝辣,連衣櫥都琳琅滿目,什麽款式的衣服都有,它現在戴著大金鏈子,穿著唐裝,還帶著青蛙墨鏡,一副混搭風,尤其這麽拉風的貓聲音卻是綿綿軟軟的,說出來的話卻如此冰冷。
薑媯真的想使勁兒揉一揉它來緩解此時複雜的心情,一方麵她覺得這攻略難度太大了,怎麽能歸類成初級戀愛腦呢?這可是十七年!一個女子全部的年華都搭進去了,這可比霸總小說中的女主執著多了,甚至都成執念了。關鍵的是就算愛意被消磨殆盡了,執念也會促使著她堅持下去。
還有,想必李湘玲也是為了一個男人和家中決裂,薑媯不理解這種人,千金小姐和窮小子的愛情故事隻存在話本子中都讓她如鯁在噎,現在這樣活生生的主人公就存在她麵前,她更加堅信做戀愛腦隻會自苦自,最後沒有好下場。看著李湘玲身上洗到泛白,袖子上都有毛邊的衣裳,還有粗糙,滿是傷口的雙手,臉上因艱苦歲月留下的道道皺紋,薑媯心裏有些堵。
“我夫君對我很好,兩個兒子聰穎善良,我賣野菜團子也是想為家裏做些事兒,分擔一些,說實話,這些年的日子雖然清貧但自由,我很喜歡,對,我很喜歡。”
李湘玲笑意僵在臉上,眸子閃爍著水意,她說出來的話卻是帶著滿足,後麵的我很喜歡一再強調,既是想讓薑媯相信,也是讓自己相信。她說的話含糊,明顯不願將真相告訴一個萍水相逢的人,不管她是抱著善意還是奚落的窺探。
“小姐,眼看著天色不早了,那位公子已經走到前麵很遠了,我們也加快些腳步吧。”李湘玲此話的意思是不想再閑聊了,腳下的步伐也刻意的加快,薑媯隻好暫時按捺住心思,這事兒急不得,得徐徐圖之。
等薑媯和李湘玲走到馬車前的時候,容珩和陳伯已經把野菜團子放到上麵騰出扁擔了,李湘玲低垂著頭,接過薑媯遞過來的銀兩,這錢明顯多了。
“小姐,我知道你是心善之人,照顧我的生意,但這多出來的錢我不能拿。”薑媯看出李湘玲的堅持以及難堪,隻好接過多的銀兩。
“我在京城近郊城西開了一家女子解憂俱樂部,你若是感興趣可以隨時來找我,人活著不必為了那點執念堅持什麽,那沒有必要,隻會苦了你自己。”
薑媯說完這話後沒有等李湘玲的回答,直接道別登上馬車,容珩已然聽到她的動靜,掀開簾子迎接。透過簾子,李湘玲看到馬車內舒適綿軟的蠶絲墊子,用來裝飾的風鈴與幹花,小圓桌上麵放著書籍、種類豐富的瓜果、吃食以及價格昂貴的茶具,恍惚間,她好像看到曾經那個言笑晏晏,身著華衣的自己,嫻靜地看著書,旁邊小弟像隻鬆鼠一樣吃東西,偶爾還要鬧一下她的場景……
隨著薑媯進去,容珩疏離客套一笑,然後放下了簾子,李湘玲腦海中的回憶也夏然而止,良久,她抬著扁擔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阿姐,你是在為那位夫人憂心嗎?你今天幫了她,她以後還是得自己麵對,這野菜團子吃起來味道不錯,但賣起來的困難很大。”
容珩不知道薑媯為什麽要買下全部的野菜團子,即便她今天全部買了,以後呢?
“你覺得這位夫人有什麽不一樣的地方?若是去改變她需要耗費多大的精力?”
薑媯沒有回答這個話題,她不是什麽大善人,今天的舉動不過是為攻略做些鋪墊,想從中了解些什麽。目前可知這李湘玲內心是動搖、掙紮的,就憑剛才她看向馬車的神情,還有不願提起私事,排斥又防備的姿態,當然這也可能是人家覺得薑媯隻是個過客,不願提及。
“她或許以前生活富足,後來遭遇了什麽變故,並且她有心結,看起來堅不可摧實際上千瘡百孔。”
容珩若有所思,淡淡說道,但凡心思細膩之人就能看出李湘玲的愁緒,而且對於他也經曆過這樣的事情的人來說更是輕而易舉,隻不過他更會偽裝,掩飾情緒罷了。
“我有預感,不久後我們會在解憂俱樂部看到她。”
而李湘玲心事重重回去後,看到認真溫習的雙生子,心裏壓著的愁緒散去一些。
“冀兒、榮兒,娘回來了,今天的野菜團子都賣出去了,娘先給你們做晚飯,等會兒再準備一些,明天好拿去賣。”
李湘玲前些天和兩個兒子因為一些事發生口角,這些天氣氛一直很僵硬,兩個孩子會應和她,除此之外一句話都不說,神情冷冰冰的。這時候她說完話,周冀和周榮也隻是“嗯”了一聲,連目光都沒看向她,眉頭緊皺,顯然在隱忍著什麽。見狀,李湘玲壓抑住的悲傷徹底傾瀉而出,站在他們身後嗚咽出聲。
“娘,爹他這麽多年都沒回來,您為何還要堅持等著?也許他早已忘記您,娶妻生子了,外租和外祖母和舅舅這麽多年來盼著您回去,您不肯,孟叔這麽多年始終未娶,您也看不到……”
這就是前些天他們矛盾的由來,李湘玲是虎威將軍府嫡女,可這家中用心教養的姑娘在情竇初開時認識了周遠山,一個一無所有的窮小子,他一開始跟著鏢局走鏢謀生計,李湘玲和周遠山也是因為一次特殊的走鏢認識的,那時候她們姐弟太久沒見過遠在邊關的父母,為了安全起見,除了帶上家中大批護衛,還讓鏢局護送,結果這路上還是遇險了。
李家幼子李湘椿在護衛保護下脫險,李湘玲卻和周遠山被困在山下,二人朝夕相處產生了情愫,之後一切自然而然,她不顧父母反對,寧願斷絕關係也要嫁給周遠山,夫妻二人住在漏雨灌風的茅草屋,日子清貧又覺得甜蜜。之後還生下了雙生子,也因為這樣,周遠山產生了航海淘金的想法,雙生子兩歲那年,他留下不多的錢財和幾個兄弟走了,一走就是十五年……
李湘玲自己不願和母家聯係,對於李家父母幾次前來也無動於衷,十幾年來帶著兩個孩子,花光了積蓄就到明光坊做燈籠,一雙妙手生生變得粗糙幹枯,前不久,明光坊經營不善東家將大批製燈娘子遣散了,這其中包括李湘玲,於是她隻好另謀生計去賣野菜團子。
周冀和周榮從小聰穎,李湘玲沒有阻止父母和弟弟與兩個孩子接觸,後來他們想要培養兩個孩子,她為了孩子們的前途默許了,因此兩兄弟讀書的花銷完全由虎威將軍府,也就是李家承擔,至於別的,李湘玲堅持自己承擔,這麽多年日子拮據的過來了。
“你們到外求學一趟回來為何連自己的爹都不認了?我們不是說好等著他回來嗎?你們這是怎麽了?是要逼死娘不成嗎……”
李湘玲身子搖搖欲墜,眼眸淒迷,日子一直風平浪靜,怎麽會在十五年後掀起驚濤駭浪?這究竟是為什麽?她不懂。周冀周榮對視一眼,實在糾結要不要把他們在大楚遊學看到的事情說出來,可又想到他們脆弱的母親還是沉默了,於是母子三人之間的氣氛又冷凝下來,隻有兄弟二人的歎息聲以及李湘玲啜泣的聲音。
豎日,一支迎親隊伍從虎威將軍府出發,不同的是有一前一後兩頂轎子,新郎官是一個年近四十,卻虎背熊腰、身姿健碩的男子,身穿紅綢,麵色沉冷得不像是要娶親而是要報仇,後麵第一頂轎子明顯無人,第二頂上麵坐著李將軍和夫人以及世子李湘椿。
“誒?這孟通將軍是要娶哪家娘子啊?怎麽半點風聲都不知道,還有這怎麽從李將軍府出發?”
“你們看,後麵有兩頂轎子,李將軍一家在上麵呢,莫不是要迎娶那叛出家門的李家大小姐李湘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