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荔聽到顧元正願意跟她回去,理應高興才對。
可看著顧元正的表情,她卻高興不起來。
他看起來並不高興。
但似乎也沒有不高興。
以前的元正,好像一直都是這樣。
第一眼看去肅冷倨傲,不怎麽多話,看上去紅不好親近。
但相處之中,會發現他是一個很細心的人。
你和他說話的時候,他會專注的聽。
那雙深邃的眼眸會盯著你。
仿若山泉一般,清涼卻絕沒有攻擊性。
這樣的他,讓人沒那麽擔憂。
就連左荔自己,更在意的似乎都是其他三個孩子。
“不回去……”
左荔一開口就頓住了。
她的聲音很哽咽沙啞。
抬手一摸,就發現臉上也全是淚水,
她居然哭了。
為顧元正。
她拿起顧元正的帕子,擦眼淚。
“你回去幹什麽,先留在這裏。”
顧元正眼露疑惑,下意識以為左荔生氣了。
他眉頭皺著,解釋道,“左姨,我對你並沒有意見。這一次是我太任性了,你別生氣。”
聽到顧元正道歉的聲音,左荔心裏更難受了。
眼淚流得更加洶湧了。
“你幹嘛道歉,你又沒有做錯什麽!”
左荔走過去,突然抱住了他,“而且你還是個孩子,就算做錯了什麽,也可以任性一次。”
可以……任性?
顧元正愣了愣,反應過來自己被左荔抱在懷中後,神情再次怔愣,半晌說不出話。
他……不排斥這個擁抱。
他閉著眼睛,小聲道:“我是大哥,是長子,沒有任性的資格。”
聲音很輕,似乎很委屈。
這委屈被顧元正察覺,自己都驚了。
“誰踏馬這麽告訴你的?!以後誰這麽說,你就告訴他!你踏馬還是個孩子!”
左荔眼淚流得更凶了。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哭!
但是此時就是想哭!
委屈,她都替顧元正委屈。
“你記得!你想要做什麽就做!隻要不違法犯罪都可以去做!
你是長子怎麽了?你不過比老二老三早出來一會兒。
說不定護士還搞錯了,你說不定是後麵出生的那一個。
你就呆在這裏,讓顧飛沉自己來接你回去!他要是不答應,你就告訴他,說你不回去了!”
左荔放開了他,坐到他身邊,“就聽我的。”
顧元正看著左荔麵上的神情,無比確定。
她,是認真的。
這倒是讓顧元正不知道說什麽了。
因為從小到大,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護著他。
還是這樣不分對錯,隻是單純的站在他這邊。
實際上也沒有那麽慘。
之前爺爺也是派了人分別照顧他們兄弟幾個的。
照顧他的阿姨,給他補課的老師都很不錯。
隻是他們總說,他是老大。
他比弟弟妹妹聰明是應該的,他讓著弟弟妹妹是應該的,他受些委屈也是應該的。
左荔卻是沒來由的護短,
“左姨……”
顧元正不知道說什麽,卻第一次在左荔麵前紅了眼眶。
但是,他想要將自己的一些想法,告訴左荔。
大概是壓抑太久。
如果再不找人傾訴,就快把人弄瘋掉了。
“我其實很同情林大牛,不隻是同情他。
他的一生,從姐姐林妙妙失蹤之後,就再也不是自己的了。
就連最後死。似乎也是因為林妙妙死了,他必須得死一般。
我那一瞬間覺得,我和他很像。
因為我是顧家老大,我未來很有可能就是顧家做主的人。
就如同,那天爸是讓我去醫院,而不是讓季星,歲陽他們去。
我知道,他這是想要鍛煉我。他也沒有將我置身於危險之中,派了很多保鏢保護我。
我一邊覺得自己像是提線木偶,被人擺布著。一邊又慶幸,經曆這些的人是我,而不是季星,不是歲陽。”
顧元正麵上露出了迷茫的神色,“就如同小的時候,我落水,被人刁難,被欺負。
我慶幸,不是我的弟弟妹妹經受這些。”
顧元正越說,左荔哭得越凶。
她本身就不是一個淚點很高的人,此時更是代入了。
她有點痛心,沒能更多的了解他的煎熬。
該死的!
她明明知道他們每個人都隱藏著痛苦。
為什麽獨獨忽略了顧元正?
果然,她不是一個合格的媽媽。
顧元正看到左荔這樣,眉眼愈發柔和。
“左姨,別哭了。我其實沒那麽委屈的。”
顧元正拿過帕子,主動替這位後媽擦眼淚。
他沒有任何褻瀆之心,有的隻是溫柔。
他其實沒說的是,他比其他弟弟妹妹,更快接受左荔的存在。
為什麽呢?
因為他覺得他們顧家,像是陳舊的,腐朽的世界。
而左荔的出現,讓這灰蒙蒙的世界,多了一些色彩。
左荔突然拉住他的手,道:“元正,你有沒有什麽想去的地方?!”
“什麽?”
顧元正不知道這位後媽的思維為什麽轉變得那麽快。
他甚至能夠看到她眼中迸發出了璀璨明亮的光。
“我想帶你去個地方,叫玉屏鎮!”
顧元正不懂,“那裏有什麽特別的嗎?”
那裏最大的特別,就是有神醫!
左荔原本想要等到劇情開始的時候,去玉屏鎮那邊。
那樣可能很有可能遇到她創作出來的神醫。
隻是如今,她等不了了!
這樣好的一個孩子,她想要他快點好起來。
再說,實在是找不到就算了,也能夠當成旅遊。
“咱們不帶顧先生,和你幾個兄弟一起。玉屏鎮就離陽光市不遠,開車隻需要七八個小時,很近,咱們隨時都能夠回來。”
顧元正自然不知道玉屏鎮那邊有神醫。
她以為左荔這麽提議,是因為想讓他高興。
他覺得心裏很暖。
以至於根本不會拒絕左荔。
他道:“實際上我也覺得這個暑假一直呆在市裏不太好玩,去玉屏鎮很好。
我聽說玉屏鎮那邊有飛流直下三千尺的瀑布,還有麵積十分大的荷池,是一個適合避暑的地方。”
啊?有那些嗎?
左荔真的快忘了,不太了解。
但嘴上卻說:“對!”
左荔站起身,就道。
“我現在就回去收拾行李,明天我們就去那邊。”
左荔風風火火的走了,就連食盒和餐具都沒拿。
也可能不是忘了拿,是見顧元正還沒有吃完,就沒準備拿。
顧元正想著,露出了一個笑容。
他再次拿起筷子,吃起了飯菜。
這一次,他感受到了在味蕾綻放的美味。
“嫂嫂這是怎麽了,風風火火的走了,看樣子,似乎是哭過。
顧元正,你是不是欺負嫂嫂了。”
顧飛白靠在門邊,沒有進房間。
事實上,也不敢進。
很少人知道,顧元正這個人,有著很強的掌控欲。
自己的房間,一般人是不允許進的。
顧飛白雖然問問題,但是他並不覺得左荔是被欺負了。
語氣調侃時,眼神卻又是犀利的。
顧元正頭都沒抬:“小叔叔,人有的時候,還是要有界限一點。左姨,他是我爸的老婆。”
顧飛白眉心跳了跳,手握了握,“好家夥,我這幾天沒收你的診費,住宿費,你就這麽和我說話。
而且,我難不成不知道嫂嫂是我哥的女人。我對她的稱呼,就是嫂嫂。”
顧元正總算將這幾個量並不多的菜吃完了,有些許的撐。
他鮮少吃撐。
他優雅的擦著嘴角,“結果出來了嗎?我有什麽病。”
提起這件事,顧飛白眉頭也皺了起來。
他甚至不自覺的走進了顧元正的房間,坐在了他的對麵,
看到他的動作,顧元正眉心緊蹙。
他真的很不喜歡自己的私人領域,被別人闖入。
即使,這是顧飛白的房子,他隻是一個借住的人。
好在,他現在想知道自己的病情,便沒有直接開口趕人。
“其實結果很早就出了,但是我不太確定,便又請教了一下我一個在國內的師兄,他最近給了我回複。
元正,你有極強的自我犧牲精神,這可以理解為,你願意為了一些在乎的人和事,從而委屈自己。
也就是說,你是一種自我奉獻型人格。”
顧元正:“這不是好事嗎?”
“狗屁的好事!一般的自我奉獻型人格,還好。可是你還有嚴重的排他毀滅傾向。”
“什麽意思?”
“簡單來說,你太壓抑自我。一旦到了極限,你很有可能會毀滅一些東西。
這種性格,配上自我奉獻型,就如同一個炸藥桶,隨時都可能爆炸。
元正,你自己沒有察覺到嗎?”
顧飛白語氣很嚴肅。
他原以為顧家幾兄妹中,顧元正算是正常人了。
好家夥,這個人原來是最危險的一個人。
“就這些嗎?”顧元正還是很淡定。
“就這些?!你還想有哪些?靠!你還這麽淡定?”
“當然淡定。”顧元正神情平靜,“如果我沒有察覺,我怎麽會主動來找小叔叔你。”
顧飛白拍了拍額頭,“也是,我還真是傻了。
元正,你這種情況,必須接受精神治療。”
“不用。”顧元正聲音平靜,“我能夠壓製住負麵情緒,小叔叔,人都有善惡的念頭。
我不知道在哪裏看過一句話,人和動物都屬於動物係,為何人卻主宰了世界。
那是因為,人能夠控製各種欲望。
而我,也能。”
顧飛白想說,如果人真的能夠控製,也不會有那麽多罪犯了。
可看著顧元正的眼神,他抿了抿唇。
他或許真的可以。
“定期來找我做心理測試。”
“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