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荔一回柴房,麵上的憤怒等表情就都消失了。

雖然惡心裴大河的觸碰,但剛才的憤怒,更多的是裝的。

就是為了讓裴大河不去多想,以至於懷疑她和葉惠然私底下商量逃跑的事。

“就是不知道葉大姐口中的逃跑的機會是什麽,明天嗎。”

左荔心情並沒有因為葉惠然的答應而輕鬆多少,反而更加沉重。

成敗在此一舉。

若是失敗,不隻是她可能會麵臨恐怖的事情,怕是還會連累葉惠然和裴秉文母子倆。

左荔忽然抬頭望去,就發現裴秉文已經起床。

少年裹著厚厚的棉襖看上去身材也很瘦削,此時帶著些朦朧睡意,讓那張秀氣的臉,更加秀色可餐。

她看得一柔,對這個被困在這裏的少年,她已然將他當成了普通顧歲陽這樣的晚輩。

能這樣毫無違和的覺得,也和她上輩子年齡一大把有關。

左荔向裴秉文招手,對方就乖巧地走了過來:“姐姐。”

她想提醒裴秉文叫錯了,畢竟她叫葉惠然也是叫姐姐。

可這時候,也不是在乎輩分的時候。

“想去城裏嗎?去上學,學知識,交朋友,過和在這裏不一樣的人生。”

裴秉文一雙鳳眼一下子瞪大,其中蘊藏著一個少年對自由的渴望。

他沒回答,但他的表情,與眼中的渴望,都在告訴左荔答案。

左荔上前,撫摸他的發頂。

大概是裴大河個子矮小的緣故,他個頭如今隻和左荔差不多,這讓左荔能撫摸到他的發頂。

她肯定地道:“放心,我會帶你走出去。”

去看落日長河,觀江川河流,住高樓大廈,坐船隻火車。

他還年輕,未來人生無限可能。

而不是腐朽在這望月村。

不遠處,葉惠然看到這一幕,眼底閃過了一絲猶豫。

真的,要這麽做嗎?

她無所謂,可若是不成功,等待秉文的,又豈會是什麽好結果。

那裴大河,根本就不是人!

接下來,左荔一直在等,等葉惠然和她商量明天一起逃跑的事。

但,葉惠然卻像是忘記了這件事一般。

哪怕是在做午飯晚飯的時候,她也沉默不語。

左荔心中一沉,明白葉惠然可能又改變了主意。

她想要繼續勸諫,可卻知道,如今卻是沒之前那麽容易了。

而且,除非葉惠然堅定逃跑這件事,否則的話,就算現在答應了,很有可能又會突然反悔。

這是葉惠然的錯嗎?

並不。

這件事關係到裴秉文,她再怎麽謹慎也沒錯。

因為左荔大概猜到了,當初她沒有成功逃離這裏,回來遇到了怎樣非人的對待。

有種病,叫PTSD,創傷後應激障礙。

左荔很是心急,卻沒辦法做任何事。

左荔失蹤的第三天晚上,一晚上沒休息好,因為第四天就是葉惠然說的逃跑的機會。

可,對方還在猶豫。

若是尋常時候,左荔也不會催促,但這一次是關係到她能否成功逃走!

第二天吃了早飯,那裴大河就坐在院子裏,一邊喝著酒。

一邊吃著一碟生花生,一雙渾濁的眼睛時刻盯著左荔。

而葉惠然則出門去上工,賺工分養一家人。

裴大河倒是沒有禁止左荔走出柴房,隻是必須讓她呆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左荔便在廊下,教裴秉文一些簡單的英語單詞,可總是心不在焉。

葉惠然此時的猶豫,她之前沒算到。

或者說,為了能夠成功逃出去,她隻想了一個辦法,從而將可能出現的意外都給忽略了。

不行!

她絕對不允許葉惠然退出。

左荔眼中閃過一絲堅定!

她望向那邊邊喝酒,邊往這邊看的裴大河。

他的目光,依舊那麽惡心。

左荔簡直多看一眼就渾身不自在。

她淡漠地收回目光,湊近裴秉文:“秉文,你能不能幫姐姐一個忙。”

裴秉文的眼眸,一向都是平和的。

在這樣一個不正常的家庭中長大的他,渾身上下卻沒有一絲戾氣,有的隻是溫和,

“對我們逃離這裏有幫助嗎?”

左荔看著裴秉文那雙清澈明亮的眸子,有瞬間的自慚形穢。

最後抿唇咬牙,小聲道:“是的。”

“我幫你,姐姐。”裴秉文毫不猶豫地說,最後又低頭,有些羞澀道,

“就算不是因為這個,隻要姐姐開口,我就會幫你。”

左荔這一刻,隻覺得動容。

她想起自己要讓裴秉文做的,眼中劃過一絲無奈。

左荔心裏下定決心,以後一定要對裴秉文好!

這也是承諾。

……

左荔失蹤第四天,淩晨,天光微亮。

陽光市公安局。

顧飛沉拿著手帕,不斷擦拭著自己的手指。

若是有人仔細看,就會發現他的右手手指,已然破皮流血。

這痕跡,明顯就是有人握拳打人時,因為下手太重,而留下的傷痕。

雪,還在下。

顧飛沉出了公安局後,突然站在雪地,仰頭看著夜空。

除了正不斷飄飛的雪,他什麽都看不到,那聚集在天空的烏雲,與他此時內心的情緒一樣。

李春長跟在顧飛沉身後,卻什麽聲音也不敢發出。

他現在腦中,還回放著之前那審訊室中,楊誌山被顧飛沉一拳拳砸臉的慘狀。

他極少見到那麽暴戾的顧飛沉!

以前顧飛沉沒退役時,他就是負責處理一部分文職。

雖一直知道顧飛沉凶名遠播,號稱軍中一霸。

卻依舊沒想到,麵前這個渾身上下雖拒人於千裏之外,卻紳士有禮的男人,真的會展現出那樣一麵。

李春長想起了顧歲陽,這位三少爺之前在京城也算是惡名遠播。

他幫忙處理過幾次有關顧歲陽的鬥毆事件,似乎當時那被打的人也挺慘的。

他想,這難不成就是所謂的父子傳承?

可讓李春長無奈與擔憂的是,楊誌山昨天說出來的那幾個楊老三可能藏身之地,都沒有找到左荔!

這也是為什麽顧飛沉會在今天再次走進審訊室後,選擇動手。

他這是想要用這樣的方式,試探還能不能從楊誌山那裏榨取出什麽信息。

是發泄,更是一種睿智的攻心之法。

畢竟,這已經是左荔失蹤的第四天了!

“先生,我們接下來該做什麽?”

李春長見顧飛沉還在仰頭看天,發頂都積了不少雪,實在忍不住開口了。

顧飛沉回過神來,細細拍點積在肩膀處的雪,以及大衣上其他部位的雪花。

聲音平淡,卻散發著一股極致的冷:“讓人傳消息,繼續找,最多兩天時間,這陽光市周圍必須搜索完。”

“是。”李春長苦笑,人海茫茫找人,猶如大海撈針。

在距離這公安局一段距離的城西,一剪春風裁縫鋪中。

一個青年正戴著眼鏡,專心地裁剪著一塊材質上佳的布料。

若是左荔在這裏,定然能認出,此人正是之前她從左家返回陽光市時,攔下她車送崴腳的“弟弟”去人民醫院的青年。

青年眉目如畫,精致得比女子還要奪目,皮膚瑩白,毫無瑕疵。

尤其是那雙手,修長白淨,遊走在上等的綢緞上時,竟比那綢緞還要吸引人。

門口走進來一個少年。

這少年不是別人,正是那崴腳之人,名叫紫木。

“少爺,守著公安局那邊的人回來了。”

青年動作一頓,將左手握著的剪刀放下,一雙眸子深邃冷淡:“如何?”

紫木搖頭,小心翼翼道,“沒得到消息。”

“廢物!”青年語氣沒帶一絲火氣,隻眼底生寒,卻讓麵前的紫木麵色微白。

別看他們少爺看上去十分平易近人,實則卻是個冷漠之人。

他想起上次,為了能成功搭上那位太太的車,少爺讓他自己用石頭砸傷自己的腳腕。

那種痛,加深了他對少爺的恐懼。

“繼續找,她不能出事。”

紫木深深地垂著頭:“是。”

待紫木離開,青年的手撫摸上了麵前的絲綢,那動作輕柔的,仿若在摸誰的皮膚。

詭異又驚悚。

“荔枝妹妹,我還沒有告訴你。哥哥回來了,所以你不能有事。”

青年呢喃著,語氣中帶著一種偏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