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4.春宴

王府,賞春宴。

臻安郡今年的春,來得雖算早,隻是春雨下個不停,倒春寒顯得比往日更長了些,街上的人們都還穿著暖衣。

春寒也攔不住前來赴宴的姑娘們,一個比一個更早穿上春日的新薄紗,一邊抱怨今年新綢的顏色差強人意,一邊炫耀頭上新做的蝴蝶簪子。

西鄴末年,外頭戰火四起,中州如今倒成了一方樂土。

少女不知國家大事,仍就眼前的花、衣、食談天說地,每日的苦惱就是細碎的飾品和書畫,不得不說也是一種幸運。

褚煦君躲在人滿為患的涼亭外頭池子邊,拿著手裏的魚食,有一下沒一下扔著。

耳邊聽著衣著鮮亮的少女們的嘰嘰喳喳,眼前閃現的還是酒窩女孩微弱而堅強的微笑。

花連城怕女兒在家依舊滿腔愁緒,硬是把她趕出來參加這死對頭王府舉辦的春日賞花宴。

雖她仍是每日臉上還帶著一貫的笑,可最近不愛做豆腐的新鮮花樣,每日隻拿著黑白兩色的棋子自己跟自己下著,神情都有些恍惚。

喜妹瞧著,女公子出門的樣子跟在家裏也沒差多少。

正想著,一個陌生而熟悉的聲音響起:“氳氳表姐,你原來在這,讓錦兒一番好找。”

褚煦君在原身的記憶裏翻找,花錦兒,花連城弟弟的小女兒。

就算如今花連城甚少回花家,這對姐弟還是多有來往,花錦兒性情活潑可愛單純,這對表姐妹感情還算不錯。

隻是花錦兒的品味與眾不同,褚煦君看了一眼,這莫不是褚家老太太的親孫女不成?那滿腦袋的金飾,她也不嫌沉嗎?

“明明是你來遲,反倒怪我躲著了?”褚煦君挽著花錦兒,姿態親昵。

花錦兒反而多看了褚煦君幾眼:“先前聽人說,你病了,阿母也不讓我上門去,現在看了,你是大好了,說話都比往常有力氣了。”

這丫頭,心思單純,反而比常人敏銳了幾分。

褚煦君一改原身柔弱順從的性子,連花連城都不曾懷疑,反而是這小妮子一句話就察覺出來了。

隻是花錦兒說完也並不往心裏去。

“就是你這腦袋上戴的東西,也太素了。”花錦兒看著褚煦君腦袋上,左邊珍珠鏈,右邊簪心紅蕊釵,愣是拔下自己腦袋後頭的兩個金釧鉤,就要給她戴上。

褚煦君忙要躲她。

小姐妹鬧著,身後董芙撩開涼亭的淺綠色罩紗,看著就心下一酸,那對金釧鉤子一看就不便宜,花錦兒出手可真是大方:“原來錦兒在這……”

聞言,涼亭裏的一眾女娘立時轉頭看向她們。

所有人第一眼都看見了褚煦君,這個揚名臻安郡的第一美人,一身月色曲裾,素淡清雅,都不掩她清麗婉約的絕美臉龐,聘聘嫋嫋,勾人目光。

在她身邊的花錦兒,錦衣華袍,滿頭珠翠,同樣晃得人的眼睛要瞎了。

王府五娘子,亦是今天賞春宴的主辦人,頓時過來:“錦兒,怎來得這樣遲,我們可是等了你好久。”

花錦兒兀自傻眼:“王家五娘子為何等我?”

倒是在花錦兒來之前,褚煦君就聽少女們提及,眼下外頭都說貞王爺正在選一位世家女子,要婚配一位手握重兵的好兒郎,以托付亂世之身家。

原來,貞王爺先看中的是花家錦兒嗎?

花家如今雖也無人在朝為官,和褚家一樣祖上隻剩殷實家底和為商、供奉子弟一途,但花家如今當家主母是貞王爺的遠房親戚,也是當朝郡主,從花家中直接挑選,亦在眾人推測之中。

她們是推測,還是確有其事?

看花錦兒的神情竟似完全不知。

但花錦兒今日遲來,想來花家有所察覺,又不肯太過暴露。

褚煦君想,花家此舉倒是謹慎,可見花家還不似二叔母那般賣女求榮。

隻是為何花連城和花家之間這些年來走動愈發不頻發,她們因何結仇?

褚家和王家倒是世仇,早年的恩怨已不明朗,隻是近些年,依舊鬥得如火如荼,褚家開客棧,王家就在同一條街上開酒樓;王家開始購買蠶絲,褚家就去跟養蠶戶談,總之不對著打,兩家人都不舒服。

近些年,王家這一輩,嫡係女公子出得多,男丁隻見一個,花家卻是連出男丁,嫡女隻褚煦君一人。

眼下貞王爺要選人,王家自然想出這個頭。

其中王家五、六、七娘子三位年齡相差無幾,身份同等尊貴,無非五娘子占了個先,可六、七娘子自認才貌都不輸她,半點也不肯讓。

現在風聲傳出來,倒是花家占了上風,她們一下同仇敵愾,將苗頭對準了花錦兒。

其實眾人都還不知道貞王爺選女所要婚配之人,隻是方才前廳都說,那人也來了,就是跟衛淩將軍站在一起也相差無幾,俊美無雙。

“旭風公子也來了嗎?”

“果真能跟衛淩將軍相匹?”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

幾個膽大的小女娘到隔壁正堂去了一趟又回來,頓時又把兩人對比誇得天上有地下無,原本沒有心思的女娘一時也都臉頰泛起了紅。

王家五娘子掩著嘴笑道:“大家方才都在說,花家娘子好生福氣,將覓得一佳婿。”

花錦兒茫然:“什麽佳婿?表姐她們在說什麽?”

褚煦君不想讓花錦兒成為春宴上的熱鬧點心,拽著她想逃離此地:“沒有的事,我們走。”

董芙卻不肯放過她:“氳氳,怎麽就想走了呢?話說,前兒個旭風公子不是還送你回來,怎麽今日,你沒去看看他,說說話?”

“什麽,褚家大娘子和旭風公子認識?”

“為啥送她回來?”

“董芙,你是不是知道什麽?快說?”

……

“哎呀,不小心說漏嘴了,我阿母早說過了,氳氳是褚家嫡長女,又生得這般相貌,將來姻緣自是不俗。看樣子,說不定氳氳和錦兒能雙喜臨門,那可不是正好……”

外頭衛淩肯定是和朱祁一同過來了。

董芙這就將她們和他們的婚事這樣說道,其心可誅。

褚煦君轉過身,一張玉般的無暇臉龐上帶著薄怒,她壓住了自己,淡淡開口:“芙兒姐姐,你為何這樣說話?不是你自己說過,仰慕旭風公子,這才讓我跟你過來一同赴宴的嗎?”

什麽勞什子旭風公子,送她回去的也就是衛淩,不許隨便潑我水。

還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