斬鳶這所謂的真話雖然來得奇怪,但卻有很大的可信度。

當年南湘王世子主動請求皇帝收回封號,皇帝雖然照做,但卻並沒有要收回湘州封地的意思,隻是每年派遣朝廷官員去上任管理。

久而久之,湘州便成了一塊極其特殊的地方。

湘州以東,嶺南裕王雄踞東南,而湘州以西,則是四川蜀王占據西南。

兩方這麽多年水火不容,為了這一塊地方爭得頭破血流。

鷸蚌相爭之下,東辰朝廷作為這得利的漁翁,安穩消停了許久。

這是皇帝老兒在位期間,最為成功的削藩之策。

可是……還是有哪裏不對勁兒!

白月瓏摸著下巴,細細思量起來。

就算斬鳶智多近妖,可僅僅憑借南湘王一個陳家,又如何能組建起如此龐大的勢力呢?

屋內一片靜默,白月瓏和薛征都沒有說話。

“如此,月瓏郡主和薛將軍意下如何啊?”斬鳶呷了一口茶,輕聲問道。

白月瓏深吸一口氣,似是被這所謂的條件給說動了。

薛征神色晦暗,眉宇間露出仇恨之色。

二人對視一眼,齊聲道:“願聽從陳世子差遣!”

斬鳶這才滿意地笑了起來:“那就請薛將軍在蠻夷王府內小住兩日,維護蠻夷皇子的安全和蠻夷的治安。”

薛征慎重點頭,三人一起出了門。

門外,一個渾身浴血的黑甲少年將軍正恭敬地等在門外,見到薛征,深深施禮。

身邊的白月瓏神色一凝,心都差點兒跳出了嗓子眼。

斬鳶有些意外地瞧了那副將一眼:“這位是……”

薛征心下一凜,連忙道:“這位是我的貼身副將,龍思,在軍中負責保護照顧我的生活起居。”

白月瓏神色顫抖,卻不敢朝顧燁看去。

龍思,思瓏……

他怎麽會到這兒來?!

一旁,斬鳶毫無所覺,隻是看了眼便移開了目光,讓人將薛征和龍思帶去安排住處。

眼看著對方的身影消失在街角,白月瓏這才重新看向斬鳶。

“你為何要突然說出自己的身世?”

斬鳶攤手,笑得無辜。

“既然瓏兒肯信我,願意讓薛將軍冒這麽大的險前來投誠,我自然也不能太過小氣。”

白月瓏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隻是淡淡地笑了笑,似乎已經完全站在斬鳶的角度來替他考慮。

她說:“今日雖說薛征入營,但薛征的兩萬大軍與幽州城的三萬守軍之間起了如此大的衝突,日後恐不利於帶兵!門主的這一步,還是太冒險了!”

孰料,斬鳶卻突然古怪地笑開了。

“瓏兒可真是替我著想啊!”

白月瓏淡淡道:“食君之祿,為君分憂而已!”

斬鳶笑著捏了捏她的臉兒,神色似乎有些滿足。

能馴服一個如此聰明而對他有助力的女子,這讓他的內心十分得意。

他拉著白月瓏的手兒,直直地走出竹幽別館。

冷清清的大街之上,有不少的士兵抬著城門口傷亡的屍體,往亂葬崗而去。

白月瓏心下疑惑,看向那些士兵抬的屍體時,卻驟然頓住。

那屍體越看越古怪,身上的鎖子甲和頭盔似乎都不是很合身。

白月瓏猛地上前,一把掀開那盔甲。

盔甲之中的屍體渾身遍布鮮血,並不是年輕力壯戰死的青年士兵,而是一個看起來四十多歲的婦女!

她顫抖著手,掀開了第二塊布、第三塊……

這其中有染了病的軍妓,有剛滿十三四歲的孩子,有早就斷了一條腿的傷兵……

每一個都是老弱病殘,每一個卻都穿著士兵的衣服,被轟上了戰場,成為這場荒唐戰爭的犧牲品!

她咬著後槽牙,不可置信地看向斬鳶。

斬鳶卻笑得風輕雲淡,似乎這隻是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罷了。

“別這麽看著我,這也是無奈之舉……如今幽州城內糧食有限,官府若是貿然開倉放糧,說不定會導致哄搶,如此這般,也算是節約糧食了。”

白月瓏藏在袖中的拳頭攥得死緊,露出一個極其難看的笑容。

“門主思謀周全,月瓏……佩服!”

斬鳶溫柔地攬過她僵硬的肩膀:“還叫門主?我更希望你能喚我阿鳶!”

“阿鳶……”

白月瓏拚命維持著儀態,一口銀牙都要咬碎了。

“乖,晚些我還有些事要處理,後院給你送了禮物,回去看看吧!”

斬鳶輕笑著揉了揉她的腦袋,像是對待某種寵物似的。

眼看著那道魔鬼似的月白色身影消失在清冷的長階盡頭,白月瓏才轉身回到別館。

一直走到僻靜處,她猛然扶著一棵樹,“哇——”地一聲吐了出來。

“郡主,門主為您準備了禮物,就在後院。”

身後,是侍女平直古板的呼喚聲。

白月瓏平複了一下心緒,這才一起跟著往後院去。

後院之中,種滿了一盆又一盆奇怪的草,足足擺了一大片。

草葉盈盈,通體翠綠,但在葉脈之中,卻有一絲淡淡的紅色紋路。

侍女略帶羨豔地朝白月瓏說道:“這草名為月瓏草,是主上親自培育的佳品,以郡主的名字命名的,主上對郡主可真是一心一意啊!”

去他媽的一心一意。

白月瓏略略挑眉,手指輕輕在那葉片上拂過,指甲略微掐了一瓣草葉。

葉脈破損,便有殷紅如血的汁液染紅了指甲。

白月瓏心中有些好笑。

她不是什麽送花就能哄騙高興的小姑娘,況且斬鳶日理萬機,怎麽可能親自培育花種呢?

多半還是門中的人培育出來,順手送給她來賣個好而已。

不過那紅色脈絡的葉子的確很新奇,她隨口問道:“怎麽培育出來的?”

孰料,那侍女竟猶豫道:“是……是取未出閣少女的血……”

白月瓏皺眉,警惕道:“取的誰?”

“是……您妹妹,白寒霜!”

“什麽?!”

白月瓏皺眉,倒抽一口涼氣。

怪不得自己這幾日都沒見到白寒霜!

按理來說,那女人恨毒了她,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害她的機會才是。

侍女垂首道:“主上說,先前白二姑娘不長眼,傷了郡主的臉,理應受罰,於是取了這東西給郡主取樂!”

白月瓏聞言,心中大驚:“快帶我去看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