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伶腳傷未愈,她是在家中閑悶得厲害,才尋了一起唱戲的小姊妹出來透透風。

聽聞琉璃城附近新開的一家特色小食很受歡迎,專門過這邊來嚐嚐鮮。

就在二人定睛瞧向貼在牆上的食單之際,鍾伶手腕忽地一沉,待反應過來時,她的錢袋已不翼而飛。

恰那個小乞丐剛圍上來跟她們乞討過,鍾伶便懷疑是他趁自己不備把錢袋順走了。

二人先是詐唬小乞丐主動交出來,見他梗著脖子不肯承認,幹脆動手搜起人家的身。

小乞丐哪能任其擺布,立地就與她們撕扯到一塊。

他本就是個瘦弱小孩兒,怎麽可能打的過兩個成年女人。

縱使鍾伶腳上有傷,顧青黛也沒瞧出她發揮受限。

“灤城這麽大的地方,怎麽擱哪兒都能碰見你啊?”

鍾伶扶住她的小姊妹站穩腳步,越看顧青黛越不順眼。

上次替曲碧茜出頭還沒被教訓夠?

這次又要幫這小乞丐說話?

“我也納悶兒,怎麽老能看見鍾老板欺負人呢?”

顧青黛將那小乞丐拉到自己身旁,瞧他髒兮兮的小臉上出現一道新鮮的血印子。

鍾伶認定是小乞丐偷了她的錢袋,胸有成竹地乜斜著顧青黛:“今兒要是在這小叫花子身上搜出我的錢袋,顧掌櫃打算怎麽收場?”

“倘或他沒有偷你的錢袋,鍾老板又打算給出什麽交代?”

顧青黛蹲下身,拿出手帕替小乞丐抹幹淨臉蛋,“是你偷的麽?”

小乞丐淚水在眼眶裏打轉,“我沒有。”

“搜你的身的確是不尊重你,但眼下隻能這麽自證清白。你同意麽?”

“要是在我身上沒搜到呢?”

小乞丐和顧青黛同時瞅向鍾伶。

“要是搜到了,你就要當眾給我跪下磕頭謝罪!”鍾伶雙臂交叉抱於胸前,對自己的判斷不曾懷疑半分。

顧青黛很是惻然,明明鍾伶自己就是苦出身。

說句不好聽的也是下九流,為什麽要這麽刁難窮困之人?

“沒搜到的話,你給他跪下嗎?”顧青黛叱問。

這時候鍾伶身邊的小姊妹已察覺出異樣,她好心拽了拽鍾伶的衣角,小聲勸告她或許是她們錯怪了人家。

許秋霞早同周遭眾人圍了上來,陣仗沒有上次在那氏綢緞莊裏那樣大,但也足以讓鍾伶再丟人現眼一回。

鍾伶一來是被架到這個地步沒法子再打退堂鼓,二來是和顧青黛賭氣,不想讓她又在自己麵前得逞。

要不是因為顧青黛,她的腳就不會受傷,就不會這麽久都不能登台唱戲。

過去這麽多天,宋嶽霆隻來瞧過她一次,今兒還聽小姊妹說他又跑到煙花柳巷裏去作樂,全然不顧她的感受。

小乞丐知道,今天不被搜身是不會輕易放他離開,又感念顧青黛這個陌生人,主動站出來替他解圍。

他開始一麵解開身上破破爛爛的短打,一麵緩和了語氣說話:“我不跟你們一般見識,沒搜到的話,你給我道個歉就行。我是窮叫花子,但我不做那些偷雞摸狗的事兒!”

結果眾目昭彰,小乞丐根本沒有偷鍾伶的錢袋。

也不知是真正的小偷看到這一幕有意為之,還是鍾伶的錢袋就是不小心掉到了地上。

她的小姊妹眼尖發現了,一溜煙跑過去快速撿起。

鍾伶打開錢袋數了數,覥著一張發紅的臉還欲狡辯。

顧青黛和小乞丐幾乎同聲一辭:“不會是錢少了吧?”

小姊妹對鍾伶的脾氣有所了解,也知她近來成角兒又有不少老板追捧,性子變得乖張許多。

鍾伶絕對不肯低頭,但再這麽僵持下去,對她百害無一利。

小姊妹於是主動站出來替鍾伶打圓場,給小乞丐道了歉,還自掏腰包想再賞給小乞丐一塊銀元。

小乞丐沒有接過手,那雙大眼睛始終幽怨地盯住鍾伶。

鍾伶最後是被小姊妹拖拽走的,她扭著頭,直勾勾地瞪向顧青黛。

她們之間的梁子更深了。

人群散去,小乞丐已對顧青黛說了無數次謝謝。

顧青黛卻很慚愧,“我若真有本事,就不會讓你當眾脫衣。你記住今天的恥,以後定要贏回來。”

回去的路上,許秋霞又將顧青黛再次端詳一番。

臨分開的時候,她才說了句:“老爺子欣賞的可能就是你身上的這股勁兒。”

顧青黛忙不迭地打趣兒:“許老是指著我幫他多套點糕點回來吃。”

翌日,顧青黛特意往樸素上捯飭,什麽胭脂水粉、蔻丹配飾通通抹掉。

許秋霞見她這般好不適應,覺得她還是打扮的光鮮更耐看。

好在陸太太見了顧青黛非常滿意,她又是許秋霞介紹過來達地知根的人,當場就報出一個令顧青黛意外的酬金數。

隻不過顧青黛想簡單了,她以為陸太太付給她那麽多錢是看在許秋霞的麵子上。

直到她見到陸家那位大小姐,陸銘嵐。

她穿著一身改良過的洋式蕾絲長裙裝,頭發也燙成了微微帶卷的新潮式樣。

她坐在鋼琴前隨意彈出幾個音,之後帶著鄙視的目光睃向向她走來的顧青黛。

“你見過鋼琴嗎?知道這架鋼琴有多貴嗎?”

顧青黛走到她身側,將鬢邊碎發隨意往耳後揩了揩,“那陸小姐會彈嗎?”

“彈得一定比你強。”陸銘嵐極為自負。

顧青黛瞧了眼琴房裏的掛鍾,“鋼琴老師要兩刻鍾以後才能到,不如請陸小姐先讓我開開眼?”

陸銘嵐嗔笑起來:“那是半個小時以後,都什麽年月了,還那麽老古董。”

她旋即彈奏起一首入門的曲子,看得出手法還很生硬,彈出來的曲子更是斷斷續續不大連貫。

顧青黛摸清楚了她的水平,開始給她下套:“這曲子看起來不大難彈呀?要不陸小姐讓我試試?”

陸銘嵐鄙薄嗤笑:“你在這逞什麽能?我媽媽真是的,找的什麽人啊。”

“要是我彈出來了呢?”顧青黛接著引誘。

“你絕不可能彈出來。”

顧青黛歪著頭,示意她給自己讓出位置。

陸銘嵐摔摔打打地起了身,“讓你彈,讓你彈,讓你這沒有見過世麵的鄉巴佬摸摸鋼琴。我保證你都不識譜!”

“我若是彈了出來,陸小姐可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莫說一個條件,就是十個我也答應。”

“一言為定!”

顧青黛聽到了想要的答案,轉身就開始彈奏起來。

在現世時,她把鋼琴當做興趣學過一段時間,跟專業大師是比不了的,但應付這種入門級的曲目還是綽綽有餘。

彈奏一首曲子的時間不長,待顧青黛轉過頭時,已看到陸銘嵐訝異不已的神情。

“陸小姐是個說話算數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