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顧方圓大兒子的要求,連北川和顧青黛事先兌換好紙鈔和現銀,由霍桀帶領底下人押車隨行。
顧青黛瞥見這次同行人員比上次還要魁梧,心中甚是踏實,那些錢俱是她的身家性命!
連北川瞅她時不時就得往後車眺幾眼,斜倚在椅背上灑笑:“怎麽,見不著霍桀想得緊呀?”
顧青黛坐正回身子,順著他的意戲言:“這都被你猜到了?像霍管家那麽出類拔萃的好男兒誰不惦記?”
連北川自覺活該擠兌她,她誇別的男子從不吝嗇讚美之詞。
誇那個牧師約瑟有一雙漂亮的綠眼珠子,誇那個記者辛全下筆如有神。
她什麽時候能認真誇誇他呢?
“沒兩把刷子的人,我才不會用。”
“是是是,我這樣的泛泛之流,就入不得二爺的眼。”
“你這樣的‘泛泛之流’,都快成曹縣長的幹女兒了。”
連北川轉頭瞄向車窗外崎嶇的土路,這項大工程不是鬧著玩的。
未來幾載,他是有的忙了。
本打算隻和顧青黛捆綁到棉紗廠就可以了,但修路與棉紗廠也有關聯,還是提升名聲的公益事業,能把他們倆的名字黏在一起亦很不錯。
相對的風險又提高一大截兒,他不得不慎之又慎,以後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顧青黛已籌謀好,待這次從顧家村回來,就去曹雍家裏認幹媽。
他們糊裏糊塗便和曹雍上了同一條船,真不知能不能押對賭注。
但老話不是說了嘛,朝中有人好辦事。
宋嶽霆把持著那鴻濤、黎漢州,他們手中也不能沒張底牌不是?
“到時候你陪我去認幹媽,什麽規矩我不懂,你在旁給我提點點兒。”
“都是新派文明人,不講究陳芝麻爛穀子的老規矩。”
有郭起成那位貼身秘書在旁指導,這樣的小節不在話下。
剛下過一場秋雨,土路泥濘,汽車行駛速度較慢,他們才走過一半路程。
連北川將那聞所套來的消息,絡續講與顧青黛知曉。
“樊家得知咱們把地批下來,要氣成什麽德性?那幾位顧老爺還能繼續固守不放?”
“還得感謝曹雍把初家莊也劃了進來。”
初荷聽到這個消息都快跳起來,夢寐以求的事就這麽實現了!
初荷為大家普及過初家莊的大概情況,那邊沒顧家村這麽多深藏不露的地主老財,同樣也沒有顧家莊這樣窮困。
所以連北川和顧青黛要是去初家莊談改糧種棉,阻力定比顧家村小許多。
那幾位顧老爺不再是唯一,又有初家莊那麽多田地儲備著,他們完全可以束之高閣。
“地暫時不要了,可人我都要。”顧青黛沒忘記初來顧家村時的祈願。
“你前一項渲染得很到位,羅氏、顧二婆子她們不都被你慫恿地躍躍欲試了麽?”
“男人們我不管,建廠、修路的時候,你自己去尋苦力。但棉紗廠的作業女工,必須從顧家村和初家莊裏選。”
連北川怔了一怔,眼裏浸出笑意,“讓更多女性找到自我價值?”
“我沒那麽高尚,就是覺得她們有了錢,就可以聽自己的主意活著。”
“這也是你為何把辦事業看得無比重要的原因?”
他和她相處這麽久,真沒察覺她有強烈的物質欲望和享樂心思。
顧青黛再次擺擺手,恰汽車輪子壓過一處坑窪地,車身上下顛簸好幾次。
她一時沒扶穩,額頭先撞了下車頂,繼而半個身子栽到連北川胸前。
連北川美滋滋地把人接住,“疼嗎?磕出個包,跟咱們頭次去省城一樣。”
“你少哪壺不開提哪壺!”他們頭次去省城,從下火車就開始“打架”。
抵達顧家村時都快到下晌,他們直奔顧方圓的大宅子,顧百順、簡飛和大少爺齊齊地候在門首相迎。
所有事宜都提前安排地井井有條,不消多時契約已簽好,雙方都完成簽字畫押。
宅子還姓“顧”,此顧非彼顧了而已。
顧青黛他們回灤城這些日子,大少爺已遣散家中所有傭人,他和大夫人的財產物什也都陸陸續續搬運出去。
據說娘倆並著幾個多年老仆,要回到大夫人的老家生活。
這令人絕望透頂的顧家村,娘倆餘生都不想再邁回一步。
大少爺的身子骨依舊孱弱,可誰人都說他越來越好了,興許再過幾年就能如正常人一般。
望著他們老弱病殘遠去的背影,顧青黛深深歎了聲:“不知算不算替他爹還債了。”
“算是吧,我和少壯都對他恨不起來。”
顧百順搞不清楚自己有沒有釋懷,也不清楚他們家的仇到底算不算報了。
顧方圓的舊人隻留下顧少壯一人,這是顧百順定的,應看見他有種同病相憐之感。
偌大的新顧府還很空曠,簡飛和他母親住在一處偏院,顧百順被連北川強逼著住進上院正房裏。
羅氏一家也被接了進來,選來選去,最終住進宅邸後門邊上的一間倒座房裏。
不等顧青黛開口,她自己先表態,能住到這麽好的房子裏已算走大運,做人不能太貪得無厭。
簡飛母親和羅氏婆婆都是一把年紀的人,也每天顫顫巍巍地在庭院裏找力所能及的活兒來做。
“地皮已敲定,但是快入冬了,今年隻能這樣。不過準備工作會有條不紊地進行,你們的擔子會非常重。”
眾人坐在花廳裏,聽連北川和顧青黛開會。
“拉電線、裝電話……”連北川依次數了數,任務實在是太多。
“最關鍵的是搶人!”顧青黛擲地有聲地插話。
“那幾位顧老爺是怎麽克扣佃農的,咱們不必細究。你們隻記住一點,咱們就單純地雇人種棉花,按月發放工錢,比做佃農的收入高出好幾倍。”
顧青黛不住地點首,這個問題她和連北川沒具體交談過,倆人算是不謀而合。
她覺得連北川腦子裏有點東西,受過現代教育且能與實際相結合。
前麵還有那麽多困難險阻,然她忽地就堅信他們一定會成功。
她仿佛是信任了這個人……
連北川也覺自己和顧青黛在思想方麵高度一致,可他同時有個疑問,她一個連舊時私塾、新式學堂都沒念過的女子,為什麽能懂得這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