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青黛沉思不語,鼻息略略加重。
她還擱這兒著手準備呢,連北川那頭卻早就開打了。
連北川瞧顧青黛沒有推開自己的意思,便想乘機親她一下,這段時間老不見麵想得緊。
“好哇,二爺和掌櫃的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啊!害得我們天天跟著心驚膽戰。”
滿堂不知從哪處旮旯裏冒出來,把連北川唬一跳,被迫打斷了自己的小心思。
滿堂興匆匆走近才看出他們東家的意圖,這時候再想躲出去已為時已晚。
連北川瞪住眼前這個大個子,“你藏哪了?我剛進來時怎麽沒注意到你?”
滿堂傻憨憨地望向天花板,“二爺家太大啦。”
“你來我家帶他幹什麽?”連北川懊惱地睨向顧青黛。
“保護我的安全啊,這不剛防住一個偷花賊麽?”顧青黛咯咯嬉笑,回頭得賞滿堂點什麽才是。
連北川心裏明鏡兒,滿堂是被上次六合飯店的事給嚇得長記性了,但凡顧青黛單獨出門都得跟著。
“我和顧掌櫃的事,你回去別多嘴。”
“這還用二爺囑咐?”滿堂撇撇嘴,不以為然地嗆聲。
連北川苦笑按住太陽穴,“青黛你瞧見沒有,他們現在是一點不把我當回事。”
“我可是按時給人家發工錢的,你有沒有按時給人家發啊?”
顧青黛喝光茶幾上的一盞溫茶,起身準備離開連公館。
連北川扯住她的衣袖,“這麽晚了還折騰回去做什麽,我這裏哪樣不是現成的?”
“我們不是在鬧別扭呢嘛?被宋嶽霆那邊抓到的話,還怎麽往下演?”
“宋嶽霆……”
連北川輕嗤一聲,樊家被打擊成這副德行,黎漢州那頭亦是如此。
宋嶽霆現下就得夾緊尾巴當縮頭烏龜,但凡走錯一步,矛頭必將指向漕幫。
漕幫內部才消停一陣兒,宋嶽霆那麽雞賊的人,怎麽可能出手相救樊家和黎漢州呢?
反之,無論樊家或是黎漢州,敢供出對他不利的證詞,他指定又得殺人滅口。
顧青黛替連北川打氣:“他囂張不了幾日了,秋後的螞蚱而已。”
“對了,顧靚靚那邊你不必再操心,樊溪現在聽咱們的,他不敢對顧靚靚動手了。”
樊溪都不敢在樊家露頭,每天進出跟老鼠過街似的。
他暫時還沒有暴露,可他這種內鬼,一旦被揪出來能有什麽好下場?
樊溪是豁出去了,樊之泉利用他,宋嶽霆也利用他。
自己大婚看似風光無限,實則一點好處都沒撈著。
他們這一支在樊家除了沒有餓死,幾乎時時刻刻都在受排擠。
宋嶽霆給他戴那麽大一頂綠帽子不說,更在六合飯店那件事上利用他。
連北川自不會告訴他開房以後的真實情況,隻含糊地說宋嶽霆在做違法之事。
樊溪又不是傻子,假如宋嶽霆清清白白,何故要借他之名?
他當初是一時頭昏,想巴結巴結這位樊家的秘密貴客罷了。
連北川承諾事成之後給他一筆錢,並協助他逃離灤城,附加條件便是和顧靚靚按照新式律法離婚。
樊溪想都沒想就答應下來,顧靚靚帶給他的隻有恥辱。
顧青黛心裏有了底,回去以後便知該如何應對。
醒獅茶樓裏一天能傳出關於樊家的好幾條消息,有的聽上去還算像那麽回事,有的則離譜得要命。
曹雍為彰顯縣裏的辦事力度,特派郭起成下來監督,專門針對稅款這一項。
一時間灤城有名望的賬房先生、留洋回來的新興會計師,匯集一堂,將樊家與黎漢州的賬一筆一筆清算清楚。
程厲遠和初荷都被征調過去,眾人都快把算盤打冒煙了。
看到縣裏決絕的態度,牽連的樊家子孫、長工等等,均撐不住紛紛開口,以求自保。
口子一旦撕開,就如洪水湧出,越來越多的內情被曝光,甚至得到了許多意外收獲。
戴光域他們都在逼被逮捕的樊家人供出宋嶽霆,大煙膏子這種東西難道不是從漕幫流出來的?
可樊家人卻交代,樊家早幾年已有了獲取大煙膏子的途徑。
他們利用自家貨船走私到灤城,比漕幫自己那條途徑更便宜、更便捷。
樊家把一部分低價賣給漕幫,另一部分則拿到自家店鋪裏分銷。
怪不得樊家會和宋嶽霆勾搭到一起,原來是有這層利益往來。
在取得足夠多的證據後,戴光域率人要正式逮捕樊之泉和樊錠父子。
樊家提早收到風聲,整座大宅雞飛狗跳,姨太太們、還有許多下人們,逃得逃、溜得溜。
順手牽羊、趁火偷盜更是屢見不鮮,哪有一點大族的顏麵?
樊錠跪在樊之泉床榻前痛哭流涕,“爹,是兒子沒能耐,是兒子不孝啊!”
樊之泉歪著嘴講不出話來,可氣性依舊很大,他不相信幾代人積累下的家業,可這樣易如反掌地摧毀。
“您放心,我不會讓戴光域把您帶走,兒子一人去坐大牢!”
樊錠不忍將屋外的慘狀告知給父親,連他疼愛有加的那個老姨娘都不見了蹤影,更別說那些曾經依附他們的各房旁支。
“你們不許進去,我跟你們拚了!”
樊錚赤手空拳攔住戴光域的去路,兩眼通紅地怒視警察署的一隊人馬。
戴光域麵對樊錚竟覺啼笑皆非,他們調查樊家這些時日,涉案人員多到數不過來。
偏偏沒有一人咬出樊錚,甚至一度忘了樊家這位樊三公子的存在。
他忽然覺得容忍樊錚做紈絝子弟,是不是樊之泉對小兒子的偏愛與保護?
幾個屬下不費吹灰之力就把樊錚給控製住,戴光域僅攜帶幾人踏進樊之泉的內室。
見到癱瘓在床的樊之泉,戴光域心下一窒,這位樊老爺怕是命不久矣了。
“大哥,爹,我攔不住他們,我攔不住啊!”樊錚咧著大嘴在後麵大哭不止。
“老三,你把嘴給我閉上!”樊錠擦幹眼淚,起身理正衣衫。
“抓了我樊家那麽多人,到底輪到我了。”樊錠望向想要掙紮起身的父親,坦**一笑。
戴光域麵無表情地問話:“樊老爺年事已高,是不是早就不過問樊家老鋪的事了?”
本已調整好情緒的樊錠,霎時再度紅眼,戴光域竟肯這麽輕易放過父親一馬?
“是。”樊錠澀滯應答。
“好,那就請樊大公子隨我們走一趟吧。”
戴光域微一側身,用了個“請”的動作。
樊錠再度望向床榻上的父親,驀地“咣當”一聲跪地,磕了三個響頭。
樊之泉停止掙紮,無力地躺回去,早是老淚縱橫浸濕枕巾。
“大哥,大哥……”樊錚撕心裂肺地喊叫。
樊錠從容起身,笑藹藹地看著樊錚,“老三啊,你該長大了,父親還有這一家老弱病殘就交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