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日子沒瞧見鍾伶的身影,她看起來容光煥發神清氣爽,想必這個年過得應是相當愜意。
鍾家戲院失火轟動整個灤城,而鍾伶通首至尾未曾露麵。
對此鍾秀心裏自有一筆賬,更猜到她今日來找自己的初衷。
顧青黛特意騰出一間雅間,讓她們倆有什麽事坐下慢慢談。
“小鍾班主,我知道於老板他們準備去別的戲班了。”鍾伶底氣十足,起首先言。
鍾秀挺直腰板,不卑不亢地哂笑:“你想走的話,我也不強求,咱們好聚好散。”
鍾伶登時直眉瞪眼,“小鍾班主,你開什麽玩笑?我可是以咱們鍾家大戲班為家的!我為什麽要走?”
“哦?那你是什麽意思?”
鍾秀自認也算了解鍾伶的為人,沒成想還能猜錯了?
“當然是想讓小鍾班主多給我些登台的機會,您以前可是沒少限製我,這點你得承認吧?”
之前鍾家大戲班名角甚多,即便鍾伶躥紅,也沒到當台柱子的地步。
況且她極不愛惜羽翼,有了名聲後不務正業,忙著和宋嶽霆之流風花雪月。
鍾秀當然要對她加以約束,這是無可非議的手段。
“你想怎麽增加?”
“明兒正月十五如期開台,給我在醒獅茶樓裏辦個專場。”鍾伶道出訴求,她委實有備而來。
這個訴求非但不過分,反而提得恰到好處。
此時的鍾家大戲班,太需要開年第一響了。
萬沒想到,這時候站出來要挑大梁的竟是鍾伶。
“給你一人辦專場?就算我現在把消息放出去,到明兒晚上能有多少戲迷過來捧場?”
“我也有不少一票難求的時候吧?”
“此一時彼一時。”
“小鍾班主為什麽不信我一次呢?”
鍾伶繞過桌椅走到鍾秀跟前,她的眼神裏充斥著欲望。
如果明晚能高朋滿座賓客如雲,於鍾伶和鍾家大戲班都是好事一樁。
鍾秀活動了心計,“你能保證以後皆以唱戲為主?”
鍾伶媚笑點頭。
鍾秀從速去尋顧青黛商量這個臨時決定,鍾伶在側偷偷捏把汗,擔心顧青黛對她公報私仇。
顧青黛才不會和真金白銀過意不去,她開門做生意為得不就是賺錢嗎?
“這樣吧,我這就去告示板上,把鍾老板明晚登台的消息寫下來放出去。”
“多寫兩塊告示板行不行?”鍾伶急不可耐地追加一句。
顧青黛斂笑瞥過她一眼,“還是讓小鍾班主去報館,為你打份廣告更有效吧?”
鍾伶拿長指甲摳了摳頭皮,“也不是不行……那最好不過了。”
“我這邊場地是現成的,再另撥一間屋子出來供你們化妝換服候場,餘下的細碎瑣事就得靠小鍾班主安排協調了。”
“勞顧掌櫃費心,那明兒這場盈餘咱們……”鍾秀問得敬小慎微。
顧青黛“嗐”了聲,“全部照舊,以後也都照舊。”
鍾秀和鍾伶均如釋重負,盡管二人懷著不同的心思。
茶樓上下為此忙碌起來,都料定明晚這場戲唱下來,他們光賞錢就能分得不少。
唯獨秦柳兒很是憤懣,鍾伶霸占戲台,就意味著她得退讓下來。
秦柳兒連過年都沒有休息,夜夜登台獻唱,到頭來卻比不過鍾伶這一場演出的陣仗大。
預計收入更得差鍾伶一大截兒,秦柳兒自是不快。
顧青黛清楚秦柳兒所想,便找機會把她叫到屋中談心。
“鍾伶掙的錢是很多,但瓜分這份錢的人也不少啊。從配樂師傅、化妝師傅再到打雜學徒,你說能少得了誰?”
秦柳兒伸了個懶腰,作出很疲鈍的樣子,“我都知道,隻是一看見鍾伶,就不由自主對她產生偏見。明晚要是真如她所願,她以後還不得把尾巴翹上天去。”
“她翹她的,與咱們有什麽關係?”
“小人得誌。”
顧青黛見秦柳兒悶氣難消,幹脆調轉話頭,“明兒上元節,不若你休一天,替我去瞧瞧小茜?我始終不得閑兒,恐她再惱了我。”
“也好,我眼不見心不煩。明兒茶樓不是新來一位糕點師傅嗎?待我要上一盤給小茜送過去嚐嚐鮮。”
“還是你心裏最有小茜,我總想不了這樣細致。”
“掌櫃的是日理萬機,自打我認識你那天起,你是一日比一日消瘦。”
顧青黛默默摸摸自己的臉頰,沒有秦柳兒說的那麽誇張吧?
但她每日過得是挺充實的,常常倒在床榻上瞬間就能睡著,還沒等睡夠就又是新的一天。
尤其在冬季裏,每每起床真是一件痛苦的事。
灤城有條前朝修建的老街,每到上元節就會在那裏舉辦為期三天的廟會。
灤城百姓都會去那裏逛逛,還會拜一下附近的海神娘娘廟。
顧青黛見來茶樓喝茶的賓客,手中都或多或少拿些小玩意兒,諸如糖人、麵人、剪紙和花燈。
她見了覺得有趣,便想著今晚待茶樓打烊後,拉上顧青鬆滿堂他們一道過去看熱鬧。
可至傍晚起,茶樓裏的來客就急遽增加,甚至快趕上重新開業那天的火爆程度。
顧青黛累並享受著,直到戲台正式拉開序幕,鍾伶登台唱出第一句戲詞,她才敢忙裏偷閑喘上一口氣。
今晚是漕幫的主場,宋嶽霆帶了不知多少人過來捧場,給了鍾伶足夠的臉麵。
顧青黛實在搞不懂,宋嶽霆和鍾伶之間的情感,敢情這倆人玩著玩著發展出真情實感了?
那真是太好不過,尊重、祝福、鎖死!
“顧掌櫃躲在這裏做什麽?這個位置連戲台的邊角料都瞧不仔細。”宋嶽霆怡然自得地走到顧青黛身旁。
“我哪裏懂戲,在哪兒聽不是一回事?再說隻要宋先生能看仔細不就好了?”
“怎麽瞧著顧掌櫃消瘦許多?這個年過得很辛苦嗎?”宋嶽霆半眯起雙眸,將顧青黛裏外瞧一遍。
顧青黛真受不了他這種赤條條的眼神,忙半轉過身子,“宋先生看錯了,我胖了十幾斤呢。”
恰戲台那邊又傳來一陣叫好聲,顧青黛緊跟著拍手吆喝。
“今兒真是鍾老板的好日子,贏得開門紅不說,還是她的生辰。你這茶樓要是能開席,我一準兒在你這定上百十來桌。”
“宋先生對鍾老板情深義重,叫人羨慕不已啊。”
顧青黛暗忖,你怎麽知道我惦記上茶樓旁邊那家酒肆鋪子了?
“哎,姐姐,快點,得空把雞蛋吃了。”顧青鬆舉著個剝了一半殼的雞蛋趕過來。
顧青黛狐疑地看向他,“我吃什麽雞蛋呀?”
“你今天生日啊,忙糊塗了?愛吃不吃!”顧青鬆悻悻然將雞蛋塞到她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