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太太的臉色從難看變成更難看,笑得跟哭沒甚麽區別。

她坐在客室裏膽戰心驚地和連北川、顧青黛應付,生怕自己有哪句話說錯了什麽。

顧青黛瞧她時不時往客室門外瞟去,便猜到至少那聞應是在家中的。

顧青黛給連北川遞過一個眼色,連北川轉瞬耷拉下臉來,對那太太怒懟幾言,慌得她差點摔掉手中水杯。

那聞怎能眼瞅著母親受這份罪,當即現身於客室裏。

“那聞你怎麽出來了?”那太太緊張兮兮地站起來,焦躁不安極了。

那聞安撫他母親兩句,直將她推回房中歇息。

“連二爺,何必這麽難為我母親一個婦人呢?”

那聞走過顧青黛身旁,衝她欠了欠身,他沒想到顧青黛會在這時候同連北川在一起。

連北川坐在那家舒服的軟皮沙發上,“從一開始就不應把你母親推到前麵來。”

那聞為連北川蓄滿水杯,“我父親真的不在家……”

“你知道多少就說多少。”連北川盯住他的眼睛,想從中捕獲一些東西。

“別說你什麽都不知道,那公子,那家和連家從來就不是敵人吧?”顧青黛在旁跟著敲打。

那聞苦笑戲嘲:“顧掌櫃對連二爺也是患難見真情哪。”

“那公子說笑。”顧青黛斜睃一眼連北川,瞧他根本沒有反駁的意思。

要不是時機不對,她真該當場跟連北川翻臉!

“我父親大抵是和宋嶽霆,或許還有元森在一起,連二爺今晚未必能找得到他們。”那聞坐到連北川旁邊,表情變得異常嚴肅。

連北川換了個姿勢重新審視那聞,並示意他接著講下去。

“宋嶽霆為籌辦選美大賽投入不少資金,這裏麵當然不全都是他的錢。”

“陸記商號的讚助不是筆小數目。”

“連二爺,您應該看看誰在這件事裏最能受益?”那聞露出狡黠之表。

其實那鴻濤什麽都沒有告訴他,全都是他旁敲側擊猜測出來的。

今晚這個局就是為連北川而挖,且一環套一環,目的是要撼動連氏商行在灤城的信譽與地位。

連北川回想起陸銘澤與他談過選美大賽的情況,除了他們陸家高調讚助外,沒瞧見灤城再有其他大戶出資。

但依那聞所言,宋嶽霆暗地裏是收了別人的錢。

暗地裏給錢卻不要回報?這根本說不通,商人無利不起早。

“二爺,我父親很多時候都是迫不得已,他從來沒想過要害你。”那聞暗戳戳地表明立場。

連北川拳抵唇邊思忖半日,“你猜若過了今晚事情還沒解決,會變成什麽樣子呢?”

“報紙會登連氏商行私藏大煙膏子,製造殺人命案,萬一那死者家屬再去連氏商行作鬧,不管事實如何結果怎樣,連氏商行必遭影響。搞不好二爺你商會會長的位置……”

顧青黛騰地一下站起身,“二爺,我們得趕緊走。”

見到顧青黛今晚頻頻為自己擔心,連北川心中不免竊喜。

可他麵上裝得淡定,雖是站了起來,卻對那聞再次相逼:“你父親平素都願意去哪裏消遣?”

那聞明白連北川是要去找宋嶽霆,他艱難地報出幾個名字,“還望連二爺不要難為我父親。”

連北川稍點下頦,算是答應了那聞。

“那聞剛才隻把話說出一半,現在被真正圍在碼頭裏的是機器廠家和運輸船隊。這件事一旦處理不好,就意味著你以後和他們再無合作的可能。”

顧青黛焦慮地看向連北川的胸口,她的弦外之音正是:你那一槍可就要白挨了。

“你和宋嶽霆因為所坐位置注定水火不容,但他想對付你真不會挑在選美大賽之際。”

“是樊家,我猜到了。”連北川瞥向為自己發愁的顧青黛,揚起一個有點難看的笑臉。

那聞的話已提醒的很明顯,誰在這件事情上最受益?

去年連北川抄了樊家醫藥館,毫不留情地揭露他們聚集抽大煙的行徑。

盡管時隔幾月後,他們家的醫藥館重新複業。

但正經就醫問藥賺的錢,怎能與抽大煙獲得的暴利相比較?

且四大家族中,陸家偏重建築裝潢、龔家偏重製衣百貨,唯有樊家與連家所涉獵產業相同,都以糧食和藥草為主營。

阻止連氏邁向機器化,才能變相解救樊家的處境。

顧青黛和連北川都想到了船上搜查出來的大煙膏子,這不就是以牙還牙的最好表現。

顧青黛甚至明白過來,為何樊錚每日遊手好閑,家裏基本都不加以幹涉。

以樊錚的智商,哪能參與得了這種程度的算計?

可也正因為是樊家,才能讓整日與樊錚混在一起的那聞嗅到些什麽吧?

這些僅是連北川和顧青黛的推斷,還需找到直接證據才行。

連北川按那聞提供出來的名字,一家又一家的找去,但所到之處都沒有宋嶽霆的身影。

顧青黛也是頭次了解,灤城的夜生活已變得越來越豐富。

光與醒獅不相上下的茶樓就有五六家,她憑什麽能籠絡住賓客?

顧青黛得居安思危了。

“找到宋嶽霆的話,你會怎麽說?”

“我還沒想好。”

“宋嶽霆再怎麽心狠手辣,還是圖錢圖利的。”

“你累不累?”

顧青黛身子一凜,“我在跟你說正經事呢。”

連北川低眸看向她的雙腳,“穿高跟鞋陪我走這麽遠的路,太辛苦了。”

“連北川!”顧青黛都不知該把腳往哪藏去。

他們倆已來至那聞提供的最後一個地點,桂花樓。

顧青黛對這裏是已然熟悉,她幾次啟齒想跟連北川說說那晚撞破的事,最終仍作罷了。

桂花樓裏的夥計一個字兒都不肯說,是顧青黛意外瞥見了幾個眼熟的背影,那些爪牙隨宋嶽霆去過醒獅茶樓。

他們倆終在最高層的大包廂外駐足下腳步。

“人應該都在裏麵。”

“你乖乖地在這裏等我,好麽?”

顧青黛彎眸一笑,“喂,你今兒被刺激傻了吧?說話酸不拉幾的。我幹什麽要跟你一塊進去,這件事跟我就沒有關係。”

“你是我帶出來的,我得把你平安帶回去,等我,很快。”

言罷,連北川回身就是一腳,將房門大力踹開。

原本熱熱鬧鬧的包廂裏,頓時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