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幾日裏,鳳染老覺得隋禦瞅自己不順眼,稍微靠近他一點,他不是吹胡子瞪眼兒,就是說話夾槍帶棒。搞得她像是犯了多大的錯,她絞盡腦汁地尋思,源頭也就在康鎮身上吧?

她不就是跟康鎮喝點酒嘛?至於那麽生氣?她那麽做為誰?還不是為了建晟侯府以後能在錦縣上立足!

隻是……康鎮那天是怎麽離開的侯府,他離開侯府以後的事,她怎麽一點印象都沒有呢?

難不成是喝斷了片?趁機對隋禦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還是做了什麽不該做的事?花費那麽長時間,終把他一身毛刺給捋順。天天兒凝睇自己,那叫一個深情款款,才過了多久好日子?

鳳染哪敢直截了當問隋禦,隻好變著法地套鄧媳婦兒和水生的話,得到的答案皆是她喝得有些醉,送走康鎮以後便回到房裏睡下了。

既如此,隋禦為啥看她是那副表情?鳳染翻來覆去想不通。

直到她支會隋禦,一會兒要再去趟知縣府邸。正在木人樁上練拳腳的隋禦,霎時掉下來臉子,抬腿便向木人樁上狠踹一腳。

鳳染聽到貌似木頭斷裂的聲音,身子一抖,撫著心窩道:“乖乖~你這是衝誰發脾氣呢?”

“我沒有衝你!”隋禦拿起長巾擦汗,鬆散著衣帶走到鳳染跟前,“苗刃齊府邸,不許去!”

“給我個理由?”

“沒有。”隋禦鳳眸微斂,冷聲說,“我就是不想讓你去。”

“你發什麽神經?”鳳染避開他,剛鍛煉完的隋禦,身上老散發出一股誘人的氣息。

然而隋禦高大的身軀已堵住她所有可逃之路,他把她一步步逼到牆邊,低首道:“不要去。”

“我,我就是來告訴你一聲,不是來征求你的意見。”鳳染忽然屈膝往外鑽,企圖逃離隋禦的圍困。

隋禦先一步判斷出來,一抬手按在牆壁上,又把鳳染的出路給堵死,“一定要去?”

鳳染沒奈何地靠回到牆壁,咬了咬唇,“你不要負氣,不要覺得我在操勞,等你不用再困在霸下洲的殼子裏,有你忙碌的時候。何況我沒覺得怎麽樣啊?我保證——”

她輕搖廣袖,豎起三根手指頭,笑加加地道:“絕不隨便喝酒。我知道你這幾日為這事跟我置氣,大可不必。”

隋禦擲下手中長巾,剛想去握鳳染的手,鳳染已把手掌搭在他的肩頭,一本正經地拍了拍:“做男人得大度些,總小心眼兒可不成。”

隋禦鳳眸微垂,喉間滑動了兩下,“你當真一點都不記得?”

“記得什麽?”鳳染狐疑,窘笑問道,“那天……我欺負你了呀?”

隋禦自喉嚨裏低哼一聲,回手搔了下挺拔的鼻梁,“那日你酒醉,主動撲進我懷裏,說讓夫君好好疼疼你,還說你特別喜歡我,想為我多生下幾個娃娃。”

“你胡說八道!”鳳染羞得都快要鑽地縫兒裏,她怎麽可能說出那種話來?

“娘子還說……”隋禦捏住她的手腕,往自己胸膛裏一帶,“說你就願意粘著我,別人都懶得看一眼。這些話……”

鳳染左支右絀地推開隋禦,期期艾艾地說:“不可能是我說的,隋禦你在詐我!”

“我幫娘子回憶一下,看你能不能記起來。”

隋禦勾住她的後頸,向後衣襟兒裏摩挲下去,唇齒貼著她的臉頰親過去,最後竟銜在她的耳垂上,反複輕啜。

“大,大白天的……”

鳳染連話都說不利索了,隋禦這都是跟誰學的?天下烏鴉果然一般黑,那事兒男子都可無師自通!

“侯爺,我又弄倆沙袋回來,這次肯定夠……重。”

郭林扛著兩隻沙袋邁進來,那個“重”字基本沒發出聲。他先往窗外瞧了瞧,這才晌午時分,侯爺已按捺不住了?腿腳好了就是不一樣,到底年輕氣盛、血氣方剛啊!

“不知道敲門?”隋禦心不甘情不願地鬆開鳳染,用拇指揩了揩唇邊。

鳳染趁機逃開他的“魔掌”,朝郭林深深福了福,心道,大兄弟,你可真是我的救命恩人啊!

“敲什麽門?郭將是外人嘛?別在這擺你那侯爺的譜兒,不然晚上不給你飯吃!我走了!”

鳳染跨出東正房,少焉,隋禦便聽到她在外使喚水生去套馬車。

隋禦唉聲走到窗子前,“隻有水生跟著?”

郭林這才挪過去,蹲下來幫主子綁係沙袋,嘿嘿笑道:“屬下進來前,瞧見是寧梧在抱廈裏候著。她近期身子大好,已寸步不離地在夫人跟前伺候。這姑娘下手是真狠,我聽水生回來學說,剁人家手指頭眼睛都不帶眨一下。”

“康鎮,苗刃齊。”隋禦從窗子裏再瞧不見鳳染的身影,方轉過身,“把這倆人搞定,咱們在錦縣上立足就容易的多。”

“我們盯苗刃齊那麽久都無果,夫人一出馬,馬上就弄到了線索。”郭林又把隋禦剛才踹歪的木人樁扶正,“從女眷下手是個法子。”

“是我無能。”隋禦自嘲地說。

郭林身子一凜,趕緊俯首道:“是屬下們無能。”

隋禦明白當下這個情況怪不得別人,郭林能回到自己身邊已算不易。他不能強人所難,每個人擅長的領域不一樣。他現在缺少的不僅僅是護院家將,還有謀士心腹,能與他共商大計之人。

“顧將軍有沒有回信?”

郭林搖搖頭,顧光白甚久沒有動靜,不知是雒都那邊又出了什麽岔子,還是他什麽風聲都沒有打探出來。

元旦終要到來,去歲那困窘的樣子還曆曆在目。今年尚且談不上富有,但至少闔府上下都能吃得上飯。

“前兒芸姐兒讓順意捎信兒回來,道這兩日還能再收上來一月盈利,定沒多少錢,卻是幾家店鋪的心意。”鄧媳婦兒垂在鳳染身邊說,“米鋪裏的稻穀徹底賣光,芸姐兒想請夫人示下,下一步打算怎麽辦?”

“先空著吧,外麵稻穀瘋搶,售罄也算正常。延邊街租金便宜,往侯府交銀子時,多給他們返還回去點兒。要金生看住那幾家店鋪,若是我預料的沒錯,這個月絨線鋪和緞子鋪也能有點盈餘。”鳳染端起茶盞,撥了撥茶沫,慢吞吞地喝下一口。

“過年都得穿新衣,有錢人家個個都得置辦新行頭;沒錢人家自己個兒舍不得穿,也得想法子給孩子弄套新衣裳。”鄧媳婦兒替鳳染續上茶水,說道。

寧梧蹲在銅火盆旁,擺弄裏麵的炭火,豎起耳朵聽鳳染和鄧媳婦兒言語。她對這些瑣事不大開竅,故而從不吱聲。

“回本是個漫長的過程。”鳳染從羅漢榻上站起來,“府上吃穿不愁就成。”

寧梧見鳳染朝銅火盆這邊走來,忙地起身,欲要給她搬個小杌過來。

“不用麻煩,我就是坐久了起來走走。”鳳染伸出兩手,在炭火上方烤了烤,“你今兒感覺如何?”

“小的已好的差不多。”寧梧頷首說,“那湯藥都不想吃了。”

鳳染:“再吃一個月吧,家裏又不差那點藥,再說咱外麵還有生藥鋪子供著呢。”

寧梧微提起唇角,斂笑說:“遵夫人的意。”

“我和王夫人近來走動頻繁,那偷人小妾已被她找人牙子給賣掉。苗刃齊知道自己腦袋頂了綠,不好聲張亦不好承認,暗戳戳地把那小廝給結果了。王夫人這次是殺雞儆猴,苗刃齊未來一段時間都得夾緊尾巴做人。”

“多虧夫人綢繆,拿下知縣夫人,以後苗刃齊有什麽動靜,咱們都能了如指掌。”寧梧低眉叉手,稱讚道。

“恭維我作甚?哪次去知縣府邸你不在場?”

“盛州殺人大案成為懸案,聽苗刃齊的意思,上麵就打算這麽一直懸著?”寧梧覺得很無奈,“雒都是從根兒上開始爛!”

“哎呦~寧姑娘,懸著對你沒好處麽?要是一查到底,通緝你的幾率又變大了。”鄧媳婦兒在側附和道。

“也是,如今在侯府什麽都好。”寧梧苦笑,“我從來沒過的這麽安逸過。”

“你啥時候教我幾招?水生、郭林都惦記跟你比試比試。我和他們打了賭,買你贏。”鳳染拿起火鉗,扒拉幾下炭火,“可不要讓我輸錢哦。”

“夫人賭多少?”

“一兩銀子。”

寧梧眼眸一挑,自信地道:“我不會讓夫人輸錢的。”

她一麵言語,一麵起身,先是虛晃了鳳染兩下,手上已多出把匕首。

嚇得鄧媳婦兒心提到嗓子眼,跟在後頭勸道:“寧姑娘,這東西無眼,你悠著點兒,別……別傷了夫人。”

寧梧沒有理會鄧媳婦兒,將匕柄一轉遞給鳳染,“拿住。”

鳳染大著膽子接過去,歪頭笑問:“你怎麽猜到我把匕首放在哪隻袖子裏?”

“直覺。”寧梧指向自己心髒,“以後時間長了,夫人也能猜得到。往這裏刺——”

“不行。”鳳染下不去手,“誤傷你怎麽辦?”

“怎麽會?我自有躲開的法子。夫人大膽地刺,連刃器都拿不穩,我還怎麽教你其他。”

鳳染手心裏冒出汗,覺得匕柄在往下滑,“我真的刺了?”

“刺!”寧梧狠厲道,“待那淩恬兒從雒都回來,她必來找夫人麻煩。把我想象成她,夫人就好下手了。”

鳳染含笑,用力刺過去。寧梧身子輕快一躲,已閃到鳳染身後,旋即一手扼在她的喉嚨上,另一隻手已抓在匕柄上。

“夫人心善,對那小郡主沒有殺意。”寧梧靠在她耳邊冷峻說,“但我隻要動動手指頭,夫人便不能再喘氣。”

“很好!”隋禦拊掌而進,“教的不錯,你繼續。”

言罷,但見窗外陡然飛進來一隻凶猛鷹隼,眾人目光隨之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