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本來就不該出現在這個世上!”
沙澤可汗的聲音是克製的,似乎在極力掩蓋著什麽難以忍受的痛苦,他的模樣就像一把鋒利的匕首。
明明令楚桑不明所以,卻任由它一寸寸切割自己的心。
楚桑被沙澤可汗的目光折磨的不成樣子,幾乎要窒息。
“你喜歡我母親?”
楚桑鼓起勇氣,問出了這句話。
嘩啦!
沙澤可汗推倒兩人間的桌子,上麵擺著的瓶罐瓷器瞬間粉碎一地,發出刺耳的響聲。
他一臉怒氣衝天的模樣,幽怨和憤怒幾乎將他包圍,湛藍色的眸子幾乎快要憤怒到冒火,全身上下的肌肉都顯現出來,青筋暴起,是楚桑從未見過可怕。
他沒有回應楚桑話,但如今的反應卻等同於回應。
“你愛而不得,所以才如此氣惱,對嗎?”
楚桑總算明白沙澤可汗為什麽對自己的態度忽冷忽熱,因為是楚蘭馥的孩子,他喜歡;因為是莫羅可汗的孩子,他痛恨。
“閉嘴!”
沙澤可汗怒吼一聲,語氣裏盡是氣急敗壞的滋味。
“你喜歡我母親,認為自己能給她最好的人生,可她還是遵從前可汗和先帝的旨意,夫死從子嫁給下一任可汗。”
“阿史那莫羅成為她的丈夫後,卻違背她的意思強暴了她,你接受不了這樣的打擊,所以才覺得我是肮髒的,是不該存在的!”
“你和我父親自幼一起長大,關係一直很好,自從二十年前,關係才逐漸出現嫌隙,別人都不清楚你們為何漸行漸遠。”
“但二十年前,正是我母親以昭華公主的身份,不遠千裏來到突厥,嫁給你們的父親迦耶可汗的時候。”
“我猜,盡管我母親那時是你們的母後,你們仍對她產生了迷戀。”
“你在我父王繼承突厥王位的前幾個月,忽然離開了突厥,是因為知道我父王繼承可汗一日,就是我母後與他成婚之時。”
“你接受不了這件事的發生,於是隨便找了個理由,說自己要遊曆各國學習,再沒有回來過。”
“除了十七年前,你忽然暴躁地闖入我父王的營帳,把他打了一頓。”
“因為十七年前是我出生的日子,因為我的出生害死了母親,你憤怒不已,所以才對我父王動手。”
楚桑被那一巴掌徹底打醒,想明白許多從前一直搞不清的問題和困惑。
她語調清亮,思路清晰,單手捂著自己發腫的臉,不卑不亢地盯著沙澤可汗。
“三年前,你意外得知我母親的死亡真相,本以為我的出生已經是罪大惡極,沒想到居然還更陰毒的招數。”
“你怒發衝冠,決心要為我母親報仇,所以你自稱遊曆而歸,以最快速度籠絡突厥人心,招攬各個部落,迅速謀反。”
“阿史那熾說你對於傳承王位並不是很在意,你很想打敗東突厥,徹底收複所有版圖,稱霸草原。”
“但對於讓自己的國家持續輝煌卻不感興趣,不對未來進行考慮,甚至完全不在乎未來的繼承人會是誰。”
“又或者說,你隻想著殺死阿史那莫羅,卻從沒想過殺了他之後應該做什麽?”
“因為從你的角度,隻想幫楚蘭馥報仇,而從沒想過報複之後,自己該何去何從……”
楚桑的聲調異常冰冷,好似在訴說一件與自己並無關係的小事。
從沙澤可汗對待楚桑詭異的態度,再結合之前拓跋樓宇和阿史那熾的證詞,想推斷出這些並不難。
“畜生……”
沙澤可汗的思緒猶如一團亂麻,表情也變得猙獰可怕。
楚桑摸不準自己到底說對了多少,但終歸不會離真相太遠。
現在想想她母親才是真正的瑪麗蘇大女主吧?
居然能讓這麽多男人對她念念不忘。
“舅舅,如果我母親真的被人殺害,我當然也想還她一個清白。”
“但凡是都要講證據的,你真想複仇,完全可以把你收集到的證人證詞遞到我父親眼前,讓他百口莫辯。”
“而不是通過造反的方式,讓無數百姓流離失所,死於戰亂,從而宣泄你的憤怒。”
“我母親一向仁厚,你這樣的複仇方式,不會讓她喜歡的。”
如果沙澤可汗謀反叛亂的理由,隻是為了幫楚蘭馥報仇,那犧牲未免太大了。
戰爭,會讓多少無辜百姓喪失生命?
這樣的複仇方式,楚桑不能接受,同時她也相信自己的母親得知此事,在天之靈不會安息。
“自作聰明。”
也不知是不是被楚桑的自說自話逗樂了,憤怒到極點的沙澤可汗竟忽然有股想笑的感覺。
但他此時的心境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出笑的表情,隻得強忍著身體的不適扯出一絲僵硬的嘴角。
凶狠的目光搭配詭異的上揚嘴角,這表情搭配看著可真奇怪。
“你有時間瞎琢磨這些,還不如多學點文化。”
楚桑好聲好氣說話吧,沙澤可汗總著急。
如今楚桑破罐子破摔,幹脆口出狂言惹怒沙澤可汗,他卻逐漸平息怒火,冷靜不少。
沒有方才的勃然大怒和怒氣衝天,整個人深吸幾口氣,完全放鬆下來。
他的語調也恢複平靜,就像平靜海岸上的一股海風,清涼又溫潤。
“你真奇怪。”
沙澤可汗的變化楚桑看在眼裏,嘴上沒忍住嘟囔了一句。
“奇怪嗎?本汗還以為長著好看的臉,無論做什麽都不會讓人覺得奇怪呢……”
沙澤可汗一改常態,竟用半調侃的口吻,跟楚桑說起這個。
這就是所謂的帥而自知吧?
果然那些帥哥說從來也沒覺得自己帥都是假的,他們分明就知道!
沙澤可汗的目光忽然看向楚桑。
當然這麽說不太確切,準確來說應該是透過楚桑的臉,思念他想思念的那個人。
“隻緣感君一回顧,使我思君朝與暮。再見君時妾十五,且為君作霓裳舞。可歎年華如朝露,何時銜泥巢君屋?”
沙澤可汗又開始賣弄詩詞了,隻是這一次楚桑沒聽太懂。
他一邊吟詩一邊走出營帳,把一臉懵的楚桑留在裏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