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瞬間也想到了什麽。
“難道是……”
“是老何。”範無咎冷哼一聲，“你們的局長。”
“不可能！”董千秋忽然大喊道，“怎麽可能是局長？！”
“千秋姐你別急。”杜羽捏了捏董千秋的手腕，“我也無法百分百斷定這件事是局長做的，至於真相如何，要等找到局長才知道。”
“不用找了！”董千秋身體開始有些發抖，“這件事肯定不是局長做的！”
“千秋姐你……”杜羽很少見到董千秋情緒失控，“我們這不是還沒下定論嘛……”
“我說不是就不是！”董千秋一把推開杜羽，跑走了。
她進入自己的辦公室，蹲在地上不斷地搖頭。
“不可能是他……”
一千年前與何所以相遇的一幕幕全都閃過腦海，她決不相信那個和藹的人居然會做出行刺之事。
“局長……何老頭兒……”董千秋一邊哭著一邊叫道，“你不會做這種事的……可你到底在哪兒……”
……
宋朝，景德年間。
“千秋，這肉香嗎？”一個高瘦的漢子問麵前一個小女孩。
小女孩臉上非常髒，她穿著破破爛爛的衣服，盯著眼前翻滾的鍋子，一邊咽著口水，一邊點了點頭。
煮了一會，漢子又問：“千秋，這肉是不是很香？”
“嗯。”小女孩又點了點頭。
男人拿著一根棍子在鍋裏攪了攪，裏麵翻滾出了幾根細長的骨頭，上麵的肉煮的很爛，一碰就掉。
這一鍋肉翻滾著一股奇異的香味，跟著不斷冒泡的熱湯飄散開來。
“爹，能吃了嗎？”小女孩問道。
漢子沒有回答，反而轉身往門外看去，整條街上家家戶戶都開著門，居然有一半的人家都在煮肉。
“三哥啊，你那邊的肉好像更香啊。”漢子衝不遠處一戶人家喊到。
那戶人家隻有一個人，他也在煮肉。
“香個屁，我還覺得你那鍋肉好吃呢，哈哈哈哈！”
“爹，能吃了嗎？”小女孩盯著肉鍋，又說道。
“千秋啊，爹給你嚐一口。”漢子從鍋裏麵挑出一小塊肉，然後遞到小女孩嘴邊。
小女孩趕忙張嘴咬住，那滾燙的熱氣夾雜著一股奇妙的香味在嘴裏亂撞，她顧不得燙，隨便嚼了幾下就吞入了腹中，隻感覺一股暖暖的熱流從食道滑入胃裏。
好吃，實在是太好吃了！
不知道是這肉真的很香，還是小女孩餓了太久。
畢竟這是六天以來，她吞下的第一口飯。
“香嗎？”男人露出奇怪的神色，看著小女孩。
“香！”小女孩點了點頭，然後開口說道，“爹，娘呢？娘怎麽不來吃？”
“千秋啊，你娘不想吃。”漢子笑了一下，把小女孩拉到身前，“爹問你，這麽香的肉，你想不想讓爹多吃幾次？”
“想啊……”小女孩點了點頭。
“就算你吃不到，隻有爹吃，你也願意嗎？”
“嗯！”小女孩又用力點了點頭。
“我就知道千秋最孝順了。”男人摸了摸小女孩那髒亂的頭發，然後從鍋裏盛出了一碗肉湯，遞給了她，“來，吃吧，多吃點！”
小女孩端過木碗，大口喝著湯，大口吃著肉。
那肉裏有塊東西格外堅硬，她咬了幾下就吐了出來，往地上一看，像截指甲。
吃下肉湯，城裏仿佛多了點生機，街上逐漸的開始有人走動，雖然大家都是麵黃肌瘦，但確實都活下來了啊！
小女孩趴在門外四處看著，不由地產生了一個疑問——這街上怎麽見不到女人了呢？
城外，黑壓壓的一大片士兵正席地而坐，搭營生火，烤著肉，喝著粥，他們談笑著，叫罵著，每個人都膀大腰圓，和城內人的消瘦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還沒開城門嗎？”一個穿著少數民族服飾，將軍模樣的人，盯著眼前高大的城牆，問到身邊的副將。
“奇怪……城內探子說徐城餘糧隻夠吃二十天，可咱們已經圍了將近兩個月，為何城內還有人影走動？”副將也在一旁說道。
“無礙，或許還真的有餘糧吧，繼續圍下去，拿下徐城隻是時間問題。”
再過去許多天，城內又失去了生機，原本有些力氣的人也漸漸呆在了家中，不願再出門來。巨大的死亡陰影始終籠罩著徐城。
餓死，還是被城外的金人屠殺？
如果讓城內的人自己選，他們隻希望死的晚一點。
“千秋，你來……”一個小木屋中，幹瘦的漢子衝著小女孩揮了揮手。
小女孩默默地走上前去，不知道為什麽，他總感覺今天的爹爹有點可怕。
“爹，怎麽了？”
“千秋啊……你還記得那鍋肉嗎？”男人問道。
“千秋記得啊。”
“爹……想吃那鍋肉了。”男人眼神空洞的看著小女孩，“千秋不是說過，就算千秋不吃，也會讓爹爹吃的嗎？”
“是的……爹……”小女孩點了點頭，但不知道為什麽，她感覺有些想哭。
“那爹……就自己吃了啊。”漢子看著小女孩，嘴裏居然流出了口水。
不等小女孩說話，漢子忽然從地上抄起一把樸刀，生生的砍在小女孩腿上。
一刀下去，血花飛濺，小女孩都忘記了叫喊。
漢子不知發了什麽瘋，又連續砍了好多刀。
小女孩終於慘叫一聲，巨大的疼痛讓她差一點就昏了過去，她這輩子都沒這麽疼過，她看到自己的腿已經斷掉了，隻連著一層薄薄的皮，那紅色的**像小溪一樣嘩嘩的流淌著。
漢子沒管小女孩的死活，捧起那條腿，用力一扯，連著的那層皮也掉了，他仿佛怕這條腿放久了就不新鮮一樣，趕忙扔到了提前加滿水的鍋中，掏出火折子吹了半天，點上了火。
“哎……是不是應該先放放血，要不然煮出來會有血沫……”漢子喃喃自語道。
小女孩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隻能低聲的叫喊著：“爹，我腿……腿很疼……”
“千秋乖啊……千秋乖……一會就不疼了。”漢子一邊給火堆扇著風一邊說，他甚至都沒有回頭看小女孩一眼。
女孩隻感覺身上很冷，冷得像掉進了冰窟，她迷迷糊糊的抬起頭一看，門外又來了一個人，正是對門的三哥。
“老董……你……”三哥聽到慘叫聲所以過來一看，可一進門他就愣住了，隻見那叫做老董的男人渾身都是血，他的鍋裏正煮著一條腿，“你怎麽把千秋也吃了？上次開會的時候，太守說了為了守成，大家都吃掉自己家的女人，可沒說吃掉孩童啊！”
“三哥……我餓啊！！”漢子痛哭一聲，“千秋再過幾年也是女人了，我吃了她有什麽關係？”
三哥哆哆嗦嗦的看著這一幕，咬了咬牙，說道：“既然這樣……她沒了腿，也活不成了，把肉分我一點吧！”
“那不成！！！”漢子仿佛失了心智一樣的大喊道，“千秋是我女兒！我憑什麽給你吃？！你要吃就去吃自己的兒子！”
“老董！我兒子早就餓死了！”三哥從地上抄起樸刀，“你不給我，我就自己拿！我就要一條腿！一條腿就夠了！”
“爹……爹……”小女孩不知是冷還是怕，看著眼前拎刀走過來的男人隻能不斷地發抖，但她已經在彌留之際了，說話的聲音小到自己都聽不見。
“老三！你憑什麽搶我的肉？！”漢子忽然跳起來將三哥撲倒，兩個人都已經沒有了力氣，稍微動一下就頭暈的厲害。
“老董！你自己吃得完嗎？！我就要一條腿！一條腿就行！”
“一條腿我也不給你！”
可三哥也發了瘋，他用力的甩開了老董，走到小女孩麵前，猛然就砍下一刀，本來瞄準的是她的腿，可手腳實在是不聽使喚，這一刀砍歪了，直接劃破了小女孩的胸膛。
小女孩隻感覺肚子一涼，連叫都叫不出來了，隻要一張嘴，口中就往外噴著血，她被血嗆得喘不過氣，隻能一直咳嗽，可是越咳嗽血越多。
“腸子！”三哥也仿佛瘋癲了，她看著小女孩劃破的肚子大喊道，“我就要腸子，腸子就夠了！老董！咱倆別打了！我不想死！”
老董過了一會才暈暈乎乎的站起身來，不等他反應，三哥已經抱著一團血淋淋的東西出門去了。
“天殺的老東西……啊！”老董忽然想起來，自己半天沒給鍋煽火了，如果火熄滅了可就麻煩了！他趕忙來到鍋邊，拿起扇子繼續扇著火。
“爹……”小女孩用最後一點力氣叫了一聲，可那漢子背對他，已經完全聽不到了。
一股肉香在城內慢慢飄散，很多餓昏了的人慢慢睜開了眼睛，這是誰家煮肉？為何這麽香？
全城僅剩的男人都緩緩推開門，如同一群喪屍般慢慢走到街上，衝著那香味走去。
這一天，幾十個男人分食了一名女童。
這一天，徐城如同油鍋地獄。
女孩緩緩的飄在半空中，看著下麵大口吃肉的男人們，她不知道現在是怎麽回事，隻知道忽然之間，自己既不疼、也不餓了，這種暢快的感覺前所未有的好。
一名老者忽然出現在她的背後，他看了看這人間慘劇，默默搖了搖頭：“世間戰亂不止，人命如同草芥，何時才有寧日？若不創造一方樂土，不管是男人女人，都是亂世中的一根浮萍罷了。”
“老爺爺，你是誰呀？”小女孩回頭問道。
“我？你就叫我何老頭吧。”
“何老頭？”小女孩一雙天真的眼睛望著老人，她從不記得城裏有這樣一個看起來很富貴的老頭。
“女娃兒，你今天以自己的肉身救了幾十條人命，德行足夠成仙了，你想成仙嗎？”
“成仙？”女孩有些不太懂，“成仙會疼嗎？成仙能吃飽嗎？”
“哈哈哈哈！”何老頭大笑一聲，“你放心，若你成了仙，我便收了你，從此絕對不會讓你再受苦。”
“可以……再不受苦？”小女孩一雙眼睛瞪得大大的，這世上居然有一個地方可以讓人再也不受苦嗎？
“沒錯，你跟老夫走吧，我們一起努力將這天下變成樂土。”何老頭摸了摸小女孩的頭，“告訴我你現在最想要什麽？老夫滿足你。”
“我……”小女孩仔細想了想，本來她很想吃點東西，但她現在既不疼，又不餓。
“娘親以前總給我洗頭發，我想把頭發洗的香香的，亮亮的。”
“好！”
何老頭牽著小姑娘緩緩升空，走之前他一揮手，運出磅礴之力，居然生生將徐城的城門打碎了。
“這些人已經沒有再活下去的理由了，讓老夫送他們一程吧。”
門外的金兵見到這一幕不由地一愣，城門開了？
這一天，圍了兩個月的徐城被攻破了，城內僅剩一百四十八人，皆被金人屠殺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