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想射下太陽？
大羿沉默了。
杜羽本來以為大羿會一口答應下來，可現在看來他似乎還有顧忌。
“如果我射下了太陽，姮娥就會離我而去，是吧？”
杜羽一時梗塞，竟給不出答案。
人人都稱讚大羿射日的英勇故事，可是有沒有人問過大羿究竟想不想射下那九個太陽呢？
“逄蒙兄弟，我們上路吧，路上一邊走一邊說。”
杜羽心情沉重地點點頭，兩個人安葬了壇叔，告別了姮娥，大羿帶著一副弓箭，杜羽帶著一個穿越大禮包，兩個人迎著熾熱的陽光，踏上了旅程。
沒想到剛走到村口，一個小男孩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有窮？”
有窮沒好氣的看著杜羽，問道：“你究竟是什麽人？為什麽一定要帶著羿哥去打九嬰？”
“我……”杜羽從沒想過要回答這個問題，隻好隨便編出一個答案，“羿大哥弓射十分厲害，我其實是來慕名學習的。”
“學習弓射？”
有窮畢竟是個孩子，他忽然感覺杜羽這個人也沒有那麽壞了。
“所以你是羿哥的……徒弟？”有窮又問道。
“是的，徒弟。”杜羽肯定的點點頭。
“逄蒙兄弟，這樣不好吧……？”大羿小聲說道，“在下怎敢當仙人的師父？”
“沒事沒事。”杜羽擺擺手，“我身份坐實了之後會比較方便行動。”
有窮低著頭，有點想不明白了。
“好啦，有窮，你也該放心啦。”大羿摸了摸有窮的頭，“要記得幫我照顧姮娥嫂嫂。”
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有窮沒有回村子，隻見他一路小跑，來到一顆巨大的槐樹下，由於天氣炎熱，槐樹已經掉光了葉子，孤零零地站在那裏。
“小巴，小巴！”有窮大喊了幾聲。
槐樹附近的土地全部鬆動了起來，仿佛地底有什麽龐然大物一般。
片刻之後，一條通體漆黑，腹部暗黃，身長幾十丈的巨蛇鑽出地麵。此蛇一立身，整個天空似乎都被遮蔽了。
那巨蛇低頭看了看有窮，問道：
“主人，您在喚我？”
巨大的聲音震耳欲聾，有窮卻似乎並不害怕，隻見他走到巨蛇身下，輕輕地俯在它身上。那嬌小的身材看起來就像這蛇的一枚鱗片。
“小巴……我希望你能幫我一個忙，可能會很危險……”
“主人，我的這條命是您跟大羿撿回來的，如果您需要，隨時可以拿回去。”
“不……小巴……”有窮哭著搖搖頭，“我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也希望羿哥能好好活下去，但是羿哥可能會遇到危險……”
……
“大羿哥，我們繼續剛才的話題吧。”路上，杜羽說道。
大羿點點頭，思索了一下，說道：“逄蒙兄弟，其實很多事情我隻跟娘子和戰兄說過，但不知道為什麽，我對你一見如故。或許因為你和戰兄很像，你們都有一種對所有未來要發生的事都了如指掌的感覺。”
杜羽心想這不是必須的嗎？
那幾十個劇本我現在還帶在身上呢。
“我會告訴你我一直隱藏的秘密。如果你聽完之後，認為此時此刻的我依然能射下太陽，我願意一試。”
……
十一年前。
十歲的大羿跟著父母進山打獵，大羿在樹下等待。
等到天黑落日時，父母來樹下領大羿回家，卻不料整棵樹上的蟬全都瘋狂的鳴叫了起來，那聲音響徹整座山穀，父母一時半會無法靠近。
父母覺得這個孩子代表著不祥，竟拋棄了大羿，將他留在這深山之中。
年幼的大羿隻能在深山中獨自生存，他學著父母的樣子，用樹枝和樹藤做了一把弓，不知是弓射天賦太高還是吉人自有天相，大羿在滿是毒蟲妖獸的深山中活下來了。
過了差不多半年的時間，大羿第一次在這山上見到了除了自己以外的人。
在半山坡上，大羿見到了一名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女，她被毒蟲咬傷，已經不省人事。隻是這名少女身著華服，容貌極佳，一看就不是尋常人家的小姐。
用了很多草藥，經過七天的悉心照顧，大羿才將那名少女救活。
可那名少女卻無論如何不願意再提及自己的過去，隻說以身相許來報答大羿的恩情。
可大羿自知身為山野村夫，又怎麽匹配的上這如月亮般皎潔無暇的女子呢？
無論大羿怎麽說，少女也不願意離開，無奈之下，大羿隻好收留了少女，二人就這樣一起生活了起來。
又過了半年，大羿在這山上遇到了第二個人。
該怎麽描述那個人呢？
他身穿著一件黑色紋袖青衣衫，腰間係著暗紫色花紋的束帶，墨黑色的頭發紮起一個高高的發髻，體型高挑秀雅，有一雙深不可測的眸子。
用大羿的話來說，他屬於隻看第一眼就知道「絕不是凡人」的那種人。
“小兄弟，你可是叫大羿？”
那人一開口，不怒自威。
大羿十多年來第一次見到仙人，一時半會不敢說話。
“不需要害怕，我是來幫你的。”
“來幫我……？幫我打獵嗎？”
“哈哈哈！”那人仰天大笑，“非也，我要幫你的事比打獵可重要的多，我接下來說的話非常重要，你需仔細聽好，不可對外人道也。”
“噢……好……”
“明天的此時此刻，你會在山上遇到一個老者，你盡可能的去幫助他，作為報答，他會贈予你仙家寶物。”
大羿想不到還有這麽好的事情，幫助一個老者就可以得到仙家寶物。
“不過我需要給你一個選擇。”男子說道，“那老者會給你一枚九轉元神丹，一柄仙家法寶，二者隻能擇其一。而你的選擇，也會直接影響你的命運。”
“選擇九轉元神丹，你便可以洗髓換骨，逐漸成為半仙之體，在你二十一歲的那一年，天地間會有一場浩劫，你需以你半仙之體力挽狂瀾，拯救蒼生，不過一旦你選擇了這條成仙之路，定然會逐漸疏遠妻子，最終失去所愛之人，孤獨一生。”
大羿聽完之後愣了一下，仿佛他真的看到了眼前這人所說的未來。
大羿的記憶中隱約浮現出他成為半仙之體的樣子，那時的他已經不需要進食，不需要睡眠，每天的生活都與妻子格格不入，逐漸地，二人沒有了共同語言，像兩個陌生人。而畫麵中的那名妻子，正是最近與大羿感情越來越好的姮娥。
大羿很奇怪，為什麽這些記憶這麽真實，仿佛自己真的經曆過？
男子接著說道：“若選擇仙家法寶，你終其一生隻是一個凡人，仙家法寶隻能在關鍵時刻救你於危難，保你平安。你也注定無法拯救天下蒼生，但卻能與所愛之人白頭，至於那天下蒼生，誰愛救誰救吧。”
大羿思索了一會。
天下蒼生？
天下蒼生指的是誰？
是把自己扔在山上任自己自生自滅的父母嗎？
是把姮娥趕到山上讓她被毒蟲咬死的壞人嗎？
大羿不解。
為什麽他要為了這些人而拋棄與他相依為命的姮娥呢？
但奇怪的是，和剛才不同，無論大羿怎麽想象，他都看不到男子所說「白頭偕老」的那個未來，仿佛這一切永遠不會發生一樣。
但那有什麽關係？
“看來，你有答案了。”男子看著大羿的表情，微微一笑，“這樣才公平，每個人都應該有選擇自己人生的權利。”
男子說完，甩了衣袖，竟原地消失了。
大羿深知自己遇到了真正的仙人，激動的回家把這件事告訴了姮娥，完全忘了那名男子說的「不可對外人道也」。
姮娥聽後臉上微微泛紅，她並不在乎什麽仙人，隻見她咬了咬嘴唇，問道：“大羿，你希望跟我白頭嗎？”
“哎？”
“我是說，你願意娶我作為你的娘子嗎？”
姮娥白皙的臉上已經大麵積泛紅，她微微地低下頭，兩根手指纏弄著自己的衣服，美得驚心動魄。
“我……我願意。”
大羿顫顫巍巍地回答道。
姮娥開心的流下眼淚，二人擁抱在了一起。
對於這時候的大羿來說，世界上有比姮娥更重要的事情嗎？
第二天，大羿果真在半山坡遇到了一個老人，那老人鶴發童顏，著一身潔白的長袍，不知在使什麽神通，隻見他雙眼微閉，盤坐在一塊大石頭上，五心朝天，眼前一尊黑鼎正在空中旋轉，老人滿頭大汗，正催動著一朵通紅的火焰焚燒著這尊黑鼎。
“說是要幫這位老者，可我怎麽才能幫助他？”大羿躲在暗處看著，這老者明顯也不是凡人。
隻見黑鼎下的火焰越來越盛，整個黑鼎也開始不斷晃動，似乎神通施展到了關鍵時刻。
就在此時，有什麽東西撥動草叢，從老者背後慢慢出現。
大羿定睛看去，隻見那來物像是兩隻狼，不過有一隻前腿特別短，看起來無法走路，隻能趴在另一隻的身上，雖說身有殘疾，但它的眼神分外奸詐，它們分明已經等待了很久，隻等這關鍵時刻對老者出手。
“這是……狽？！”大羿心說不妙，小時候聽父母說過，有一種狼天生前腿缺失無法行走，隻能趴在其他狼的背上，它們智力超群，喚作「狽」。狼群中百年也不一定能出一隻狽，而一旦出現了狽，肯定會以它超高的智力帶領狼群為禍人間。
大羿當機立斷，迅速抽出一箭彎弓便射死了狼，狽沒有了坐騎，一下子摔倒在地，大羿不等狽做出反應，立刻又向狽連出兩箭。
一箭封了咽喉，一箭中了心肺。
眼看狽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已經不行了。
大羿再回頭看那老者，老者仿佛什麽都不知道一樣，依然微閉雙眼，催動著火焰。
霎時間，黑鼎中悶響一聲，鼎蓋直接被掀飛，一道金光直衝雲霄。
老者微閉的雙眼終於睜開，低聲喝道：“想走？”
老者伸手一指，袖中飛出一尊紫金紅葫蘆，那葫蘆直奔金光而去，兩物仿佛扭打在了一起，可那金光明顯不是紫金紅葫蘆的對手，隻見紫金紅葫蘆神通一現，把那金光吸進了腹中，然後慢慢飛回到了老者的手裏。
老者看了看手中的葫蘆，拔開塞子往外一傾，一顆金色的丹藥就落在了手中。
“沒想到此等丹藥如此厲害，剛剛出爐居然就帶有靈智，幸好沒讓它跑了。”
老者慢慢回過頭來，對大羿說道：“小兄弟，剛才真是謝謝了，若讓那狽襲了本君，又得了這丹藥，世間恐怕會大亂了。”
“老先生……您都知道啊？”
老者笑了笑，說道：“本君當然知道，隻不過當時的情況如果貿然出手，不僅這藥鼎裏的丹藥會化為灰燼，本君也會心脈逆轉，元氣大傷。”
大羿點點頭，心裏在想這地方難道是座仙山嗎？為什麽這麽多仙人出沒。
“小兄弟，你救了本君一命，這是本君的命數，也是你的造化。”
老者將丹藥往前一遞，又掏出了一個木盒子，說道：“我這次來的匆忙，隻帶了這兩樣東西，一枚能讓你肉身成聖的丹藥，一柄我常用的仙家法寶，你挑選一個，從此你我再不相幹。”
大羿看著眼前的景象，和昨天那男子說的一模一樣。
“再不相幹？”大羿問道，“老先生為何這麽說？”
“並不是對小兄弟你有所不滿，隻是本君身為仙人，每次下凡時必須要切斷和凡間的一切關聯。”老者笑了笑說，“小兄弟不必在意，你盡管選擇一樣。”
大羿也不再多問，既然早就已經在心裏選好了，那此時隻要照著做便好。
於是他看都沒看那枚丹藥，伸手就去抓住了那個靈氣充盈的小盒子。
“哦？”老者仿佛有些出乎預料，但很快就麵色如常了。
“既然如此，小兄弟做出了你的選擇，你我兩人就此再無瓜葛，告辭了。”
……
大羿跟杜羽說道：“就跟戰兄說的一樣，這麽久來我都平安無事，跟姮娥也恩愛有加，隻是苦了這天下百姓。逄蒙兄弟，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杜羽深歎一口氣。
大羿隻是不想離開姮娥，可是誰又規定大羿必須犧牲自己現在的一切，來拯救蒼生呢？
杜羽還想說點什麽，董千秋忽然開口說道：“杜羽，小心點，好像一直有一個龐然大物在跟著你們。”